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陛下鐃命!」聞鶴也上前攔阻。
論遠儀也說:「殺了她,陛下真的會後悔的!」
「陛下……」王偉跟蘇志清分別抱住了曾子昂的腿。
他眯細了眼睛,「連你們也敢違逆朕——全給朕讓開!」他怒不可遏,踢開了王偉跟蘇志清,又一掌擊飛馬松,而聞鶴跟論遠儀是文人,根本護不了莫亮珍。
他手一探,抓過她,一掌要往她的天靈蓋落下,眾人心驚膽戰。
莫亮珍含嗔帶怒的道:「陛下殺了臣妾,到了地底莫要怪臣妾找您算帳!」
「你說什麼?」興許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驚愕,停下動作。
終於見到他,一股又苦又澀的委屈從她心窩直湧上來。她道:「您殺臣妾試試,瞧您會不會悔青腸子!」
「你以為自己是誰,敢這麼對朕說話!」她的話奇異地像一盆水猛潑過來,令他稍稍冷靜,臉色發沉。
她盯着他那哀毀骨立的容姿,喉曨開始哽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努力剋制着不讓它流出來,只道:「臣妾是誰?臣妾是您剛葬在裏頭的人。」
曾子昂瞪大眼,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該死的東西,你也配?」他翻出手掌,一掌朝她胸口擊去。
她登時被打飛出去,直到撞上牆才掉落下來,吃痛得嘔出一口血來,罵道:「你這男人這麼狠,這樣傷我!」
論遠儀趕上前去扶她,「娘娘還好吧?」
曾子昂喝道:「論遠儀,你這樣關心她做什麼?就不怕巧心吃味,還不滾開!」
「陛下,她真的殺不得。」論遠儀叩首。
就在這空檔,馬松、聞鶴、王偉和蘇志清再度撲上來,這回眾人冒着觸碰龍體的大不請,各抱住他一腳一手,怕他再去傷害莫亮珍。
見自己被困住,曾子昂驚愕,「你們膽大包天,這是造反了嗎!」
聞鶴急急道:「陛下請聽臣等說,眼前的不是玉妃娘娘,這身子裏的人其實是皇後娘娘!」
曾子昂聞言先是一愣,之後勃然大怒,「你們真當朕瘋了不成!」
「他們沒有瘋,但您真的快瘋了!」莫亮珍忍痛坐起身子,擦着嘴角的血。
「劉瓊,你當真不知死活!」
她大聲說:「是您說過心裏只有臣妾,臣妾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牽動您心的女子,臣妾若不知死活,也是您寵出來的!」
聞言,曾子昂瞬間彷佛被奪了呼吸,「你……」
「怎麼,不是嗎?臣妾戳過您,咬過您,還打過您,這些您都不記得了嗎?」
他神色丕變,「你莫要裝神弄鬼的欺朕,朕會將你碎屍萬段!」
她鼻子一酸,哭得柔腸寸斷,「臣妾都已經死了一回,屍體發爛發臭,離碎屍萬段也差不多了。」
聞鶴再進言,「陛下,臣等都確認了,她應該是皇後娘娘無誤。」
曾子昂驚疑不定,怒視着眾人,讓原本抱住他不讓他動的眾人——驚懼的退開了。他雙目如火,盯着望着自己一臉悲傷的女人,心頭一陣緊縮,快步上前去,揪住她往陵寢內去。
眾人見狀,心驚膽跳的跟着去,就怕他錯手殺了自己心愛的人。
曾子昂吩咐道:「王偉,去弄來紙筆!」
王偉微愕,不是要殺人嗎,拿紙筆來做什麼?難道殺人前先寫罪狀?
「你這奴才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拿紙筆!」他怒聲催促。
王偉不敢再遲疑,撩着衣擺快速去取紙筆。
莫亮珍第一次進到自己的墓地,瞧見裝着自己屍體的棺木就擺在面前,心情五味雜陳,眼淚不由滾滾落下。
他緊緊盯着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心頭的悸動越來越深刻。
這時,王偉匆匆拿來文房四寶,「陛下,您要的東西來了。」
「拿來!」曾子昂迫不及待的抽過王偉手上的東西,往一旁的平台一擺,「你過來。」
莫亮珍已然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了,點點頭,走過去拿起沾了墨汁的筆,很快在紙上寫起字來。
曾子昂在一旁屏氣凝神的看着,越看心跳越快,喉曨開始覺得如火在燒,說不出話來。聞鶴、論遠儀、馬松、王偉以及蘇志清的神色也滿是驚奇,因為她寫的這些字全是古今名師的仿體,甚至連曾子昂的字她也當場仿出,一筆一畫精細巧妙,逼真傳神。
當她寫完最後一個字,筆才放下,身子馬上教人緊緊抱住,這人驚喜交加——「珍兒,是你,真的是你!」曾子昂欣喜若狂的看着她的眼睛,這是一雙清亮又帶點不遜的眼睛,不屬於劉瓊,分明是自己那桀驁難遜女人的眼神!
