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102 1943年
“哈特曼護士?哈特曼護士?!白尹-哈特曼——!”
“哦……在!”一個黑頭髮的年輕姑娘蹦達起來,她抓了抓頭髮,“對不起,我走神了,出什麼事了嗎?”
“又在發獃了?瞧,我有好消息,你要我留意的人,我查到了!”
姑娘的黑眼睛一亮,平緩的呼吸變得急促,漂亮的眼眉間,透出深切的期待。這是第幾次了?她坦然的笑着,不管失望多少次,不管需要她花多久的時間,她都不會放棄找尋他們兩個。
同事帶來的這一口信,是她二穿到1943年的克里木戰場上打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剛穿來那會兒,她只知道時間往前推進了大半年,她依舊是個醫護人員,她跟着德國國防軍的一支部隊輾轉,從西線西西里島到東線蘇德戰場。她所在的德軍隊伍,指揮這一戰線的德**官,是一位名叫巴姆勒的德國少將。
打了幾次戰役,戰況對德軍極為不利,白尹並不是很清楚事件發展的脈絡詳情,只覺離德國法西斯戰敗還需二年。她認為此時德軍的不利形勢僅是正常的局部戰役失敗,並不會給德軍在克里木戰場的總戰局帶來災難性的毀滅。
白尹有想過,既然她穿到了半年後,那一定是要她去完成尤利安的委託,是要她完成“弗蘭茨活着”的任務。按此推測,這個時間點,弗蘭茨應該還活在世上。
白尹燃起希望的火苗,她盤算了未來的打算:尋找機會進入武裝黨衛軍,她要找到弗蘭茨,她會用她的方式保護他,這無關“委託”,她要與他“同生”,延續他們的愛情。而“共死”這樣哀傷的事情,她不會再去思慮。
她在這支部隊裏,即沒有後台可以讓她任性,又沒有她認識和信任的高級軍官,僅憑她一人之力,她自知是到不了弗蘭茨所在的軍隊的。那麼,她該怎麼做?
不斷有受傷的軍人被抬進來,不停地有國防軍的標識閃過白尹眼前,靈光一現,她有了主意。
對,她要先尋找尤利安,既然他是國防軍高級軍官,找到他再通過他尋找弗蘭茨就變得容易多了。或許,他們一直保持着緊密的聯繫,那麼不久她就可以見到弗蘭茨了!
因為自己的推測,白尹有了絲快樂,隨後她立即託了醫生、護士、受傷的士兵和軍官,幫忙尋找尤利安-哈特曼的具體部隊。不出幾日,她得到了消息:尤利安正在這一戰區第2集團軍二團,擔任指揮官。
白尹摸了把汗,尤利安是上校,指揮一個團不為過,問題是她只是一名醫護人員,她要怎麼接近他呢?
寫信!她可以寫信給尤利安!
事不宜遲,白尹好不容易搞到尤利安部隊的番號,急匆匆地寫了封信,待上級查閱后,當天就把它寄了出去。
白尹想着,一周時間,最多二周,她就可以收到尤利安的回信了。
她等的焦慮,前線傷員不斷有“補充”,不知不覺地把白尹的心思扯開了。
二周過去,她沒有等來尤利安,卻是等來了……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白尹深刻地明白了這句話的“真理性”。是誰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此時嚴峻的事態,白尹再沒心思追究誰說的了。
接下去,她意識到,她擔心的事來了。只因克里木戰區的某一指揮官,在1943年8月夏天尾巴的時間點,向蘇聯投了降。
他們在沒有全面投降的情況下,成了蘇聯軍隊的戰俘之一。
白尹欲哭無淚,德軍投降的那天,她並不在醫療站點,她被醫護長派去了一線。最後時刻,她機智的換上士兵服裝,她摸摸頭髮,再次穿越的她頭髮就沒長長過,她一直有剪,每次剪的奇醜無比她才覺得舒坦。
她混在這昔日威嚴冷酷的德軍兵哥里,這些士兵並不關注白尹是女人還是男人,此時的他們只關心今後的俘虜生涯,有着強烈的忐忑不安和恐懼心理。
一個德國小兵認出了白尹,她曾在他受傷撒不出尿來時幫助過他,小兵對白尹溫柔的相助和細語的安慰心生感激。他好心的在她臉上抹了把摻着他口水的泥巴,白尹拿眼悚然的看他,他卻笑出了慘淡的豆比味道。
“丑點好,”他比畫了一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斯拉夫人糟蹋,你知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丈夫,你來前線就是為了尋他,可這些蘇聯人都是惡魔!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沒找到你的丈夫就死在這裏了。”
白尹咬着唇,他說的這些白尹不是沒有想過,他為她擔憂,這讓白尹心裏不是滋味。這比她小了許多歲的年輕德國兵,本應過着春青飛揚的生活,卻在戰爭的“洗禮”下成了一名可悲的戰俘。她不是不知道蘇聯戰俘營的面目,他會熬不下去的,很多德國兵都沒能活着走出蘇聯,而現在,懵懂的他卻還來擔心她?
