第八章

第八章

丑時過了一半,東離宮寂靜無聲,風也靜止了,值夜的太監和宮女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就怕吵醒裏頭的攝政王。

季君瀾不知為何會醒來,當他掀開眼帘,就見雕花宮燈上燃着燭火,伺候的人早已退到殿外。

那他又是被什麽給吵醒了?這已經是這十天來的第幾次?

是為了皇上煩心嗎?

想到小皇帝這幾天突然轉性,不只勤奮用功,專心練字,在課堂上若有不明白之處,還會主動提出疑問,讓太傅不由得淌下老淚,感嘆頑石終於點頭。

而小皇帝之所以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恐怕是陳氏說的那番話讓他想通了。

想到陳氏,季君瀾的腦海下意識浮現出她大膽卻又不露骨的凝視、夾帶嘲謔的嫣然笑靨,以及違背風俗禮儀的言論,讓他實在躺不住,有些心煩氣躁地坐起身。

區區一個寡婦,不管言行再無狀,他也不必放在心上,可是……胸口就像被什麽堵住,又氣又悶。

見到欣賞的異性,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是自然反應。

她說得認真,但聽在季君瀾耳中,簡直就是調戲。

你也被世俗觀念所綁架,和那些腐儒沒兩樣。

一個寡婦竟敢教訓他?!

季君瀾低哼一聲,若不是不願自曝身分,真想親眼看看陳氏臉色慘白、跪地求饒的狼狽模樣。

他臉上像結了層霜似地下床,套上靴子,再穿上袍服,打算到書房把剩下的奏摺批閱完畢。

「王爺怎麽起來了?」今晚輪值的龐公公訝異地上前詢問。

季君瀾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直接往書房走去。

龐公公連忙提着燈籠跟上,為攝政王照亮夜路。

進了書房,燭火很快地點上,季君瀾在書案後頭坐下。「上茶。」

龐公公一聽,趕緊回頭讓外面的小太監去準備。

他隨手拿起一份奏摺,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文字上頭,可是看不到幾行,就往後靠在椅背上。

龐公公見狀,斗膽地問:「敢問王爺是哪兒不舒服?最近王爺似乎經常半夜醒來,便無法再入眠,要不要找御醫來把個平安脈?」

季君瀾閉着眼回道:「本王只是覺得煩躁,卻又想不出原因來。」

「這……」雖然龐公公自小凈身,不算貨真價實的男人,但在宮裏這麽久,看得多、見得也多,並不是完全不了解該有的反應,心眼也轉得很快。「奴才再請教王爺,是心裏煩躁,還是身子煩躁?」

他微掀眼皮。「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了,心裏煩躁是因為有解決不了的國事,導致夜難安寢,若是身子嘛……王爺已經兩個多月沒回王府了,劉夫人應該很想念王爺。」攝政王是個正常又年輕的男人,該有的慾望都有,可是宮裏的女人都是屬於皇上的,即便是攝政王也碰不得,累積久了,情緒自然不好。龐公公懊惱沒有早點想到,否則可以事先做些安排,好讓攝政王高興一下。

季君瀾眼角一瞟,嗓音泛冷。「她讓人傳話給你了?」

「奴才不敢。」他抖了抖,說什麽都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收了好處。

季君瀾想到自己確實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返回王府,更別說見到劉氏。

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他的表妹,他尚未打算迎娶王妃,不過先有個側室倒也無妨,但即便只是側室的位置,也讓眾多人馬擠破了頭,最後還是在擔任工部尚書的舅父百般遊說之下,才同意讓他的長女入府。

只不過三年下來,他也只讓她侍寢過兩次。

猜想近來的心浮氣躁是因為久不近女色,他重新閉上眼。「明天……本王就回王府一趟。」

太好了,總算不辱使命!龐公公笑得眼兒都眯成一條線。「王爺日理萬機,是該好好休息。」

直到天色大亮,用過早膳,季君瀾便準備出宮。

「王爺,轎子備妥了。」龐公公稟告道。

就在這時,桂公公鎖着眉頭來到東離宮。「參見王爺。」

「皇上又在鬧脾氣了?」季君瀾臉色陰沈地問。

桂公公連忙澄清。「沒這回事,皇上此刻正在聽太傅授課,只是昨晚皇上突然說要賞些東西給陳氏,奴才這才前來請示。」要進御庫房,也得經過攝政王同意才行。

季君瀾眉峰微抽。「皇上想賞些什麽?」

「皇上說像是女人喜歡的簪子、首飾之類的。」他看得出小皇帝很中意那位陳氏,老是提起她,可惜對方是個寡婦,身分和年紀都相差太多,還是不要來往得太過密切比較好。「還說要親自送去給她,奴才自然反對。」