莫亮珍百感交集,熱淚盈眶,「是我,臣妾終於回到陛下身邊了,臣妾以為此生再不可能與您相認的……」
他激動的將她往懷裏揉,像是怕她再度離開,並問道:「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她一邊落淚一邊說:「臣妾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知當日落水被救起后,靈魂即附在劉瓊身上,真正的劉瓊恐怕已死了。」
他不可思議的搖首,「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事?」
眾人雖很難相信,可他們知道這確實是事實,因為眼前的人無論是說的話、看人的眼神,還是知道的事,無非是皇後娘娘本人,否則無人能模仿或得知,這人確實是皇後娘娘不會有錯!
曾子昂想起方才自己往她身上招呼的那一掌,不禁后怕,關切的問:「你吃了朕那一掌,身子可還好?要不要朕立刻喚來御醫?」
她紅着眼眶氣憤地說:「堂哥一家與張起灰他們明日就要被處斬了,他們連腦袋都要沒了,臣妾吃一掌算什麼!」
他沒想到她會提起他們,解釋道:「他們雖沒害你,但都是辦事不力之人,這樣的人,朕留他們何用?」
「到底是誰說陛下是明君的?您這分明是暴君!」她指責。
「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你——」
莫亮珍氣憤的道:「別說了,臣妾之所以名聲這麼壞,您也使上了不少力,好好一個明智的君王,卻因為臣妾變成殘暴不仁之人,臣妾能翻身才怪!」
他臉色奇差,「得了,你一回來就要跟朕算帳嗎?」
她鼻子一吸,淚漣漣地道:「臣妾能重生是福報,您要清算那些人是替臣妾造孽,萬一老天不給臣妾福分了,臣妾連劉瓊也當不成。」
他神色驟然慘變,再無半句啰嗦,立即道:「馬松,去,先行快馬回皇城將人放了!」
馬松應命后馬上離去,因為這離皇城還有段路,遲了那些人就真的沒救了。
馬松一走,莫亮珍忽地捂着心口往地上蹲去,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珍兒!」曾子昂吃驚。
「都是您不好,臣妾若內傷是您害的!」他這一掌可打得不輕,方才她為了救人硬擦着,這會可撐不住了。
他臉色發青,「是是是,都是朕不好,朕該死,朕的錯,王偉,快快快,讓御醫過來給珍兒瞧瞧!」
「這個……陛下,這趟出宮,奴才請示過您是否帶御醫同行,您說皇後娘娘都死了,要御醫醫啥,所以咱們沒帶御醫來……」王偉不安的回稟。
曾子昂一臉難看,其實誰不知道帶御醫是照顧活人的,可當時他的心思只糾結在莫亮珍死了,王偉這一問,他就莫名其妙暴怒了。這會他惱羞成怒,罵道:「該死的奴才,御醫沒同行,那還不趕快起駕,咱們儘速回宮醫治珍兒的傷!」他說著已抱起莫亮珍,三步並兩步往自己的鑾駕跑,急着帶失而復得的她回宮去。
被丟下的這幾個人表情有些抽搐。方才皇後娘娘說自己戳過、咬過還打過陛下,原本他們不是全信,可這會是完全信了,陛下這正邁向妻奴之路而不自知啊!
這裏頭最五味雜陳的莫過於蘇志清,他苦笑一陣,自己終究還是將這女人送回給皇帝了,合該不是自己應得的,就別多想了吧,做兄弟要比做情人好。
他收起苦笑,恢復瀟洒。
而外頭一干人見曾子昂抱着一個女人匆匆而出要回宮,正不解是怎麼回事,就見早些還悲痛萬分、堅持要穿上白服為莫亮珍送行的曾子昂將白服丟出鑾駕外,還大聲吩咐——「讓人先行一步回宮,命御醫接駕,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白帳喪簾全給朕丟了,晦氣的東西一件也別給朕帶回宮去,另外讓人備好酒菜,朕回去要沐浴飲酒!」
眾人傻眼,這……這莫不是皇帝摧心剖肝悲過頭,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