白尹眼裏冒出熱氣,但她強忍着那股酸意,一步一步緊跟住往前走的繳了槍/械的德國士兵。她必需冷靜而剋制,否則,由恐懼引出的不當舉動,就會加劇被人瞧出端倪。
怎麼辦?怎麼辦?她閃過無數念頭,她過得了今天,混得了明天,等到進入戰俘營,扒了他們的衣服,她還有勇氣裝得下去嗎?
突然,在他們的正前方,不知從哪跑出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她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血水滿目,皮開肉綻,她遮擋着私處,卻掩蓋不了遭受的刑法。白尹瞠目,見到她的側臉,白尹登時就傻了。
這個女人是醫護站與她一起工作的護士,白尹還記得她那頭漂亮的金髮,在陽光下會閃出猶如月亮般的淡銀光澤……
追過來的俄國兵去拽女人的頭髮,一下沒抓到弄了個滿手金髮,再去拽她的時候,發了狠勁,幾乎要把她的頭皮扯下來。
有德國士兵想上前阻止,換來俄國士兵一杠子,德兵捂着痛處跪到了地上。
白尹撇過臉,不忍再看。眼睛她能閉上,但耳朵卻不能關上。
白尹聽到女人的尖叫,用德語呼救,用德語求饒,最後只剩下德語的嗚咽,與俄語的粗魯咒罵形成阿鼻地獄……
然後,在白尹的後方,在這支被俘的隊伍旁,她聽到了猥/瑣的俄語,接着是驚響的槍/聲,白尹聽不到女人的德語了,冷汗涔涔地流,她的雙腿一軟,腳與腳絆到了一起,一個趔趄就要摔到土裏去,有人在身後扶了她一把,阻止了她不幸的摔倒。
白尹沒有回頭道謝,她縮着身子,努力讓自己走穩,努力讓自己走的像個男人。
走了一天一夜,白尹幾乎虛脫,她咬牙堅持,那德國小兵沒有嫌棄她,扶着她一路撐到了現在。他長的個小,白尹與他一起,暫時沒有引來蘇聯兵的懷疑。
她身上沒有乾糧,軍服是她從死去的德兵身上扒拉下來的,匆促的穿上,她甚至沒有要帶上乾糧的意識。她很餓,很累,一路上,德國小兵分了她一些食物,白尹拿着吃着,下咽的時候嗆着了自己。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很多時候,白尹沒有主動問他們名字的習慣,通常都是德國人問她的名字,這是她的第一次主動。
“古斯塔夫。”德國小兵對她微微一笑。
古斯塔夫……白尹走了神,直到抹去掉下的眼淚,這個名字多久沒有想念了?彷彿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了,可憐的古斯塔夫,可憐的猶太孩子。
“你在哭?你別哭啊……”
“我有個弟弟,他也叫這個名字……他死在了壁櫃裏。”
小兵一愣:“壁櫃?”
白尹笑的很冷:“你不會想知道經過的。”
“……”
不知走了多久,投降的德軍士兵來到了外圍有一人多高鐵絲網圍起來的平地,蘇聯紅軍將他們一隊一隊的放進去,又命令他們全體坐下。
白尹不知道有多少德國士兵在這裏,但作為克里木的集團軍群,德國士兵絕對不止這些。
不到一刻鐘,白尹的周邊就有德軍士兵小聲議論。
“俄國人想在這裏處決我們!?”
“要殺早就殺了,還會等到現在?別傻了……”
“晚上你們輪流睡,碰到情況通知大家。”
“沒有/槍怎麼反抗?我們要相信指揮官的話……”
“狗/屁!”有人直接爆了粗話,“都是死,要我說,就TMD的不該投降!”
“你輕點,被俄國人聽到有你好受……”
“吵死了,想活着就給我閉上嘴!”
