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李茂生尷尬的乾笑。「當時不懂事,情字誤人,好在有小侄女,弟弟才能娶到書月這麼好的妻子。」
「是呀,咱們家真虧得有亞亞,不然不曉得會變成什麼樣,她一聽到你回桐城任職,又在城外買了五百畝田、一座莊子,以後有了收成就換成銀子給你打點上下,咱們不貪污,做個好官。」清清白白的做人,當個廉正的官兒。
一說到小侄女,李茂生是既感激又心疼。「這個孩子呀,總是想得比我們多,什麼事都早一步準備好了。」
他這些年能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也是拜她所賜,她總能適時地傳來消息,讓他在犯錯前及時修正,才能有個好官聲。
「所以孩子她娘才想着招贅,這麼好的娃兒可不能便宜別人,得留在家裏鎮宅。」
一聽到「鎮宅」兩個字,李茂生想到某種祥獸,一時沒忍住,朗笑出聲。「嗯!招贅好,咱們家的小姑娘受不得委屈,她那性子只能留在家裏,嫁出去是禍害,會把人家家搞得天翻地覆。」
李亞男聽到兩人的對話,沒好氣的嬌嗔道:「什麼禍害,原來叔叔背地裏是這麼嫌棄我。」虧她還想給叔叔買座大宅子,日後接待官場中人也方便。
她雖然愛財,但更在乎家人的感受,為了一家子平安快樂,她甘心勞心勞力的付出。
「去去去,姑娘家不在後院待着,跑到宴席上幹什麼?回去陪你嫂子,給她端點吃的,人家嫁進咱們家可不是來受你這壞小姑欺凌。」李茂生半是教訓半是調侃,取笑侄女性子野,沒規矩。
李亞男故意嘆了一口氣,「果然被嫌棄了,我失寵了,叔叔有了新人忘舊人,你喜新厭舊。」
李茂生也玩興大發,配合地一哼,「是嫌棄你,瞧瞧你,沒個姑娘家的樣子,我現在比較喜歡侄媳婦。」
「叔叔,我接下來是不是該淚奔?」糟糕,擠不出眼淚。
「奔吧!順便把酒糟鴨信、腰果鹿丁給端走,你不是最愛吃這兩樣嗎?」這丫頭舌頭刁,專挑好料的吃。
「謝謝叔叔,就知道你疼我。」李亞男笑嘻嘻的端走兩盤菜,走向後宅打算和新嫂子分享。
她一走,兩兄弟又談起小輩的婚事。
「大哥,你家丫頭今年都十六了吧?」
「是呀,她娘說等她大哥這事辦完,也該為她相看人家了,她挑中了幾家農戶的次子,庄稼人老實,不起壞心眼,勤勞肯做事。」最重要的是聽話。
「嗯!聽起來很不錯,種田人有糧食吃就……」倏地,李茂生眼一眯,眸中迸出利光。「大哥,那個在賓客中走來走去的俊小子是誰家的?我記得他方才喊我叔叔,可我不記得咱們的親戚有這孩子呀!」應該說沒有這麼出色的後生,也長得太招眼了。
李德生醉眼迷濛,一個看成兩個,兩個變四個,他看出去的人都是重影,看了好久才找到弟弟所指的人。「你說哪一個……喔!那一個呀!那是孫家的小子,以前常到我們家找亞亞玩的那個。」
「他還敢來?!」李茂生目光凌厲的瞪着孫子逸。
「這孩子乖巧、孝順又有禮,一聽咱們家辦喜事,他連忙換上新衣趕來幫忙,你看他生得多俊。」要不是他是長子,配他女兒多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茂生臉色難看。「我們李家幾時和孫家恢復往來了?難道你忘了他對小侄女做過什麼嗎?」
「沒有往來,不過這小子很有心,一再登門道歉,一有空就來陪我們兩個老的打打馬吊,推推牌九,啊!你不知道馬吊是什麼吧?聽說是悟了大師無意間弄出來的小玩意兒,他將此物贈予亞亞,我們閑時就摸上幾圈。」
他說的馬吊就是麻將,也就是李亞男強迫悟了大師刻的那一副賭具,李家人一玩就玩上癮了,欲罷不能,不過人家是得道高僧,聖僧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聖品,因此李亞男的心血就被剽竊了。
「你們不怪他差點害死亞亞了?」李茂生十分痛心,他才幾年不在家,這一家子濫好人輕易就被人收買了。
「哎呀!他那時也只是個孩子,哪知道什麼對錯,再說了,這世上誰沒犯過錯,我們不能只記得別人的錯處,卻忘了他心性善良。」他小時候多乖呀,見人都有禮貌地問聲好。
