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哼!裝什麽勢利眼,打你一出生我就認識你,我一年往你家跑幾趟,想跟我壁壘分明,你分得清嗎?」居然說他是狗?!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丫頭真氣人。

在孫、李兩家未退親前,兩戶人家的交情真的好得沒話說,孫家就是李家,李家便是孫家,幾代人如同兄弟一般,誰家有事喊上一聲,另一家便當自家事趕來幫忙。

孫子逸是真心疼愛小他四歲的李亞男,比親妹子還疼,有好吃、好玩的一定往她面前堆,每天一睜開眼就嚷着他李家妹子怎樣怎樣,挖空心思要討她歡心。

當時長輩一瞧見他那熱乎勁,便以小媳婦、小女婿戲稱兩人,心想兩小無猜一起長大,日後多門親事也無妨,叔娶姑、侄女嫁內侄,兩家不分家,親上加親。

誰知眾人樂見的美好遠景卻在一夕之間破滅,就在孫子逸為小姑姑抱不平,一時情緒失控將李亞男推下水後,兩人的往日情誼也從那一刻完全斷絕,他親手撕毀了最後一點聯繫。

原本只是兩家人一碰面有些不自在而已,略加修補還能挽回一些交情,可是被孫子逸這麽一鬧,這下子是真的撕破臉了,老死不相往來,祖祖輩以來的情分毀於一旦。

李德生夫婦多疼她這個寶貝女兒有誰不知,都疼到骨子裏了,孫家小兒的胡鬧差點害死他們的心肝肉,可想而知這一對寵女如命的父母有多憤怒,巴不得將孫子逸抽筋剝皮,放光他全身的血,用他的骨灰來償命。

「說你孫子你還真是孫子,從你推我下水後,我們就兩清了,誰也不是誰的誰,你一次又一次的害我,還想我推心置腹的將你當成好朋友嗎?大白天的作夢會不會太早了。」李亞男冷哼一聲,給他一張臭臉看,一點情面也不給。

兩家的小孩子鬧得不愉快,大人們也不好插手,只是越吵感情越薄,李家人一見到孫家人便故作無視的走過去,想打招呼的孫家人見狀,鼻子一摸訕然走開。

以前李家有個腦熱頭疼的,都會到仁恩堂看診拿葯,李夫人的養生藥材、一家子上下的滋補藥方全交給仁恩堂,什麽人蔘、靈芝、何首烏等珍貴藥材,李家一個月就在仁恩堂花上幾百兩,也有魚幫水,水幫魚的意思在裏面。

後來兩家鬧翻了,李家人改到仁恩堂的對頭懷仁堂去買葯,還盡挑貴的買,把掌柜的喜得見牙不見眼。

「我、我只是……」其實孫子逸是來道歉的,他也知道小姑姑的死和她無關,他不過是太生氣了才做下錯事,可是他臉皮太薄,話到嘴邊硬是說不出口,憋得臉紅。

「門在你後頭,好走不送。」李亞男不客氣的下逐客令,對「仇人」而言,她的態度算好的,沒持刀追殺。

見她一臉不耐煩,還故意打哈欠表示送客,從小也是被爹娘寵到大的孫子逸也有些不快了,少爺派頭一拿出來,不客氣的嗆了回去,「小爺的玉佩你還沒給銀子,店大就想欺生嗎?」

「欺生?你還算是生……」他連她家儲放典當品的庫房都進去過,還如數家珍,到底哪裏生了?她腮幫子一鼓,睜瞪着一雙杏眼,隔着櫃枱的橫條往下一睨,「玉佩拿回去,本鋪不收。」

「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他漲紅着臉,神情局促,明明氣勢弱,卻裝出一副惡霸的樣子。

李亞男下巴一抬。「我偏不。」他當她是他家的狗呀!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李小小,我真的有事跟你說。」她以前挺好商量的,從來不端大小姐架子,不過推她幾下就不理人了,真小氣。

「不許叫我小小,你是天生笨還是後天傻,聽不懂人話嗎?有事找你孫家人,恕不奉陪。」他誰呀,也敢大呼小叫的指使她。

「李小小……李亞男……你講點理兒好不好?」他怎麽不知道她這麽刁蠻,活似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我就是不講理,怎樣?!有本事你咬我呀!」李亞男得意的目光落在他的細胳臂上,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孫子逸順着她的視線低頭一看,露在袖子外有一道明顯可見的小小牙印,他到現在仍隱約可以感覺到被咬時有多痛。「你、你……」

