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晨的山村四處皆瀰漫著一股頹敗衰涼的氣息，村子裏零零星星坐落着一些民居,但大部分已經沒有人居住了。村裏的年輕人都進城打工,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留在村子裏的大部分是不願意搬出去的老人。故土難離是一方面,也有他們無法融入現在社會的原因。
這次房白選擇在這裏拍片,才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劇組的人員，原本荒涼的村子也才顯得熱鬧點了起來。
然而之前還有條不紊進行緊張拍攝的劇組人員忽然閑了下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所有人的臉上。
投資方選定演員已經退齣劇組,這就意味着有部分鏡頭需要全部重拍，而被耽誤的時間將增加設備的租金，再這麼下去劇組資金鏈斷裂只是遲早的事。
沈敬亭從屋外走進來的時候，劇組找當地村民擔當的幾個群眾演員正聊着些什麼,見沈敬亭進來了,連忙給青年讓開座位,親熱地湊上去擔憂地問道：“沈哥，他們說最近都不拍了,這是咋了？”
沈敬亭看着他們的眼神，不忍心告訴他們真相，只是微微皺着眉頭，盡量讓事情聽上去沒有那麼糟糕地開口道：“沒什麼，導演調整一下進度，很正常。”
聽沈敬亭這麼說他們頓時放下了心來，長舒了一口氣，摸了摸腦袋，開口道：“那就好。說真的，我還從沒見你們城裏人特地跑我們村裡來拍戲的呢，要是這戲拍出來就好了。”
沈敬亭不由自主地微微抿緊了嘴唇，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天空已經陰沉下來，似乎快要下雨了。
等沈敬亭去找房白的時候，林一清正和他一起，全心全意地在操作台上剪輯着影片。不過幾天的時間，原本還高大俊朗的林一清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鬍子拉碴，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沈敬亭進來的時候，他正和房白討論着，怎麼剪片子才能讓重拍的鏡頭降到最少。
“瀟瀟，你先把這一場的大致剪出來給我看看。”林一清將鏡頭劇本遞給封瀟瀟的時候，餘光一瞥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敬亭，語氣有些疲憊地慢慢道：“你怎麼來了？前幾天辛苦你了，這幾天不拍攝，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房白和封瀟瀟也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過身來朝沈敬亭看去，青年提了提手中的膠袋，笑着道：“我是來給你們送盒飯的。”
說完便把膠袋放到了桌上，一聽說要放飯了，封瀟瀟立馬兩眼放光地從操作台前躥了過來，一臉迫不及待地說道：“讓我看看，今天有些什麼。”
她剛拿出最上面的一份飯林一清就把她手中的盒飯給抽走了，低下頭來沖她說道：“瀟瀟，老規矩，先給導演。”
封瀟瀟沒有說什麼，卻在林一清轉過身後沖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憤憤不平地向身邊站着的沈敬亭吐槽道：“大神，林一清原先就這樣的嗎？我可是不辭辛苦跋山涉水地跑到這裏來加班加點啊，要是早知道他這樣，我就……”
封瀟瀟的話還沒說完，林一清就已經折返了過來，含着笑問道：“你就怎樣？”
林一清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盒飯遞給封瀟瀟，唇角微微翹起，那疲憊的臉上也略微浮現出了一絲放鬆。
封瀟瀟把盒飯接了過來，粗暴地拆了開來，拿着筷子直直戳中最大的一塊肉，惡狠狠地說道：“張嘴，吃肉！”
然後她就將筷子送到了林一清的嘴邊，等他把肉吃進去后才胡亂用筷子扒了兩口飯，就立馬又匆匆忙忙地回到操作台前，開始剪輯片子起來。
為了趕上進度、節約資金，後期這幫人幾乎是天天和房白呆在房間裏剪片子。為了節約費用，劇組不得不削減了後期團隊的人員，也因此剩下的人的工作量大大加大，每天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而封瀟瀟原本其實並不是劇組的後期人員，只是聽了林一清說了劇組的情況后自告奮勇地跑了過來。也虧了她堅持的下來，一個女孩子每天埋在男人堆里，連形象都沒空注意地剪着片子。
房白就更不用說了，除了要參與後期剪輯之外，他還要繼續努力地拉投資方。
由於拍攝的小山村地理位置偏僻，訊號並不是特別好，為了能和外界保持聯繫，房白不得不特地跑去附近的縣城裏給投資方打電話。即使受到的更多都是拒絕和冷漠，但是他卻仍堅持不懈地聯繫着別人。
天空開始下雨了，房間裏的氣氛變得悶人起來。
而這時封瀟瀟忽然聳動了兩下鼻子，飛快地轉過身朝沈敬亭看去，開口道：“大神，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很香的肉味。”
還不等沈敬亭做出回答，封瀟瀟就發出了一聲歡呼，聲音裏帶着一絲驚奇，而也就是這個瞬間，沈敬亭也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朝門口看去——
只見男人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煦，他一隻手握着傘柄，另一隻手則正在收傘，見沈敬亭朝自己往來，他的嘴角也微微彎起。
……
