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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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尋訪舊識

遠處高聳的城堡,尖塔的頂端反射着陽光。一泓宛如無邊際的湖水在微風吹拂下閃爍耀眼的波光,一隻雄壯美麗的雪白海雕正展開寬闊的羽翼快速掠過湖面。它金色的喙與爪堅毅鋒利,雙眼睿智又堅定地望向前方,響亮地嘶鳴一聲猛地拔高直衝天際。

穿過雲霧水汽這英武的大鳥愉悅地滑行俯衝向城堡的某側,那裏有一個奇怪的近乎圓形的建築圍出一塊不小的空地。那空地上方有一群怪異地騎在一根掃把上的年輕男孩,他們身着深綠色的緊身袍子,擊飛或是閃避正亂飛亂竄的幾個球。

這隻海雕明顯興奮起來,加速撲向一個滿場亂竄的有翼金色小球。一口叼住那毫無規律滿場亂飛的小球時,它恰好經過一個頭髮燦爛耀眼的少年身邊。

這少年正漫不經心停在天空的最高處,打量了一眼瘋狂的海雕與同樣瘋狂的金色小球,他的嘴角掛起十分眼熟的傲慢笑容。

——哦得了奧爾菲斯,快把金色飛賊吐出來。當一個馬爾福出現在找球手位置上時沒人能在他之前抓住那詭詐的小東西。當然,也沒有鳥。

於是這隻先前霸氣威武的白頭海雕居然老實地飛到他身側,喉嚨哽噎幾下將那個金色小球吐到了他的懷裏。

——呃……雖然馬爾福永遠值得最好的,但你這可真夠噁心的傻鳥。果然是跟着你的笨蛋主人萊爾久了就一樣麽?

雖然說著毫不留情的嫌棄話,但那少年臉上的笑容如同頭頂的陽光與他的頭髮一樣璀璨又溫柔。

另一個黑色頭髮的少年輕捷地滑翔到他身側,逆光的臉龐看不真切,但無奈的話語中流露出無法隱藏的寵愛。

——又在背後說我甚麽壞話,小龍?

床側新增的淺灰色紗帳安靜地垂到地上,不太習慣之餘卻又覺得它們似乎本該在那裏。牆上燭台的映照下,帳簾中編織的那些精細銀絲泛着若隱若現的光。

頗有些像先前夢到的那湖水,同樣晶瑩閃爍。

摟在我腰上的手動了動,溫熱的呼吸吹拂着我的胸膛。那少年的臉頰無意識蹭了蹭,又輕聲呢喃着甚麽露出可讚歎的美好笑容。

甚麽時候我睡着的?

居然真的,睡著了。

將這潔白纖細的胳膊輕輕挪開,我坐起身來給他蓋好滑下的毯子。床下的刻耳柏洛斯機敏地立起身來看着我,有翼的綠色小蛇與杜娟鳥從對面的軟榻上歪歪斜斜飛來落在我的肩頭。

無聲地給自己招來一杯酒,我想起夢中的少年。

小龍。

我抿了一口酒垂目看着身旁這個閉着眼睛的少年——如此特殊的發色應當不會再有別人。

此刻這少年正無意識蜷起身體將一多半臉縮到毯子下,右手彷彿在尋找甚麽撫摸過周圍,跟着似乎失望地皺起眉來。

我伸手拉低一點毯子,好讓那精緻的小臉重新露出來。他白凈的臉龐被燭火染上了甜美的柔光,眼睫在鼻翼投下深深的陰影。柔軟的嘴唇微微張開,呢喃着幾個這幾天聽過太多次的發音。

萊爾。

我撫摸着他的頭髮,直到少年鬆開眉頭再度安然入睡。有翼的小蛇乖巧地落到枕頭上盤起身體,翠綠的杜鵑挨着他那頭燦爛的長發,而三頭巨犬安靜地守在他床前。

將卧室的溫度升高些后我起身離開。踏出神殿大門時,銀髮的死神塔那托斯正收攏他的翅膀落在石階上。

“陛下?”他頗有些驚訝看到我,隨後上前行禮,“今天冥府並無異常。”

我抬起手來在空中劃過:“已經這個時間了麽?”

塔那托斯行到我身後看着面前出現的光圈:“這是——明托女神曾用過的法術。”

我手一頓才揮散這銀光:“很方便。”

他抑制着驚訝小心翼翼道:“或許,這是陛下您教她的?”

