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顧綺年不理莫離,莫離都快要憋死,雖然還是有得吃、有得睡,雖然還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就是很難受啊……她再也忍不住了,丟下鋤頭,衝進廚房。

顧綺年在腌泡菜,她把一棵棵白菜埋進新瓮里,明知道莫離站在自己跟前卻不肯抬頭。

「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給個期限。」莫離朝她揚聲大喊。

顧綺年別過臉,不回答。

「又不是我的錯,我又沒有偷你的銀票。」

不是她偷的就沒她的事?真把她當成笨蛋啊!

用力吐氣,顧綺年直起腰,問:「你知不知道有人要來偷銀票?」

她可以說謊的,但是……接觸到顧綺年那雙澄澈通透的陣子,謊話在舌尖繞了兩圈,還是吞回去。

「你明知道有人要來偷銀票,還故意說服我出門,你說,這樣算不算幫凶?」

莫離想找幾句話替自己反駁,可是……怎麼反駁啊,顧綺年又沒說錯。

「那些錢不全是我要花的,你想吃好的、穿好的,想讓日子過得順利一點,都得靠那些錢,現在銀票不見了訴我,以後日子要怎麼過?你可別指望王妃會送銀子過來。」

「我不是說過,孟側妃那邊隨便賣一支簪子,就比你的銀票還值錢。」

「是你希望我當小偷,還是你的主子要我當小偷?他的目的是什麼?」

顧綺年問得莫離說不出話,她要是知道王爺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是為什麼就好,她也懷疑、也在猜啊,是因為喜歡顧綺年嗎?如果喜歡,幹麼把她擱着?是因為討厭嗎?討厭的話,幹麼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厚,煩死了,莫離用力抓頭髮,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主子,她怎麼能夠不亂七八糟。

見莫離不語,顧綺年又說:「如果你那位主子的目的,是想找機會把我趕出王府,沒問題,我馬上偷,你立刻稟告。如果他的目的是‘打殺’,對不起,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我還是很珍惜。」

「如果想殺你,他根本不需要搞這些。」

這是莫離第一次正式透露,背後確實有個「主子」,而且還是個奇怪的主子。

「所以呢?他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但銀票被偷不是我的錯!」能讓莫離振振有詞的,也就這一句了。

不過這一句,確實是最好的滅火員。是啊,阿離有什麼錯,主子怎麼說,她能不照做?何況阿離也試圖讓她多帶點銀子在身上的,是她的敏銳度太低、觀察力又弱,非要等到事發才弄清楚阿離那句「狗咬呂洞賓」是真的想幫她。

呼……吐盡心中怨氣,她淡淡回答,「知道了,過來幫我腌泡菜。」

嗄?莫離樞樞自己的耳朵,她有沒有聽錯?這樣就過了?好了?不氣了?

莫離怎麼都沒想到,顧綺年居然這麼講道理,早知道這樣就該快點衝過來,跟她對罵幾句,害她憋了這麼多天,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她笑咪咪地湊上前,幫忙把泡菜一棵棵遞過去,她還有些不放心,試探地問:「真的沒事了?」

「你希望有什麼事?」這裏就兩個人,對阿離發脾氣十幾天不出聲,她也很辛苦好嗎?

「你不生我的氣了?」

「不是說,不是你的錯嗎?」顧綺年用她的話堵她。

「對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過,再過不久我就自由了,到時沒有人可以叫我昧着良心陷害你,我只聽你的。」

莫離的話讓顧綺年聯想到她之前說的,衛左那人就是個吃裏扒外的,他吃完你的,還要昧着良心陷害你!

恍然大悟,原來她指的是這個?搖頭失笑,自己怎麼就不把事情想細一點呢?銀票這件事她也該負點責任。

她眼一彎,輕聲道:「下次別讓衛左過來吃飯。」

莫離聞言,眼睛張大,眉心吹過一陣微暖春風,得意揚揚。「好,不讓他吃,饞死他!」

這時,蹲在屋頂的衛左,眉往下扯,嘴角往下拉,連鼻孔都成半月形,一張陽光帥臉變成半顆老苦瓜,顧姑娘猜出來了……嗚,他就是那個昧着良心害她的小偷啦……

衛左心中有怨,臭阿離、笨阿離,王爺的腦袋不清楚,怎會讓只有一張臭嘴的阿離去監視顧姑娘,瞧!全露餡了。

錯,不光露餡,還投向敵方陣營,再過不久,她就要開始演反間計了。

不行啊,衛右什麼時候回來?得靠他的「美人計」,主子才有機會扳回一城。

把泡菜腌好,封住瓮口,兩人剛走到菜園,就聽門外有人拍門大喊。

顧綺年和莫離互看一眼,誰沒事會到待春院沾鬼氣?

