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仙廟
我叫陳是非,出生在祖國黔南的一個小山村,村子名叫五靈村,那兒景色清幽,與世隔絕,在我模糊的印象里,這裏就一直籠罩着一層神秘的面紗,直到前兩年,我在清理爺爺的遺物時,在裏面發現了一本泛黃的舊書,才算是真正將這個小村的歷史重新認識了一遍。
1967年冬,‘破四舊’運動緊張進行了一年多以後,還是波及到了位於大山深處的五靈村,上頭降下嚴令,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於是各種廟宇、山間石像,或者上了年頭、伴有古怪傳言的大樹,全都要被打砸砍伐,廟裏本被當成老神仙看待的幾個道士也被抓來,白天綁起來遊行示眾,晚上就扔在牛棚里不給飯吃,幾天下來,幾個道士竟全給活生生餓死在了牛棚裏頭。
當時的生產隊長叫張二蛋,這張二蛋是我們村裏的一個相當有威望的人,四十多歲,生得膀大腰圓,壯如水牛,膽子也是奇大,前些年跟着隊伍一起扛槍打過土匪,身上還挨過子彈,於是造就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性子,砸神廟、毀石像、砍大樹,全是他打頭陣,鄉里看他辦事風風火火,開會的時候多誇了他幾句,還獎了十斤糧票,讓他回去以後再接再厲,將偉人的下達的指令進行到底。
張二蛋受了誇獎,拿着糧票美滋滋的回到村子,可眼看着其他村子清掃牛鬼蛇神的運動已經快到了尾聲,自己這兒卻還有個大問題沒解決,他坐不住了,就帶着人到了後山上最後還剩下的那座廟門口。
在那樣的大環境之下,這廟之所以一直沒被毀掉,也是因為大家在砸廟的時候,全都有意無意的選擇了避開它。
那廟裏供奉的,既不是神也不是仙,而是一隻容貌奇異的畜生。
那畜生眼如綠玉,皮囊棕黑,足有一個成年人那麼高,兩隻眼睛都泛着碧幽幽的寒光,像是活的一樣。村裏的老年人都說,這是一隻‘黃大仙’。
黃大仙是尊稱,實際上就是民間所說的成了氣候的黃鼠狼。
就算是普通的黃鼠狼,也沒人敢去招惹,傳說這玩意靈性十足,要是殺了它,會帶來可怕的災禍。一隻普通的黃鼠狼都如此,何況是這個已經立廟供奉的黃大仙?
要不怎麼說凡事都需要有人來開個頭呢?在廟門前磨蹭了一會兒,張二蛋左看右看,眼見實在無人敢上,便罵了句:一群慫蛋,然後從一個村民手裏奪過鐵鍬,準備親自動手。
要說這張二蛋當時真不怕么?他也是個普通人,當然也怕,但是這麼多人在旁邊看着呢,他也沒辦法退縮,索性便把心一橫,掄着鐵鍬,使勁一下朝那塑像劈了過去。
只聽‘哐’一聲,這一鐵鍬,直接就把那塑像的腦袋給整個劈了下來。
瘮人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塑像斷裂的地方,竟然流出了一種綠色的粘液,還帶着一股子的血腥味。
這一幕可把眾人給嚇得不輕,張二蛋也咽了口唾沫,只覺得雙腿發沉,跟灌了鉛似的,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他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卯足了勁兒幾鐵鍬下去,就把整個雕像給砸了個粉身碎骨。
張二蛋砸完雕像后,見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也就鬆了口氣,膽子再次大了起來,對身旁的人冷笑說,你們看,你們這些傢伙就是封建餘毒還沒全部清除,不就一個破石像么?我砸了又能怎麼樣?今天天晚了,明天再來燒廟,一定要把這些封建餘毒全給清理乾淨。
眾人自然都順着他的話附和,也各自覺得,連雕像都砸完了也沒出事,那就說明是自己多心了,看來偉人的話的確是不容置疑的。
可沒想到,第二天大家帶着柴火上山來燒廟的時候,廟裏的情形,把所有人都給嚇住了。
只見昨天被張二蛋砸得粉碎的雕像,今天竟然又原原本本的立在了那裏!
望着那雙眼泛着寒光的黃皮子雕像,帶頭的張二蛋,也覺得整顆心都劇烈的跳了起來。
“這他娘的到底是乾的?!”
過了幾秒鐘,張二蛋瞪着眼睛就對着周圍的人罵了起來。
他是生產隊長,即便是心裏覺得不對勁兒,也不能表現出來,否則他就當不成這個隊長了,只能把這件事情推到人為上面。
眾人也都知道他的心思,全都默不作聲。
“他娘的,老子今天再砸一次,我倒是要看看,明天還有沒有人把它給粘好了!”