將特地從縣城買回來的慰問發放給了劇組的各個人員，沈敬亭撐着傘和吳殊從最後一間屋子裏走了出來，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傘不夠大，不能容納下兩個成年男子在下面躲雨。吳殊往沈敬亭的肩上瞥了一眼，發現果不其然他靠外一邊的肩膀已經被雨水淋濕了。
男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還好目的地已經到了，因此他趕緊拉着青年進屋去了。
沈敬亭才剛剛坐好，就看到吳殊神秘兮兮地沖他笑着，黑色的眼睛裏也少見的帶上了几絲開玩笑的色彩，語氣歡快地開口道：“閉上眼，我有份神秘禮物要送給你。”
沈敬亭一挑眉，嗯了一聲，卻並沒有照做，似乎在好奇吳殊口中的禮物會是什麼。
“快閉上眼！”
吳殊見沈敬亭依舊目不轉睛地朝自己看來，故意加重了語氣，嚴肅着一張臉開口道。
青年乖乖地閉上了眼，卻趁着吳殊轉過身的瞬間又偷偷地將眼睛眯了一條縫，想看看吳殊的葫蘆里到底賣着什麼葯。
“！”
“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閉上眼，還真是個好奇寶寶。”
吳殊一邊說著一邊繞到了青年的身後，然後沈敬亭便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遮在青年的眼前，身體靠着他的後背，溫暖而又熟悉，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沈敬亭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唇角微微翹起，而吳殊的聲音也隨即傳來——
“猜猜是什麼？猜對了才給你，至於猜錯了嘛……”
吳殊笑着說著，聲音裏帶着一股子戲謔調笑的意味。他說話的時候微微俯下身來，說話的氣息飛快地掠過青年的耳朵，讓沈敬亭的耳根子不易察覺地紅了紅。
“那我就不猜了，反正猜不對。”
沈敬亭語氣裏帶着一絲惡劣地刻意說道，故意不按照套路出牌。
感覺到遮着自己雙眼的手顫了一下，青年忍不住笑出了聲，單手放到了吳殊的手上，一邊將他的手拿下來，一邊扭過頭仰起脖子朝吳殊看去，道：“反正叔叔你肯定捨不得不給我。”
吳殊一副我真是拿你沒轍的表情，指了指沈敬亭面前的桌子，青年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空無一物的桌子上已經出現了一份文件。
即使還沒有翻開封面，青年卻已經出乎意料地心跳加速起來。
“叔叔，你！”
沈敬亭大驚失色地合上那一份文件，看見的卻是對方風輕雲淡的表情，心中鎮了鎮，想到原本吳殊家就很有錢，或許投資一部註定不會賺錢的電影根本不算什麼呢？
即使他這麼想，但是他還是頗為擔憂地開口詢問道：“這麼多錢，你從哪來的？”
“哦，這個啊，你放心好了。”吳殊悠悠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開水，神情淡然地將手中的水杯放到了桌面上，輕聲道：“我把我名下大部分的房產、跑車都拿去抵了，找銀行借的，也就是說——”
吳殊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語尾稍稍拉長。他抬起頭來，將視線從水杯上移到沈敬亭的臉上，不以為意地一笑，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個窮光蛋了。”
察覺到沈敬亭臉上表情的變化，吳殊笑着繼續說了下去，“別看我家是個大公司，但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抽出資金來做這種私人用途啊。房子、車子沒了再買，但是你的事，我從來不想擺在第二位。”
沈敬亭沒有說話，喉嚨卻微微有些艱澀起來。
“所以說傲嬌啊，你一定要爭氣啊，不然這次電影虧了，我們兩個就只能去路邊開餐館了。”吳殊打趣地說著，青年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副他們倆忙忙碌碌開着餐館的樣子，竟有一瞬間唇角忍不住敲起，低聲道：“其實這樣也可以啊。”
“那我們很可能要一起去開餐館了。”沈敬亭啞聲說道，眼眶有些紅了起來，聲音里卻摻雜了一絲笑意。
吳殊無奈地聳了聳肩，拖長聲音似乎在抱怨的埋怨道：“唉，那這次看來我真是虧大了啊！電影不賺錢，男主說要和我一起去開餐館，虧了虧了。”
“是虧了。”沈敬亭說著，眼底卻像是一片平靜的湖面，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粼粼波光。他望着吳殊，唇角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所以，一個會做飯會賺錢，既能陪你打遊戲又能陪你上節目，周末陪你一起出去玩，並且不要一分錢工資的員工，你願意要嗎？”
青年的聲音很輕，很平，然而吳殊卻在一瞬之間微微晃了神。
良久，男人才回過神來了，唇角微微翹起，點了點頭。
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索什麼，半晌后才開口。
“其實剛剛有句話是我騙你的。”
“哪句話？”沈敬亭問。
“虧大了那句話。”
吳殊笑着回答道，看着沈敬亭的眼睛，又重新開口，一字一頓，一本正經地開口——
“能讓你開心，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值得的一筆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