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獨彧來封地已經有數月之久了,時間夠他看清許多事情。

北越地處北方,歷來就冷,說是苦寒之地不為過。夏天的時候,封地貧瘠,農業不行,一到冬季,天寒雪多,更是冰封的世界,除了要面對這些問題,還有入不敷出的稅收,宗人府拖欠的俸祿,這一項項致使連日常支出都不夠的窘境。

面對這些,他早有心理準備,他本就不是什麼炙手可熱的皇子,北越更不是什麼富饒的封地,宗人府那些扒高踩低的老東西不趁此機會多踩他幾腳,污點黑心錢,怎會甘心?

於是他雷厲風行推廣適合此處地理環境的高產量作物,如馬鈴薯、番薯、薔奢、高粱、玉米、小奢,甚至種上抗寒性比較強的茶葉,試着改變土地性質。

商不行,他讓自己人到處去做生意,把治下的特產販賣到外面,再把外地的東西引進來。

如今不過幾個月過去,還看不到真正的成效,但是長此以往,他有把握北越會在他的治理下改頭換面的。

未來看似困難重重,艱難險阻,但是他當皇子二十年,帶着病低調過日子,表面上碌碌無為,也並非素着過日子的。

試問,一個又病又弱,沒有父母看顧的孩子是怎麼熬過那段沒有人呵護的日子?屢屢拖欠分例是家常便飯,其中還包括了月例銀子,得到的分例不過就是些布料飾物茶葉炭什麼的。他是男人,他有他的驕傲,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軟弱。纏綿病榻那段日子,他近乎瘋狂的嗜書、苦學,那座冰冷又血腥的皇宮,藏書可是天下之冠,而五皇子的頭銜對那些老學究和大儒還管用,他想看什麼書都有。

二十年來,他看遍了所有的典章書籍。

人臉他記不住,文章典籍他卻能過目不忘,因為身體病痛,他還嘗試去學了醫和武功。

那些人想看他卑躬屈膝、怯弱的樣子,他偏不,他暗地裏讓自己人去做生意,雖然要暗着來有些辛苦,但書中自有黃金屋,他的確賺到了無數的黃金屋。

父皇給了他北越這塊貧地,他也毫無意見的接受了,只要他離開那座皇宮,離開那些令他作嘔的人,這世上便再也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獨彧把濃茶喝了。

「不如到王妃的粹芬院走走,聽說那邊的暖房培育出新品種的牡丹,一個花瓣兒就有咱家的臉盤這麼大,聽着挺稀罕的。」王妃和殿下的感情不好,他們這做下人的也很難為。

然而獨彧什麼反應都沒有。

老九暗忖,這是連過場都不願意了吧。

這婚姻是皇太后做的主,殿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考虎的餘地,大婚那夜,兩人就大吵了一架,日後夫妻對看也是冷言冷語,殿下拂袖而去是常事。

這種父母之命的婚姻本就談不上喜悅還是傾心,普天下的家庭誰不是這麼湊合著過日子?過着、過着,孩子生了,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但是殿下畢竟是天之驕子,沒必要去遷就一個總不給他好臉色看的女人,就算是正妃也不行。

因此夫妻感情越來越遠……應該說從來沒近過,而他們這些下人只能幹着急。

一到北越后,殿下乾脆連王妃那邊也不去了,吃、睡、辦公全都在這朝陽院裏,何況殿下如今屯着千頭萬緒的事,就連他也沒敢拿王妃的事來煩殿下。

瞧,眼下不是趁機說了一嘴嗎?就碰了壁。

「要不,老九講些事給殿下解悶?」見好就收向來是他的強項,見風轉舵他做得也不差,不過這些都有個前提,對象必須是他的主子。

獨彧沒有說好還是不好,閉起了眼,身體斜躺在錦椅上,纖長的睫毛在他俊陣下方形成一扇陰影。

「奴才聽說那褒正濤已經接了駢州知府位置,連同一家三口都來了。」

「褒?」

看見主子有反應,老九更加賣力。「殿下不是讓雲榮祿賞他一點什麼,他倒是識趣,把人扔到北越來給殿下使喚呢。」

「晤。」他想起了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讓他印象更加鮮明的是一個女子,她很美,卻不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卻有種神奇的力量讓人錯不開眼,彷佛是聚光體。昏暗的地方因為有她也變得明亮耀眼許多,尤其她一雙寶光璀燦的大眼,似乎暗藏了所有的星光在裏面。

