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持續了一天的拍攝，片場的所有人都神色疲憊地繼續着自己的工作，心裏一邊盤算着待會收工後去做些什麼,動作也不免有些迅速起來。
幾個場記一邊心不在焉地先準備收拾起來一部分東西，一邊不耐煩地瞥了一眼一旁正在補妝的沈敬亭,不滿地念叨了幾句，走過青年身邊的時候還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惹得化妝師都忍不住朝他們投去目光。
“還補什麼妝啊？今天最後一場戲了,磨磨蹭蹭還讓不讓人走？”
“是啊！趕快拍完走人啊,反正也沒人在意,也不知道某人臉皮怎麼這麼厚,讓所有人都在這等他。”
“呵呵，他要是臉皮不厚,怎麼會去抱吳殊那種人的大腿。”
說完他們覺得很好笑一般地大笑起來,而沈敬亭只是在聽到吳殊的名字時才微微皺了皺眉頭,無聲地抿緊了嘴唇。
“沈哥，他們這些人就是這德行，你沒必要往心裏去。”
給沈敬亭化妝是劇組的化妝師,還是個剛入圈不久的新人,也是劇組裏少有的幾個對沈敬亭沒有落井下石的人,因而他們偶爾還會聊聊天，關係還算可以。
沈敬亭沒說話，卻衝著年輕的化妝師笑了笑，然後起身往片場走去。
化妝師看着青年的背影，忍不住在沈敬亭的背後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轉過身正準備去收拾他的東西，就突然聽到一旁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請問，你知道沈敬亭在哪嗎？”
化妝師一抬頭看見那個聲音的主人頓時就愣在了原地，順帶着話也沒了下文。
“他在那邊拍戲啊……”
男人疑惑地看了一眼化妝師，語氣依舊十分禮貌地問道：“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化妝師連忙搖了搖頭，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握緊了手，語調也不易察覺地因緊張而提高了幾度，“不不不，我只是覺得先生您好像有點面熟，有點像吳……”
話還沒說完他就連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一臉驚恐地往男人看去，生怕對方臉上出現一丁點的不耐煩，畢竟看着那一身行頭，他就知道這人肯定非富即貴，搞不好就是哪家公司的老總。
而吳殊現在可是丑/聞纏身，生意人最避諱這些不好的霉頭，要是聽到自己說覺得他跟吳殊長得很像，心裏肯定不高興。
化妝師心裏默默想着，一邊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心想還好剛才沒有把吳殊的名字說出來，不然可就完蛋了。
但是對方卻似乎並不以為意，反而玩味地挑了挑眉，好奇地朝他看來，語氣里還帶着一絲笑意地問道：“你說我像誰？我好像聽到你說了吳字？”
化妝師一聽頭立馬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語氣堅決而又急促地回答道：“沒有！絕對沒有！”
男人一邊喃喃道“這樣啊”，一邊伸手撫平了西裝上細微的褶皺。年輕的化妝師剛鬆一口氣，誰知男人就抬起頭朝他看來，語氣不緊不慢地問道：“你覺得我長的像吳殊嗎？”
男人的話就像是晴天裏的一道霹靂，不偏不倚正中化妝師的頭上。他頓時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繃緊起來，語氣比上次更加堅決、語速更快地、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回答道：“不不不！您不說我一點都沒覺得，真的！”
他緊張地說著，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臉部，連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不願意放過，生怕一不小心會錯了男人的意，一口大氣都不敢踹一下。
終於，在聽到他的回答后男人原本有些皺着的眉頭鬆了下來，唇角竟然還微微上翹的兩三分，不知道低聲嘀咕了什麼，他沒注意聽，等回過神來只見男人興高采烈地整理了一下西裝的領帶，嘴裏還喃喃道：“穆西然這次總算靠譜了點，傲嬌這回不服也得服了。”
說完男人臉上又恢復了之前彬彬有禮的表情，彷彿剛剛那些自言自語和偷偷竊喜的表情都只是化妝師自己的錯覺一樣，他沖青年道了一聲謝，然後便邁着穩健的步子的朝片場走去了。
其實……先生你長得跟吳殊一模一樣啊……
化妝師望着男人遠去的背影默默在心裏想着，收拾着化妝品的速度又更快了一些，然後迅速地拖着化妝箱落荒而逃，生怕對方去而復返。
……
由於是今天最後一場戲的緣故，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疲憊。導演有事已經離開，現在負責拍攝的是副導演，他皺着眉頭看着監視器的畫面，隨後場記打板，拍攝正常開始。
這一場戲其實很簡單，就是沈敬亭所飾演的男反被主角小隊內部的男三號懷疑，兩人在樓梯邊互相試探。而男反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故意假裝滾下台階，摔斷了自己的胳膊，好讓男三相信他不是那個連環殺人狂。
因為根據之前女主的畫像，這位殺人犯是一近乎偏執的完美主義者，他不能忍受自己的作品身上有不屬於他的痕迹，故而但凡是身上有傷疤、接受過器官移植手術之類的受害者儘管已經被他抓走，但他都會放其一馬。
這次為了掩人耳目他不惜自殘，成功地洗脫了嫌疑，但也正是因此徹底與男三結了仇，在之後的一次殺人案中將男三殘忍殺害。
一般來說諸如摔下樓梯這類有危險的動作劇組都不會讓演員親身上陣，避免出現意外，但是由於《犯罪心理》僅僅只是一部網劇，資金有限，沒有那麼多的錢去給所有的演員請替身。再加上這部劇是環國投資，劇組人員和演員大部分都是環國旗下的員工，自然不會給沈敬亭優待，因而這場戲需要沈敬亭親自完成。