「你什麽你,你結巴了。」她不遺餘力的嘲笑他。

「李亞男,你不識抬舉!」他橫眉豎目,螃蟹似的揮動兩隻臂膀,像要把她從橫木成牆的櫃枱後方揪出來。

「我為什麽要你抬舉,你是個什麽東西……噢!叔叔,你干麽敲我的腦袋瓜子?很疼吶!」她要向娘告狀,說叔叔欺負她,讓娘罰叔叔不準吃飯,每天穿臟衣服出門。

從內室走出來的李茂生剛好聽到幾句兩個小孩子的鬥嘴,不免感到好笑,大手往侄女的頭上一揉。「不出惡言,不揭人短,不攻人私隱,叔叔不希望你流於鄙俗,有話好好講,吹鬍子瞪眼的干什麽?」

「叔叔,你忘了他要害死我嗎?」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放縱其惡行便是助紂為虐。

李茂生笑得有點哀傷。「我相信他是無心之舉,老記掛在心,是對自己的懲罰,畢竟叔叔也有沒做好的地方。」

「叔叔,你又來了,總說自己有錯,你最大的過錯是替人背過。」他當他是烏龜嗎?一個大黑鍋往背上一罩,他倒是背得心滿意足,揮汗如雨不喊苦。

李茂生笑了笑,不反駁侄女的不滿,溫聲勸道:「去和他談談,大人的事不該牽扯到孩子身上,他心眼不壞。」

「叔叔……」心眼不壞但沒腦子,一葉障目地把他小姑姑想得太美好,偏聽偏信地不敢去挖掘事實真相。

當李亞男提起唐寶貴這個名字,孫子逸確實覺得有些不安,他溫柔善良的小姑姑和他表舅走得太近,他常看見表舅折花送給小姑姑,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但他不敢去問,再仔細一想,他益發不自在,好像真有點不對勁,表兄妹再親近也不能摟摟抱抱吧,何況其中一方早有婚約在身,要避嫌。

這件事他誰也沒說,一個人悶在心裏,悶着悶着他就覺得很生氣,卻不知這股火要往誰身上發。

「去吧,別留下遺憾,別像叔叔這樣,連想說句抱歉都不曉得向誰說去。」佳人已逝,徒留一絲憾悔。

李亞男被親叔叔推出門,嘟着小嘴,非常不情願的跟着孫子逸來到不遠處楊柳垂岸的堤防,一襲雪荷色綉芙蓉花的衣裙隨風輕揚,似在彰顯她的怒氣沖沖。

「有什麽話你快說!」

「我要去京城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怔住,不太開心的看着對方,許久後,才有人從鼻孔輕哼——?

「去京城很了不起嗎?值得你大張旗鼓的炫耀。」

京城是非多,隨便一個招牌砸下來都能砸到三品官或是什麽王公勛貴,他們是小老百姓,絕不往官家雲集的地方擠,京里貴人多,他們一個也得罪不起,老實開鋪子才是正理。

好在他們的地方官清正嚴明,對商賈也多有照顧,不會苛課重稅,因此桐城縣的商人都很安分,規規矩矩的做生意,不惹麻煩不生事,一心撲在賺錢上頭。

數十年下來,李家這一脈已在桐城縣落地生根,直到李亞男這一代,沒人想過要離開,他們喜歡桐城的山水以及人文風俗,早已將此處定為家鄉。

孫子逸忍着不推她,啞着嗓音道:「我不是在炫耀,我只是知會你一聲,我們很久很久不會見到面。」

他會想她的……

李亞男一聽,喜笑顏開。「那最好,快走、快走,等你走後我買兩串鞭炮來放,歡送你一去不回。」

聞言,他俊秀的臉一垮,「你就不會想我嗎?」

「想你干什麽,讓你再推我下水嗎?」把衰神送走了她便能高枕無憂,人生一大樂事。

孫子逸滿臉通紅,握着拳頭。「我不會再推你了,這一次是我在太醫院當太醫的三伯公舉薦我入南山書院,書院在京城郊外十里處的南山山上,我以後就住在京城的宅子裏。」

南山書院十天一休沐,學子大多以馬車往返書院和家裏,住得遠的則留宿書院的學舍,逢年過節才能回家。

「那就祝你學業突飛猛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咦?他怎麽又把玉佩塞給她,孫家還沒窮到給不起束修。

「給你,當一兩,我回來再贖。」說完,他快步走開。

一兩?他瘋了嗎?!握着玉佩的李亞男只覺得手心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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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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