有個德**官發了狠話,大家立刻噤聲。
持續的有德國士兵進入到這裏,白尹沒有心思去查看每個進來的德國士兵,她不會去想這裏會不會有尤利安。她心裏很矛盾,是害怕尤利安被抓?還是希望他撤出克里木?她穿到了這個時期,她不知道尤利安記不記得她最後對他說的那些話,若他記在心上,活下去的意念會讓他挺過黑暗的俘虜生涯……
有個俄軍中尉,指着坐在地上的德國士兵大聲用俄語叫道:“少校及以上的軍官,出列!”接着是翻譯員,一字不差的翻成了德語。
一點不客氣,沒有“請”字,沒有“敬語”。白尹笑自己,他們是階下囚,是俘虜,她聽說過俄國人那有名的簡單粗/暴,這樣的話語還算好的了,她不要有任何期待。
陸續有少校及以上的高級軍官走出了這個臨時落腳點,他們被一列列的送上運兵車,開往了未知的地方。
白尹沒有時間去觀望這些德軍高級軍官,一位蘇聯軍官氣勢洶洶的站到最前面,白尹壓着船帽偷偷地望着他,這場景活像是學校里的新生們必行的軍訓會操,講話的人不是校長,不是教官,而是換成了操/着一口蹩腳德語的蘇聯軍官。
“你們這群德意志蠢貨,他/娘的法西斯走/狗、暴徒,沒腦子的納粹豬/玀,不要試圖反抗偉大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從今天起,你們就等着償遍地獄臭熏熏的滋味,我保證會讓你們統統發霉到腐爛!”
白尹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懂俄語,但她不懂為何這位蘇聯軍官可以把德語罵的這麼順溜。這是她在二戰期間,在這麼多人面前聽到的,罵人罵得最**勁爆的話了。她看到很多德國士兵捏着拳頭,瞪着憤怒的眼睛,有衝動的站起來的,實彈的俄國人一/槍子就把他們給斃了……
白尹的眼神跟着血路延伸,自動將這些話代入成了日本軍國主義罵中國戰俘,然後,她怒紅了眼,徹底氣岔。
大約蘇聯人知道德國人身上還有乾糧,所以這兩天沒有給德國士兵任何食物,只是走到有水的河旁或井口,才放德國士兵去喝水。
白尹現在與德國士兵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除了小兵古斯塔夫。但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大多時候她都自己去做事,比方說打水喝,但是,白尹一定會挨着古斯塔夫,然後,讓自己看起來很膽小,很低調,很……透明。
她不怕被德國士兵識破自己的女兒身,她怕的是俄國人。之前的那幕強/暴戲碼,她不會單純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白尹就那麼走了神,在沒有任何預警之下,突然被人蒙住了嘴,攔腰夾到咯吱窩下,扔進了乾草堆里。
一陣眼冒金星過去,白尹支起半身,想要站起來。
“大哥,亞洲妞?怎麼找到的?”
“不要臉的德國豬告的密。”
“長官,我……我也要干……”
“滾,排隊去!”
聽到俄語齷齪的對話,白尹幾乎就跳起來了,她千躲萬躲,終躲不開老毛子嗎?
“我是中國人……唔——”
一拳頭打到她肚子上,白尹痛嗚着摔磕到地上。簡單暴力到不讓人說話解釋的地步,白尹失去了辯駁的鬥志,那一下實在太痛了。
她痛出眼淚,仍想掙扎着站起來,可是又一拳掃上她,她已叫不出聲,那痛簡直令她死去活來。有熱乎乎粘嗒嗒的東西落到眼睛裏,她看不見東西,鼻尖有血腥味,而面前已是一片灰黑……
白尹覺得自己受了很重的傷,老毛子壓上她的時候,那硬東西頂上來的時候,白尹都沒覺着這麼疼,她想感謝打她的人了,精神上的痛苦消去會很難,而肉/體上的疼痛終有一天會消退。
她感到她馬上就會昏死過去,這是好事,不管老毛子對她做了什麼下/流事,她都不會知道了,儘管她很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
河上飄着柔漫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鷹
她在歌唱心愛的人兒
她還藏着愛人的書信
啊這歌聲姑娘的歌聲
跟着光明的太陽飛去吧
去向遠方邊疆的戰士
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
去向遠方邊疆的戰士
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
駐守邊疆年輕的戰士
心中懷念遙遠的姑娘
勇敢戰鬥保衛祖國
喀秋莎愛情永遠屬於他
勇敢戰鬥保衛祖國
喀秋莎愛情永遠屬於他
……
白尹唱起了喀秋莎,她不知不覺想起了這首歌,用中文唱了第一段后,她改用俄語斷續唱着第二段以及最後反覆的那句話……
她邊唱,邊流淚。
她記得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慶典上,她跟着電視台唱過這首好聽的俄羅斯歌曲。
音樂她聽了兩遍就記住了,一同記住的是主持人對歌曲的介紹:
在俄羅斯人的心中,《喀秋莎》有着特殊的意義,為當時的衛國戰爭起到了巨大的鼓舞作用。
……勇敢戰鬥保衛祖/國,喀秋莎的愛情永遠屬於他!
她的愛情也永遠屬於她的弗金毛!
她還會見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