其實沈敬亭本人倒不是怎麼在意，本來作為演員親自出演這些場景也是理所應當，而且劇組也會有安全防護措施，不用擔心出什麼意外，只是與他對手的那個男演員的眼神讓他覺得有些古怪。
一切準備就緒，就在沈敬亭佯裝踩空摔下樓梯的時候，就聽到那個男演員突然哎呦了一聲，好像沒站穩一般扶着樓梯坐到了地面上。
“啊，不好意思，剛剛沒站穩，你沒事吧？”
男演員的助理慌忙地跑上樓梯將他扶起來，七手八腳地查看他有沒有受傷。而他則是洋洋得意地站在樓梯上衝著樓梯下的沈敬亭招了招手，嘴上道着歉，臉上卻沒有任何愧疚的表情，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還愣着幹什麼啊？讓所有人都陪着你嗎？還不趕快上去？”副導演不耐煩地說著，催促着沈敬亭趕快上去，而對男演員赤/裸裸的挑釁行為視而不見。
周圍不少人其實都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都沒有開口說話，有的只是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視線移開，有的則繼續以看好戲的眼神盯着沈敬亭，期待着他的反應。
沈敬亭的嘴唇動了動，黑色的瞳孔里像是平靜的湖水泛起波紋一般，光芒晦暗不定，他仰頭朝樓梯上望去，只看見樓上橘黃色的燈光格外溫暖明亮，卻又讓人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伴隨着一陣有節奏的蹬蹬噔的皮鞋聲，一道黑色的逆着光的身影越來越高大起來，即使看不見他的樣貌，但是從輪廓中卻能看出那是一位成年男子。
那人停在了那個男演員的身邊。
然後下一刻，沈敬亭就先是聽到一聲驚呼，緊接着是數聲吃驚的叫聲，然後就聽到一陣咕嚕嚕地聲音，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男演員竟然從樓梯上徑直地滾了下來！
“啊，不好意思，剛剛沒看清，你沒事吧？”
男人低沉的聲音遙遙的從上空中傳來，分明關懷備至的語氣中卻讓人讀出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因為他所說的話完全就是按照男演員之前所說的話說的。
“卧槽！你長沒長眼啊！”
摔下樓梯的男演員怒氣沖沖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揉着他那疼痛無比的腰，對着樓梯上站着的男人怒目而視。
什麼沒看清，剛剛他分明感覺到是有人用勁在自己背後推了一把，不然他怎麼會摔下來？
他紛紛不平地叫罵著，絲毫沒有察覺到站在他身旁的沈敬亭的異常。
只見青年原本平靜的臉龐忽然有些微微地顫動起來，似乎在極力隱忍着什麼。他那原本平靜的雙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光亮，照的他的眼眸熠熠生輝起來，他就那樣抬頭看着那個身影，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男人彷彿聽不到男演員的聲音一般，只是遙遙回望着樓梯下的年輕人，原本有些鋒利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下來。
他的唇角輕微翹起，慢慢地、慢慢地、小心翼翼而又迫不及待地往樓梯下走去。
一步。
兩步。
男人的皮鞋踩的樓梯也發出了清晰的聲響，而他的雙眼卻始終向前，看向那個身形瘦削的青年。
原本還在罵罵咧咧的男演員一扭頭看見男人卻突然沒聲了，現場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了好久，才聽到有人小聲地嘀咕道：“天啊！那不是吳殊嗎？”
或許是因為之前吳殊的氣質太過溫吞，以至於一時間還有人不能把他和此時此刻眼前這個穿着西服，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顯得渾身上下都乾淨利落的男人聯繫到一起。
但只要繼續看下去，就會發現他的雙眼是一如既往的春日裏的湖水，溫暖而又平靜，讓人也能莫名的感到舒暢起來。
此刻他的唇角微微彎起，更顯得他的面龐如同初春才剛抽了芽的柳枝一般暖人。即使他現在的髮型讓他看上去更加成熟與幹練，卻也不能阻擋他現在似乎要漾出水來般的溫柔的眼神。
“怎麼樣，這次該改口叫總裁了吧？”
吳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里摻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停在沈敬亭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他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晶瑩的光芒。
沈敬亭低頭看着那張熟悉的臉，一直沉默着的臉上終於猶如陽光穿刺過厚重的雲層般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眼神里緩緩地流動着一絲光芒。
“總裁——”
青年的尾音有些拖長，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又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欣喜。他的唇角輕微往上揚了一個弧度，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惡劣的笑意，緩緩地俯下身去，在吳殊的耳邊輕聲呢喃道——
“你踩到我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