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刺王
從皇宮回到鴻臚寺,李從善便把蕭左找了過來,林仁肇叛國的消息事關重要,他覺得有必要跟這個李煜專門派來揣摩宋皇對南唐態度的特使商量一番。
此時此刻,李從善已經深信不疑。在他看來,以宋國強大的軍事力量,加之剛滅了蜀國兵鋒正勝,勢不可擋,要滅掉南唐只是彈指間的事情,沒有必要用這麼拙劣的反間計除去無關重要的將領。在李從善心中,林仁肇雖然有些本領,但與宋國相比,還是不如的。
“蕭大人,你覺得林仁肇投宋之事有幾分可能?”李從善凝眉問道。雖然他心中已確信,但城門之外李神諭的叮囑讓他不敢擅作主張。
“王爺,難道看不出這是那趙匡胤使得一出反間計嗎?”蕭左正鬧趙匡胤既然對自己的建議表示欣賞,卻又固執地沒有採用,這不禁讓他難過於自己沒能從根源上挽回敗局,更加傷害了他的自尊心。難道自己在這些權謀術數的陰謀大家面前,真的只是一隻徒惹人笑的菜鳥?
李從善搖了搖頭,並不認同蕭左的看法,“宋帝剛滅蜀國,志得意滿,一時驕狂說出林仁肇投宋也是情理之事。再者,以宋軍的實力,要亡我國並不是件難事,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蕭左心裏嘆了口氣,他沒想到李氏兄弟懼怕趙匡胤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真不知道他們倆當初是不是在趙匡胤那裏載了大跟頭,才會在心底里留下這麼大的忌憚。
“林將軍勇武過人,用兵如神,如有他防守長江,宋軍並無機會渡江而過,如此以來趙匡胤對林將軍恨之入骨,欲除之以後快。此畫像之事定為其反間之計,王爺還望別中了他人的奸計!”
此時此刻,唯一還有希望挽回的機會,便是讓李從善相信這是趙匡胤的陰謀。即便再瞧不起李從善的人品,蕭左此刻也只有低聲下氣,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李從善這人膽小,而膽小的人都有那麼一個通病,無論再荒謬的事情,他們都寧願信以為真。因為只有把事情當成真的,自己心裏才會有所準備,不會吃虧上當丟了性命。他朝蕭左擺了擺手,說道:“蕭大人,我找你來並不是討論此事的真假,而是希望大人親自將此事原委悉數傳信於陛下。”
老傢伙狡猾啊,蕭左忍不住心裏碎了一口。李從善果然是人精,他讓蕭左傳信,一則是之前李神諭的暗示,在這類事情上要以蕭左為主,二則林仁肇投宋為真,那麼這消息一經第一時間傳到陛下耳中,就不會招來知情不報之罪,而如果這真的是趙匡胤的反間計,日後出了事情,也能讓蕭左去頂缸,而自己卻能摘得清楚。
怎麼看,老傢伙這一手都玩得漂亮,並且有理有據,讓蕭左不禁反駁不了,還很難難置身事外。
“此事我定會及時向陛下回稟,王爺放心便是。只是下官希望王爺還望將此事保密的好,以免走漏了風聲,讓林仁肇有所防備那就不好了。”對於這種老滑頭,蕭左覺得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拖,拖到回金陵之後再說。
“本王曉得,事關重大,蕭大人定要速速傳信回金陵,莫要讓那賊子有機可乘。”李從善提醒道。
蕭左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那王爺,下官這便回去修書,即刻傳信回金陵,向陛下秘奏此事。”
“不送。”
蕭左一出門,李從善便攤開筆墨紙張,然後將林仁肇之事悉數記錄下來寫成奏報。李從善並不知道蕭左有意拖着不發信,而是他習慣兩手準備。讓蕭左傳奏,是出於對這個暗中的牽頭人的尊重,但自己作為王爺,皇帝的親弟並不在意會因此而得罪了蕭左。
當然他這也不是爭功,之所以再以自己的名義做奏報,是怕蕭左身份低微,李煜看了之後有疑,故而才有此一為。
趙光義從皇宮出來之後,便上了轎子準備打道回府。今夜傳來屬國的捷報之後,趙光義心中的那團火燒得更旺了起來,他越發渴望坐在那個受萬人膜拜的位置上,揮斥方遒,俾睨天下。
雖說當初自己母親杜太后離世的時候,留下金匱之盟,皇位兄終弟及,可那束之高閣的一旨詔書,真的就能讓自己如願嗎?倘若自己的哥哥違背了母親的遺言,立自己的侄兒為帝,那也是一件無可奈何地事情,畢竟趙匡胤才是皇帝,他的話比什麼都要管用。
即使趙匡胤遵從金匱之盟的約定,但以他現在的年紀,再活個二十多年完全沒問題,等他真的歸天了,自己坐上皇位估計也沒幾個年頭了。
一想到這些,趙光義就覺得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居然離自己那麼近,卻又那麼遙遠,完全取決於一個人,自己又愛又恨的哥哥。