「你呀,老眼昏花被那小子拐了,他一肚子壞水又陰險狡詐,肯定不懷好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李德生不快了,他認為好的,怎麼到了弟弟口中就變成餿的?「你不要把官場那一套帶進家裏,明明正直熱心、多好的孩子,偏讓你說成姦邪之輩。」
他老哥的老毛病又犯了,識人不清。「把他叫過來瞧瞧,我倒要看看他是存了什麼心。」
一名下人奉命去請人,少年有為的孫子逸不卑不亢的走過來,面上帶着讓人一見心喜的敦厚笑臉。
「伯父、叔叔,兩位安好。」見面三分禮。
「好、好,很好。」李德生笑着揮手。
「誰是你叔叔,別亂認親戚,我姓李,哪有姓孫的侄子!」李茂生表情冷淡,語氣也飄着三月寒霜。
「叔叔,你老記性變差了,小侄不就是你前任未婚妻孫翠娘的親內侄,你差點成了小侄的姑丈,不過婚事未成不好認親,小侄只好依幼時的喊法叫你叔叔。」小時候他都是跟着小小這麼喊的。
李茂生不悅的眼一眯。「你來幹什麼?我們李家沒人歡迎你。」
孫子逸的嘴角一抽,但馬上又討好的笑道:「此言差矣,大伯、伯母、大舅子、小舅子都惦記着小侄,叫小侄常過來坐坐。」
「大舅子、小舅子?」李茂生聽出玄和。。
孫子逸笑得好不翩然,讓人想揍他一拳。「小小沒告訴叔叔嗎?七年前她收了我孫家給長媳的玉佩,也就是說,她已經收下定情信物,是我孫家的長媳,小侄的未婚妻。」
李茂生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我家侄女不可能收下這種東西,誣衊良家女子是要見官的。」
孫子逸笑着取出一張當票。「叔叔請看,上頭有令侄女的印監,證明她曾收下我一枚狻猊玉佩,以此為監,可茲核實。」
「那是典當品。」豈可算數!
「叔叔,你曾管過當鋪,又當過地方官,心裏可是雪亮的,有誰會將家傳物典當一兩呢?她若對我無情,必會拒絕,以斷絕小侄的思慕之心,可是她接受了我的典當,表示她亦接下我的情意……」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齡叔叔還當你是世上少見的聰慧女子,沒想到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當時是怎麼想的,為何要讓他以一兩的價錢典當家傳寶物?
是呀,為什麼?想起叔叔說的話,李亞男也在自問。
其實很簡單,那時她正在氣孫子逸毫無理性的報復,一再讓她在人前出醜,所以她也要讓他難看一回,開口說他腰上系的玉佩最多只有一兩銀子的價值。
誰知他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居然拿了玉佩到當鋪典當,多給他還不要,堅持只要一兩銀子,還要她蓋上自己的私章,他當的是活當,期限十年。
換言之,十年內玉佩還是有主的,不能轉手賣掉,當鋪還要負責保管,不得遺失,等主人來贖回。
後來她越想越不對勁,跑到孫家要他們贖回玉佩,可是李家老爺、夫人一瞧見狻稅玉佩便一臉古怪的瞅着她,一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表情,只說那是孫家長媳的玉佩就讓她回去,等她再一次上門便避不見面。
當時她沒有想過孫家長媳的玉佩有什麼重要性,只當一般典當品束之高閣,久了她也忘了擱在哪個角落九曰旯。
是因為孫子逸再次提起,連她叔叔都受到驚動,她才花了三天的功夫從七、八座庫房中翻出這可惡的小東西。
什麼定情信物,明明是她花了一兩銀子收的典當品,有當票為證,幾時變成了婚約?
這廝太可恨了,顛倒是非,非要編個兩人有情的藉口,硬說她是孫家長媳。
什麼狗屁長媳,就因為玉佩在她手上嗎?
這麼瞎的瞎話有誰會相信?!
偏偏她爹、她娘、她大哥、她小弟,甚至是剛進門的大嫂,都感動得一塌糊塗,說什麼姻緣天註定的鬼話,小時候感情就好,長大了更是分不開,兩小無猜的緣分就該在一起。
只有她叔叔在一旁長吁短嘆,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息,一會兒苦笑,要她自個看着辦,他幫不上忙。
不過一隻玉佩,能起什麼作用?她就不信擺平不了,難道一件稍有價值的典當品就能決定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