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信任
“小王偶感不適,諸位慢用。”
宴席不歡而散,晉王趙光義拂袖而去,李從善尷尬地站在原地,開始患得患失起來。如此這般惹怒了晉王,也不知道後面面見趙匡胤的時候,又會惹來多少事端。
蕭左卻跟個沒事人一般,看桌上一盤盤珍羞美食,愉悅地笑着,“這麼多好吃的,可不能浪費,李大人,你要不要來點?”
李從善氣憤地瞪了一眼蕭左,低聲道:“蕭大人啊,你沒事惹這個黑面神做什麼,後面也不知道會搞出什麼亂子來呢。”
蕭左一聽這話,很不高興,“李大人,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李從善苦笑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那是叫你解圍,挽回我朝的面子就行了,可是你也不用句句都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的可不是我,你又不是聽不出來,我如果稍微服軟,那晉王就會得寸進尺,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怪話來。”蕭左不停地動着筷子,嘴巴除了說話也一直沒閑着,好吃好喝忙着朝裏面塞。
李從善嘆了口氣,攤上這麼個助手,總有一天沒被嚇死也會被氣死,他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小王有些乏了,各位,就先告退了。”
說完,便也沒再看蕭左一眼,帶着手下離席而去。
眾人見主人和最主要的客人都走了,也覺得無趣,便也一一離去。最後偌大的一個客廳內,只剩下蕭左和他的跟班陳放兩個人。
“蕭哥,你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去見晉王了。”陳放站在一旁,試問道。
蕭左抬起酒杯,一飲而盡,笑道:“我剛才得罪了晉王,你說待會他會怎麼看我?”
剛才與趙光義的一番唇槍舌劍,蕭左一半是不得已,一半是意氣使然。當看到晉王拂袖離去之後,他才開始後悔起來。
就目前來說,要想搭上趙匡胤,就必須先搞定他的左膀右臂好兄弟趙光義。在沒見到趙光義之前,蕭左覺得自己有一半的機會能取得他的信任,可現在這麼一鬧,他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剛才的一幕,陳放其實心裏也挺着急。雖然他在晉王府里只是個小跟班,但對晉王的脾氣還是有所了解的。趙光義與他哥哥都是那種做大事不拘小節的人,但不同的是,趙匡胤為人腹黑,但胸懷寬廣;而趙光義陰險狡詐,睚眥必報。
看剛才那情形,晉王顯然是動了真怒,才會丟下眾人獨自離去。如果不出意外,十有**是去和他的幕僚們商量怎麼報復蕭左了。
陳放很想勸蕭左今天最好不要再見晉王,以免觸了他的眉頭,鬧到最後連晉王府都走不出去的地步。可當他的目光跟蕭左的目光對上的時候,他又不忍心說實話,便言不由衷地說道:“我覺得,王爺應該不會太在意吧。”
“那就好,反正遲早也要見,現在也管不得這麼多了。”蕭左咬了咬牙,沉聲說道。
離席之後的晉王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書房,他的樣子很陰沉,喜怒不形於色。
“王爺,要不我找人把那個姓蕭的做掉?”書房內晉王旁邊一個矮小的老頭問道。
晉王不置可否,把桌上的一封信遞給那老頭,“陳儒,你看看這封信。”
那叫陳儒的老頭疑惑地接過信打開慢慢細讀起來。信的內容很簡短,只有五行,陳儒很快就看完了。
“王爺,金陵的事與這個蕭左有關?”陳儒把信放在一旁,問道。
趙光義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蕭左很不簡單,能言善辯,心思縝密,他竟然能夠通過林仁肇的一副畫像就能猜出皇兄的計劃,如此,到也算得上一個人物。”
趙光義話里話外都不經意間表現出對蕭左的一絲讚賞起來,可陳儒聽完卻很憂慮地說道:“王爺,可是此人非我朝人士,小人恐怕其中有詐。”
趙光義微微一笑,說道:“這人究竟居心如何,本王一時也看不出來,但若說他是李煜派來的細作,這我卻是不信的。就李煜那窩囊廢,還沒有膽量敢這麼做。”
“王爺,那這蕭左該怎麼辦?”陳儒皺眉道。
趙光義還來不及回答,這時門口便傳了敲門聲。
“進來。”
一個小廝走了進來,躬身道:“王爺,陳放回來了。”
“把他帶進來。”
陳儒聽得小廝的通報,臉上的喜悅之情難以自控,趙光義看在眼中,笑道:“這次陳放這小子回來,便讓他留在東京吧。”
陳儒一聽,急忙低下頭來感激地朝趙光義行禮,“小人替犬子謝過王爺。”
“不必如此,你我主僕多年,如今你也年紀大,應該讓陳放回來侍奉於膝下了。”
陳放走進書房,便激動地跪在地上給趙光義磕頭,“小人陳放參見王爺。”
“快起來,”趙光義扶起陳放,和顏悅色地說道:“你小子長壯實了。”
陳放站了起來,急忙從懷中把林仁肇的畫像掏了出來,“王爺,小人不辱使命,終於把畫像帶了回來。”
趙光義接過畫像,隨意地放在了桌上,看向陳儒說道:“你們父子多年不見,定有很多話要說,先不急談這事。”
陳放知道趙光義這是體恤自己,但想到蕭左還在花廳李,於是便道:“王爺,小人還有一事。”
趙光義看了一眼陳放,笑道:“何事?”