「就說本王會命人送去,讓皇上專心念書。」季君瀾也不想他們走得太近,免得受到不良的影響。

桂公公吁了口氣。「奴才這就回去稟告皇上。」

待桂公公離開後,他打算派個人把禮送去就好,但又無法否認想再見陳氏一面,意外這股衝動竟如此強烈。

她有意無意的挑釁和撩撥,觸動男人最原始的慾望,讓他想要完全掌控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並臣服在自己腳下。

「王爺,時候不早了。」龐公公大着膽子開口。要是拖得太晚,可就浪費了一天,得讓劉夫人和王爺多點時候相處,早日懷上孩子。

「王爺?」龐公公見攝政王沒有說話,又問了一次。

「回王府的事改天再說。」

「可是王爺……」龐公公一愣,他都悄悄跟劉夫人通風報信了。

季君瀾無視他的錯愕,親自去了趟御庫房,挑了幾樣女人喜愛的小玩意兒,接着換下常服,只帶了一名隨從出宮。

這名隨從腰間系了塊黑檀木腰牌,腰牌上刻了個「鐵」字,是來自鐵心營的死衛。鐵心營是由攝政王親自挑選、訓練出來的精銳部隊,專門負責搜集情報、執行秘密任務,同時也保護攝政王的安危,能自由出入禁宮,難怪圖謀造反的謠言越傳越盛。

當兩人來到陳氏居住的四合院,就看到大門旁邊掛了塊高度約莫兩尺、寬度約莫一尺的木頭牌子,上頭先用小刀刻下字體,再用紅色顏料細心描繪,寫着「婦女諮商室」五個大字,左邊還有一行小字寫着「一次兩百文錢,絕對保密」。

季君瀾的眉峰皺起,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鬼主意?不過他不用問,腦中已經自動有了答案。

「敲門!」

「是。」齊硯趕緊照做。

應門的正好是方怡,她以為有客戶上門了,笑吟吟地打開硃色門扉,卻看到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還是她不想再看到的,秀容馬上垮下。

「有事嗎?」她還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季君瀾指着木頭牌子,睥睨地問:「這是什麽?」

「你不識字?」上頭都寫得很明白了。

他額際上的青筋抽搐。

「多虧了你家小公子,才讓我想到這麽好的點子,否則我一個寡婦,也沒有店家願意僱用,針線活又不在行,只能等着餓死……」儘管古代民風保守又傳統,認為家醜不可外揚,這點子有可能會失敗,但總要試試看才知道。「這麽一來,不但有了收入,還能幫助有困難的婦女,若是婚姻上頭出了問題,可以幫她們拿個主意,聽她們訴苦,簡直一舉兩得。」

見她一臉沾沾自喜的模樣,完全沒有寡婦臉上該有的凄苦與哀怨,還相當懂得生存之道,讓季君瀾大開眼界,很難移開視線。

「你真是寡婦?」他脫口問道。

方怡對他丟去一記白眼。「難道有人喜歡當寡婦?」

他居然覺得扼腕?季君瀾因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而感到煩悶焦躁。真是可笑,不過是個寡婦,本王豈會在乎?

方怡笑咳一聲,當作沒有讀取到他的心裏話,雖然她還無法敲碎冰山的外殼,但顯然已經出現一條細細的裂縫,其實還滿有成就感的。

但會不會太over了?男人都是禁不起激的動物,不管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方怡可不希望親自點的那把火燒回自己身上。

「今天前來有何指教?」方怡收起笑靨問道。

季君瀾表情高冷。「我家公子給賞,特命我送來。」

「什麽賞?」她問。

他將木匣子遞給她。

方怡打開來一看。「這支簪子的材質太貴重,樣式也太華麗,不適合我這個寡婦,若要賣掉,又怕傷了你家小公子的心,太麻煩了,請收回去。」

「收下!」本王既然親自送來,你就得拿。

她不想在門口推辭來推辭去,遂道:「住在裏頭的都是寡婦,你一個大男人還是別往這兒跑比較好,慢走,不送。」

話一說完,方怡就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季君瀾瞪着眼前的硃色門扉,不禁氣結。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賞自己閉門羹,他是當今攝政王,就連皇上都得聽他的,只要瞪上一眼,有誰不嚇得渾身發抖,跪地求饒?偏偏這個寡婦膽大包天,言語調戲、眼神勾引,如今想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那是在作夢!

「要屬下再去敲門嗎?」齊硯可是替這位不知死活的陳氏捏了一把冷汗,不過也是頭一次見到攝政王臉上出現這麽精彩的表情。

季君瀾面罩寒霜。「回宮!」

本王總會想出辦法來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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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寡婦的古代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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