他,想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於是不斷地物色有才能的人收於自己的麾下,而蕭左便是他極其看中的一個。
蕭左表現出來的機智與才能,讓趙光義相信這不是一個庸才,而更讓趙光義看中的,是蕭左的身份,延壽禪師的弟子,以及他所說的那個佛祖託夢之說。
延壽作為唐末以來,佛門禪凈二宗的領袖,其佛法經義,不知影響了多少虔誠信眾,他在民間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而如果將他曾受佛祖託夢之說宣揚天下,定會讓絕大多數的民眾歸心,這對於鞏固趙氏皇朝的統治地位是極其有意義的一件事。
自古以來,凡開國之君,想要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必定會弄一些神神鬼鬼的讖言符命來造勢,用異象祥瑞之說來把自己化裝成天之驕子,受命於他來統治萬民。如此這樣,才能名正言順,讓自己建立的帝國合法統治天下臣民。
趙光義很高興老天爺給他送來這麼一個合適的人,如果蕭左為己所用,日後圖謀之時,便可利用他的身份來向天下道出延壽那個佛祖託夢,只要把其中的主角換成自己,那麼何愁大事不定。
坐在轎子上,因為實在太開心多喝了幾杯,略微有點醉意,快要到鴻臚寺的時候,他叫住了管家,吩咐自己的親信傳信給蕭左,讓他明日到王府一趟。
轎子剛落下,一陣微風拂過,吹起轎子前的門帘,趙光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正要把轎旁的陳儒喚過來說話,誰知卻在這時,一道白光閃過,只見一柄尖刀朝趙光義的胸口刺了過來。
那刺客是從街邊的屋頂之上跳躍而下,手中的寒刀又快又急,加之今日趙光義身邊並沒有帶了貼身侍衛,一時間猝不及防,便給了刺客可乘之機。
趙光義大驚失色,酒醒了大半。他雖然武藝不高,但也是軍伍出身,並非養尊處優之輩。雖然慌亂,但卻也未失方寸,只見他猛地朝轎子一層撞了去,卻也不知他哪裏來那麼大的力量,這一撞居然將整頂轎子撞翻在地。
刺客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卻也不以為意,後退一步,站穩身形,然後用力一刀掀開轎頂,再將大刀一橫,便要朝趙光義腦袋上劈去。
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發生在短短的一息之間。而此時的趙光義撞翻轎子,正吃痛不已,剛想爬出來,卻看見頭頂那近在咫尺的雪亮大刀,既憤怒在東京城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胆刺殺自己這個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晉王,又驚懼於難道自己今日便要窩囊地死在這個身份不明的刺客手中?
我命休矣。趙光義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和勇氣,他站都站不起來,根本躲不開那迎頭的一刀。
“大膽賊子,居然敢行刺當今陛下的親弟晉王殿下!”
一個怒吼的聲音隨着一個矯捷的身影從風中呼嘯而來,只見那身影急行如風,他人未至,而先發力朝那刺客握刀的手擲來一粒石子。
刺客本以為得手在即,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那石子擊中手腕,吃痛不已,本能地縮手,大刀也隨着退了回去。
當刺客再要朝趙光義砍去的時候,那道身影已經衝到了趙光義身邊,護在其身旁。驚魂未定的趙光義感激地朝那道身影看去,這一看又驚又喜,“蕭左,居然是你。”
“正是在下,王爺沒事吧,”來人正是蕭左。他從李從善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心裏憋得慌,便想出去走走。剛出了鴻臚寺沒走多遠,就看到了趙光義的轎子,本想着尋個借口上去探探趙光義的口風如何看待林仁肇一事,卻不曾正巧遇見了這刺殺的一幕。
這對於蕭左來說,卻是一個增加自己在趙光義心中份量的機會。他雖不知道趙匡胤具體什麼時候死,但清楚已然沒有幾個年頭了,到時候這天下就是眼前這個王爺的。自己現在跟他搞好關係,以後也不至於事事受制於人。
“本王沒事,蕭左你來得正好,替本王拿下這個刺客。”趙光義見性命無虞,定下心來,便想着要去抓住這個膽大妄為的賊人。
蕭左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放心,定叫他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