“我想這位女神會更願意你稱呼‘她’為‘他’的。”我收回手來沒有回答那個提問,因我心中的疑惑再度加深。

這種奇怪的有別以往運用力量的方法居然切實可行。手勢,伴隨這手勢的古怪發音——顯然這是一種咒語。從那可愛少年破壞神殿器物時第一次見到開始,這些就像一個被遺忘的記憶在我腦中緩緩復蘇。

神殿前貧瘠廣闊的荒原瀰漫著永恆存在的霧氣,我注視着那不斷變幻的形狀輕聲道:“塔那托斯,我要暫離冥界。”

銀髮的死神嘆了口氣:“請放心陛下,但祈求您同樣也讓您忠心的屬下安心。”

“我不會做甚麽危險的事。”

“這個毋庸置疑。但有野心的傢伙從天到地從東到西滿滿都是。”

我忍不住彎彎嘴角:“我只是想去探訪謨涅摩敘涅。”

“您要去奧林匹斯?”他皺了皺眉,“但據我所知最近她沒有同繆斯女神們在一起。”

“她曾提過想去玻俄提亞附近。”

“您是在懷疑……明托女神的記憶出了問題?”塔那托斯放鬆了些,“當然她,好吧是‘他’。他的言行,還有他施法時那些奇怪的語言——如果那是語言。若是出於以上這些,理所應當去尋訪謨涅摩敘涅。”

我只伸出手整理一下他的袍帶:“這裏暫時交給你。”

他恭敬地欠身:“是,陛下。”跟着他猶豫片刻又道,“若自然女神問起……”

“我會儘快回來。”我伸出手,黑色的四匹馬自蒼茫的盡頭呼嘯而來。

“願您所行順利。”塔那托斯目送我遠離。

戰車行過廣闊的愛琴海,掠過東岸的大片土地,終於在那地的遙遠東方再度出現了一片狹長的海域。

科爾喀斯向南,特洛福尼俄斯附近。

下了馬車讓阿沙帶隊離去,我漫步在海邊的沙地上舉目觀望。飛鳥的鳴叫與風相合,海水在我腳一側柔和地翻卷出潔白的泡沫。

當我行過一段到達某個位置時,平靜的海洋中心翻湧起了浪花,一位美麗的女神立在中心沖我行禮:“冥王。”

“阿瑪耳忒亞,許久不見。”我微微頷首。

“您今天是來拜訪我們的陛下麽?”她披散着捲曲的深色長發,貝殼與珍珠的頭冠反射着陽光顯得晶瑩剔透,“據我所知他仍然在海的深處尋找最美麗最罕見的珊瑚。”

“並不,海中的女仙。”我轉頭望着海的對岸,“我想知道謨涅摩敘涅是否在這附近。”

“記憶的女神?”她微微側首,“我曾在幾天前的這海邊見過那位古老尊貴的提坦女神向南行。”

我正打算追問,正北的海面突然捲起一股風浪襲來。那勁風帶着寒冰的低溫與隱約的霜雪——當然,在這明媚的正午時刻迅速融化了。

“壞脾氣的北風神!”海中的女仙握緊她的捲髮與裙擺嗔怪道,“這個季節波瑞阿斯你該出現在科爾喀斯麽?!”

“哦阿瑪耳忒亞,我今天心情糟透了!”那風中跳出一個留着滿臉鬍鬚的強壯男神,他討好地直接降落在海中女仙的面前,“艾洛斯太奸詐,害得我輸了打賭只能把風洞讓出一半給他!”

“你們賭了甚麽?”海中女仙好奇地轉動眼眸。

“賭那位就像永遠只有一個表情的冥王是否會愛上甚麽人。”波瑞阿斯長吁短嘆,“我怎麽知道看起來就像亡靈一樣沒有任何**與衝動的冥界之主居然也會有情人!”

“是麽?”阿瑪耳忒亞驚訝地看着他,“那我們美麗的琉刻該怎麽辦?”

“琉刻?俄刻阿諾斯與泰西絲的女兒琉刻?她見過哈得斯麽。”北風神連連搖頭,摸着他的鬍子又故作神秘道,“但是我最最親愛的阿瑪耳忒亞,冥王那樣的傢伙都會動心的美人,你說得多漂亮呢?”

“哦波瑞阿斯,別這麽小氣,快告訴我她是誰。”海中的女仙眨着眼睛強忍笑意,努力不看他身後的我。

“當然我的珍珠,這就告訴你——是女神明托!你知道她吧?就是那天地間的自然女神!”北風神滔滔不絕地訴說著,“據說她有一頭獨一無二的柔順長發,整個奧林匹斯都從沒見過的顏色與光澤!我還聽說她皮膚雪白柔滑,擁有玫瑰般甜美的臉龐與嘴唇,柔軟婀娜的腰肢、豐滿誘人的胸脯、高貴迷人的嗓音、聰敏至極的應答智慧,簡直就像米蒂卡斯峰上的積雪般神聖!哎呀總之就連宙斯第一眼看到她都被迷得神魂顛倒,哈得斯那傢伙真是有福氣。不過我親愛的海中小魚,你在看甚麽?——呃,哈得斯?!”