張二蛋嘴裏叫喊着,就掄起鐵鍬,再一次把雕像砸得粉碎。
砸完之後,他嘴唇都有些青了,因為這一次,雕像裏面流出來的東西,竟然是紅色的血!
“燒廟!”張二蛋壯着膽子吼了一句,不過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麼有底氣了。
直到最後也沒人敢動,張二蛋只好再親自上陣,一把火把廟燒給燒了,火焰熄滅后,地上只剩下了一堆黑炭。
所有人都憂心忡忡,覺得可能要出事。
張二蛋倒是露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你們這些人全都心志不堅,改天全都得帶出去批鬥。
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再沒能等得到那一天。
就在當天夜裏,張二蛋的家裏,燃起了大火。
這把火把他的家給燒得個乾乾淨淨,就好似那黃大仙的廟宇,燒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堆黑漆漆的焦炭,連他一家五口人的屍骨,都給燒成了灰。
這件事一時間就在村裡炸鍋了,全都在私底下議論,張二蛋一家五口人的死,就是因為砸了黃大仙的金身,燒了黃大仙的住處,引得黃大仙降罪,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當然,在當時的環境下,沒有任何人敢在公開場合說這些事,都只是私下說說,而上頭為了穩定五靈村,便很快委任了一個新的生產隊長。
這個新的生產隊長,就是我爺爺。
對於張二蛋砸雕像燒廟宇這個事,我爺爺是全程目睹了的,不過我爺爺跟張二蛋不同,他早年間曾經見到過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對於張二蛋一家人的死,他心裏已經隱隱覺得蹊蹺。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在當時,他一個生產隊長要是敢承認這些牛鬼蛇神的存在,那無疑就是翻了滔天大罪,是要被開除出生產隊的,這個罪名大概就跟現在的‘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差不多。
於是做了五口棺材,草草把張二蛋一家的骨灰埋了過後,他便令所有村民,都不得再提起這件事,否則就當成反動派批鬥。
爺爺上過幾年學,認識不少漢字,在村裡也是一個頗有聲望的人,他這樣開口之後,自然便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情。
本來他以為這個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是一天夜裏他正和我奶奶,還有我幾歲的爹一起吃飯的時候,門外頭忽然走進來一個渾身散發著牛屎味的人。
這個人披頭散髮,看上去跟個乞丐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沾滿了牛屎,好像十幾年沒洗過了,也沒有補過。
“劉真人。”
我奶奶看見這個人就馬上站了起來,想過去扶着他。
“翠英你給我坐下!”爺爺立即瞪了她一眼,道:“你想幹什麼?這是封建殘餘分子,你是想連累咱們一家不成?”
聽到我爺爺的話,我奶奶也就不敢動了,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楞在原地望着那人,不知道怎麼樣才好。
那穿的跟個乞丐似的人,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繼續走近,遠遠的道:“阿華,你先別急着趕我走,我只說幾句話,這五天裏,晚上千萬別出門,十二點后就老實躲在鋪蓋里,還有把你家娃兒看好了,你家這娃兒身子骨弱,最容易出事兒,真要有什麼問題就來山背後的糞坑找我,言盡於此,聽不聽由你。”
說完后,一秒也不再停留,轉身便沒入了夜色之中。
“你這個封建殘餘,快給我滾,別叫得這麼親熱!”
我爺爺故作生氣的對着黑夜當中吼了一聲,順手抓起兩個窩頭,朝着他消失的地方拋了過去。
劉真人以前是我們村子裏名望最高的道士,他以前就住在那黃大仙廟邊上的竹屋裏頭,眼見大勢來臨,便提前躲避開了,也正是這樣,才讓他僥倖活了下來,沒有和那幾個道士一樣,活活餓死在牛棚裏頭。
劉真人和我爺爺以前關係算是很不錯,否則他也不可能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我家就為了跟我爺爺交代這麼兩三句話。
所以即便是嘴上說著讓劉真人滾的話,我爺爺也還是選擇了聽他的,五天之內的晚上都不出門,天一黑就關門睡大覺。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家裏倒也平安無事,可是村裡卻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村東頭的李家,一共有四口人,兩個老人以及大小兩個兒子,這次出事的,正是李家的兩個兒子。
原本大家在地里幹活幹得好好的,這李家的小兒子李建明,突然像是發了瘋一樣,兩隻眼睛一瞪,嘴裏頭怪異的嘟囔了兩句,然後掄着鋤頭就對着旁邊正在抽葉子煙的哥哥李建成幹了過去。
這一鋤頭下去,直接把他哥的腦漿子都給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