他向來記不住人,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不料一經提及,腦海里隨即想起一道柳條似的纖細身影。

「聽說這位褒知縣要離開同安縣時,百姓們夾道歡送,綿延數里,能得百姓們這般愛戴的地方官着實少見。」

老九在宮中浸淫三十幾年,這麼誇獎一個人並不常見。

「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他的唇微微勾了下。

「殿下,你這就冤枉老奴了,老奴是想起了褒姑娘對宣姑姑還有一份救命之恩,老聽她嘴上嘮叨這才記上的。」

府邸分外務與內務兩部分。

外務由總管太監老九和長史管理,內由另一名太監和掌事嬤嬤管理,而宣姑姑自從來到北越后便取代了齊姑姑的地位,和老九成了同事,因此他才有這一說。

嚴格說起來,褒姑娘對殿下也有救命之恩,宣姑姑倒成了順便的那一個。

「陛下年紀大了,這些年越發昏聵,朝綱混亂,而良知尚存,依舊願意為民做事,守護一方百姓的官足夠難得了。」獨彧肯說這麼長的句子,還是誇獎人的,真的少見。

皇家的事哪是老九一個太監能參與的,就連半句逾越的話都不能說,主子可以基於父子間的衝突不愉快地抱怨個兩句,他一個下人哪能說什麼,自然是趕緊把話題轉開。

獨彧托着腮,用他那宛如墨玉的眼看着柱上的雲龍紋。「她救了本王和宣姑姑的命,只給了她父親知府的位置,那姑娘什麼好處都沒落着,她好像是虧了。」

「能救殿下於萬一是她的福氣。」這就是很純粹的狗腿了。

獨彧睞了老九一眼,這人哪,就算他說太陽打西邊出來都會頷首稱是。「不如你替本王想想該給她個什麼好?」

給賞啊,老九的腦袋一熱,「殿下的側妃之位還是虛懸着。」

獨彧連一瞥都收回來了,眼暗這回是真的闔了起來,權當老九的話是放屁一般。

老九那個急啊!

他是個太監,註定一輩子沒有後代,殿下是他一手帶大的,和他的孩子沒兩樣,可殿下都年過二十了,許多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屋裏早己充滿小娃娃的笑聲,殿下和正妃卻夫妻感情不睦,都大婚兩年多了,夫妻別說同房過一個晚上,就連說話的時辰都不曾超過一炷香,這怎麼生得出孩子來?

子嗣原本就是大事,尤其在皇家,女人最大的責任就是綿延子孫,若連孩子也不會生,這女人再能幹再漂亮,皇家要着也沒用。

何況殿下連挨都不願挨王妃一下,他這老人想抱軟綿綿的娃,,逗就會咯咯笑的娃,這希望註定要落空。

既然正妃這條路不通,正妃身邊的幾個媵妾也都有沉魚落雁之貌啊,平時巴不得殿下能施捨她們一眼的企盼目光可比熊熊烈焰,偏偏殿下真問她們話了,又嚇得跟鵪鶉沒兩樣。

殿下整日都在朝陽院,要不是處理公務,要不就帶着長史去看看治下各地,這些美女們擺在府里,形同擺設。

「要不用宣姑姑的名義請褒姑娘入府來遊玩也是好的。」

那位姑娘起碼不像府中那幾位,看見殿下又怕又驚的,這些人看見的只有殿下的外表,卻看不進他的內心。

最重要的一點,殿下似乎對這位褒姑娘是有印象的。

這是絕無僅有的事,連王妃,殿下也花了兩年才大致記住她的輪廓,所以說,這位褒二姑娘肯定是非常非常特別。

獨彧不是不知道老九那點心思,對於他想把女人往自己身邊塞的心態也有幾分明白,他忽然想捉弄一下這個像他父親又像娘的老人。「大冷天的,外頭的雪積得比人還高,她那個子沒得沒入雪裏連人都看不到了,府里更是乏味,有什麼可玩耍的?」

「殿下從小在皇宮裏長大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像她們那些小姑娘們八成沒有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王府,恩賜她進來開開眼界,這機會也不是尋常人能得的。」

「你去處理吧。」對於能再見到那個似乎和他一樣重生過的女子,他也有了幾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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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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