「我去看看。」顧綺年快步走過去,拉開木閂。

幾個月前送她過來的郭嬤嬤,領着兩個痩稜稜、髒兮兮的孩子站在門邊,她身後跟着三個粗使婆子,各自挑了扁擔,扁擔前後的竹簍子裏裝滿地瓜米面、油和一些肉蛋。

看見顧綺年,郭嬤嬤鬆口氣,喊這麼久沒人應聲,她還以為顧綺年被鬼收去了呢。

「郭嬤嬤,怎麼有空過來,要不要到裏面坐坐?」

到裏面坐坐?她又沒發瘋!

前些日子,有兩個不怕死的長工賭得厲害,把月銀輸光,不敢回家,怕沒法子對婆娘交代,不曉得是哪個缺德的,告訴他們孟側妃的嫁妝還放在待春院裏,結果人窮膽子大,他們還真的跑過來偷。

還沒進門呢,就聽見女鬼號哭的聲音,哭得那是一整個凄厲啊,兩人嚇破膽子,回去后連續發燒半個月,還是大伙兒湊分子,請馬道婆來驅鬼,他們才勉強能夠下床。

莫離沒聽見郭嬤嬤的心聲,如果知道自己的鬼哭神號真有嚇到人,大概會略感安慰,覺得自己沒白痴得太厲害。

「不坐了,我是把這兩個孩子領過來給你的。」

「他們是一個下作女人生的孩子,也不知是真是假,竟敢賴到王爺身上,偏那女人幾年前已經死了,不能出面對質。王妃仁慈,不管真相如何,好好把孩子養大才是正理,反正王府不缺這點糧米。

「王妃考慮半天,覺得你這裏安靜,地方也夠大,養孩子最恰當不過。你可得好好照顧他們,說不定他們真是王爺的血脈,如果是的話,你可就立了大功勞,往後每個月,前頭都會派人給你送東西過來,算計着點過,餓不着的。」

郭嬤嬤像默書似的,不讓顧綺年插半句話,眭啦眭啦一口氣把話說完就急急忙忙催着粗使婆子離開這個晦氣地方,好像跑慢一點就會被鬼附身似的。

看着她們的背影,顧綺年不解,這又是演哪一出?

低頭,看着兩個怯生生的小男孩,她想伸手摸摸他們,可兩人竟然迅速低頭蹲下,蜷起身體,用手臂護着自己的頭,反應一致到讓人……心酸,是被打慣的孩子啊。

一個動作讓顧綺年眼睛微澀,這麼小的孩子到底吃過多少苦?

她蹲下身.,輕輕撫摸他們的手臂,很明顯地一震,兩個孩子像觸電似的縮開,她不放棄,再摸摸他們的頭,他們又退,再摸,再退……漸漸地,退開的弧度越來越小,直到顧綺年柔軟的掌心定在他們的手背上,他們不再反應過度,視線迎上。

顧綺年對他們露出燦爛的笑靨,溫溫柔柔說道:「不要怕,我不會打你們,永遠都不會。」

她堅定的眼神像在為自己的話背書似的,兩個孩子慢慢放下手,大大的眼睛盯着顧綺年看,她不禁鬆口氣,改摸為拉,拉起兩人的小手。

他們手心很粗,她忍不住翻過來,一看,心臟抽痛,眉心緊蹙,上頭有大大小小的傷痕縱橫交錯,這麼小的孩子啊……

她一皺眉,敏感的孩子們知她不喜,又退縮了,想抽回自己的手,顧綺年立刻將他們的手握緊,刻意笑得歡快。

「裏面有小雞、有小鴨、有魚還有一對大白鵝,很好玩的喲,以後你們陪我一起住在這裏好不好?」

小兄弟看看彼此,再看看顧綺年,她很美、很溫柔,而且她說不會打人……

先是右邊那個輕點一下頭,然後左邊那個也跟着點頭。

顧綺年上前,笑着伸手擁抱兩人,突地,兩個小小的身子僵住了,直挺挺地,硬得像木棍似的。

沒有被擁抱的經驗嗎?心扯得更厲害了,她不鬆手,抱着、輕撫着,無比地耐心,直到他們的身子變得柔軟,不再畏懼她的懷抱,她才放開兩人,把手遞到他們跟前,說:「我們一起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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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運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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