海中的女仙終於忍不住轉頭掩口低笑,我掃了眼滿臉尷尬笑容的北風神:“別擔心波阿瑞斯,至少有一點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見過那位叫琉刻的海中女神。”

“當然當然,您已經有明託了不是麽?”波瑞阿斯摸着他的鬍子討好地沖我眨眼,“我聽說那位女神可是忠貞堅定又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宙斯的求愛,她說自己在冥河邊對您一見鍾情是不是?我完全能想像宙斯的臉色——哈哈哈,要我說這才是男人真正的勝利啊!”

“祝願勝利者你的妻子在色雷斯住得習慣。”我打個響指駕起雲來升到空中,“就不打擾你和海中女仙的幽會了。”

“不不不,這只是個尋常的路過和偶遇而已。”波瑞阿斯苦着臉追上來,“別告訴她我的冥王陛下——哦,好陛下,求你千萬別和我生氣。”

海面上的女仙大笑着道:“波瑞阿斯,如果你見過謨涅摩敘涅就快告訴冥王吧!”

“記憶女神?見過見過見過。”他眨眨眼睛努力回憶,“呃,對!今早我路過特洛福尼俄斯的神殿時——”

我立刻向那個方向飛去。

玻俄提亞的特洛福尼俄斯,我自空中降下停在神殿前。門口的侍女向內通報后,很快將我請入。

滿地的石塊、樹皮、布匹絲料,各種顏色……當中坐着的記憶女神正在忙着書寫甚麽。

“哈得斯。”這位古老的提坦神放下她手中的一切沖我微笑,“請原諒我暫時無法起身擁抱你。”

“許久不見,謨涅摩敘涅。”我尋找可落腳之處的同時打量她。一如既往柔和的面容,那頭記憶中的柔順棕色長發此刻被她編成一條長辮垂在腦後。

“確實很久。”她感慨地邀請我在對面坐下,“最近去過奧林匹斯麽,我的女兒們如何了?”

“赫利孔山寂靜的叢林自從有了九位繆斯就不再寂寞。”我接過女僕奉上的水杯,“而她們秀美智慧的母親卻離開了神山。”

“母親也有獨處的需要。”她笑着凝視我,“克洛諾斯與瑞亞的長子啊,你來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

當聽到某些名字時我略略皺眉:“記憶的女神知道冥界有一處泉源可遺忘時光與記憶麽?”

“勒忒泉。”她瞭然地頷首。

我垂目望着杯沿:“若有遺忘的泉源,就應有恢復的甘露。”

謨涅摩敘涅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需要?”見我沒有回答,她皺起眉來認真打量我,“或者,你懷疑?”

“我懷疑一些我所懷疑的。”

“哦哈得斯——”

“請聽我說謨涅摩敘涅,我現在並不很清楚那都是甚麽。但我確信我的記憶出了問題,例如缺失了一部分。又或者,混入了並非我的部分。”

這位提坦女神的眉頭並未鬆開:“能消除神祇的記憶方法並不多。”

“勒忒泉是其一。”我點着杯子的邊緣。

“你來尋找我,可見你判斷不是因為這個。”她嚴肅地看着我,“那麽,所有時光流逝秘密的掌握者,是她。”

“我深知這是個嚴重地指控。”

司掌記憶語言與文字的這位女神再度打量我,很久後方嘆口氣:“哦,我的哈得斯,我可憐的我所關愛的哈得斯。”

我看着這位女神輕聲道:“我要如何才能確認我的懷疑呢,謨涅摩敘涅?”

“或許你可以去見見烏拉諾斯。”

“他拒絕見我。”

謨涅摩敘涅垂目思考片刻後起身,她在頗有些凌亂的神殿內尋找了許久,最後在被無數物件掩埋的最下方找到了一個小盒子。她從中取出一枚被打磨得十分鋒利的石片遞給我:“再去見他一次吧。”

我十分震驚地盯住這石片:“這難道是……”

“若真是她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堅定地望着我,“去問他。”

我沒有接過那石片:“好謨涅摩敘涅,我覺得這樣——”

“恢復記憶的泉源,也只有在冥府才能湧出。”她感慨地嘆息,“若烏拉諾斯不肯告訴你再來找我。但你得明白,那泉水……”

我微微頷首:“讓我考慮一下。”

她誠懇地注視我:“哈得斯,你並不虧欠他們。”

我皺眉嘆息着正想回答,門口跌跌撞撞奔進來一個侍女,她怯生生沖我深深伏拜:“神殿外來了一位,呃,自稱冥王伴侶的驕傲女神,她說,呃,她——”

“好了,到底怎麽了?”謨涅摩敘涅有些無奈地看着這個侍女。

這個女孩兒令我詫異地頗為無奈又極其同情地看我一眼,才下定決心似得大聲而快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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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的鬍子[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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