“啟稟王爺,此番能夠成功取得林仁肇那廝的畫像,安全帶回東京,多虧了一位義士相助。”這番話,陳放在肚子李琢磨了好一陣,現在說出來,忍不住抬頭去打量趙光義的表情。
趙光義看了眼陳儒,失笑道:“你口中的那位義士便是剛才席上詞鋒犀利的金陵出訪副使大人吧。”
陳放驚恐地看着趙光義,以為他還在記恨着剛才的事,急忙求情道:“請王爺不要怪罪蕭哥,他那也是不得已為之。”
“好了好了,說吧,你那位義士朋友現在在哪兒?”
“他現在在花廳李候着,等王爺您傳喚。”
“那好,”趙光義拿起畫像,便快步朝門口走去。“你們父子便在此好好敘敘話,小王這就去見一見那位蕭左。”
蕭左喝了點酒,腦袋有點暈,加上連日以來路途上馬不停蹄的奔波,他撲在小几上不知不覺便打起呼嚕來。
趙光義進得花廳,見到爬在桌上的蕭左,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哪知蕭左睡得太沉,完全沒有聽到。無奈,趙光義走到桌前,使勁敲了敲小几。
“別鬧,沒看見爺正在睡覺么,”蕭左翻了個身,不耐煩地說道。
“蕭左,”趙光義冷着一張臉,說道:“你便是以這個態度來見本王的嗎?”
“本王”?蕭左打了一個激靈,霍地站了起來,看到趙光義正站在自己身旁,忍不住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啥,王爺你怎麼在這裏?”
“怎麼,剛才言之鑿鑿的蕭副使現在也會知道怕嗎?”趙光義冷言譏諷道。
蕭左一時間吃不準趙光義的態度,便小心翼翼地回道:“王爺說笑了,剛才席間在下也是沒有辦法,頭上掛着個唐國出訪副使得帽子,總不能什麼表現都沒有,如果惹怒了王爺,還望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小人一般見識。”
“坐吧。”趙光義坐了下來,看向蕭左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道。
蕭左見趙光義看起來不像很生氣的樣子,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便放了下來,依言坐到了趙光義一旁。
“玉貔貅的信,小王已經看了,”趙光義淡淡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爺看了就好,那我心就定下來了。”蕭左賠笑道。
面對趙光義這個未來的宋太宗,蕭左不可謂壓力不大。雖然他已經見過兩個皇帝,但真跟眼前的趙光義比起來,那氣魄,那城府,就跟小部落的酋長一般。
趙光義說的每一句話,蕭左都很難完全揣摩到他的心意。所以在應對趙光義的時候,蕭左只能表現得拘謹笨拙一點。要知道自己是來投靠人家的,做下屬的一定不能表現出比上司更睿智的樣子,不然以後就別想混得開了。
在蕭左心底里,他確實已經決定來投靠趙氏兄弟了,這不是他內心真正想要的選擇,而是歷史潮流逼他做出的選擇。如果他想要的保護的人,只是普通人,那麼他就不用違心來迎合趙光義,可是林仁肇,李神諭,兩個人都是那種死心眼的人,他沒有辦法,只能為他們鋪好退路。
而最安全的退路,就是自己成為趙氏兄弟的心腹,那麼想要在將來保住兩人就容易一些了。
“哦?”趙光義笑得很冷,“你的心怎麼定下來了?”
“啟稟王爺!”撲通一聲,蕭左朝趙光義跪了下去,“在下蕭左,師從延壽大師,並非金陵人士,王爺大可放心。”
“你師從延壽禪師?”這一點到出乎趙光義的意料之外,他吃驚地看着蕭左,半信半疑。
蕭左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光溜溜的腦袋。趙光義一見他那光頭,微微一笑,“你不好好侍奉於禪師左右,潛心修佛,卻要來這世俗之間沾惹塵埃,由此小王不得不懷疑你居心何在。”
“王爺,”蕭左又一聲跪了下去,“佛法興於盛世,如今天下未定,諸佛避于山林,小人雖沒有大的大財,但添有一身功夫,願為這天下盡一份綿薄之力。”說著,蕭左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趙光義,“這是家師圓寂之時的交代。”
趙光義接過信來,慢慢詳讀了起來。
蕭左考慮了很久,要取得趙光義的信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自己那個品行高潔,德高望重的師傅抬出來,而要消除他的懷疑,也只有把師傅那番佛祖託夢的說法拿出來。
果然,在這個時代,高僧受佛祖託夢之類的神秘事件是很有市場的。趙光義看完信之後,心情大好,基本上已經完全相信了蕭左不是心懷不軌之輩。
不過,最讓他高興的是,連延壽這種受世人敬仰的佛教旗幟性人物,也有佛祖應夢大宋當得天下之說,那麼放眼天下,還有誰敢在背後詬病自己大哥得國不正。
受命於天,如今禪宗大興,佛教盛行於世,佛祖不也是天的代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