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產
魯氏心裏對女兒又愛又憐,原本該是金尊玉貴的侯府嫡長女,偏偏出生的晚,上頭有個姨娘生的庶女當著,只是大姑娘慧姐兒命不好,長到九歲上沒了。
但是排行已經定下來了,上了族譜也沒法改,她的琪姐兒就只能永遠掛着個二姑娘的銜。這也就算了,偏偏婆婆老蚌生珠,人過中年了又折騰出一個小女兒。
二娘和女兒年歲相當,在魯氏眼裏,沒有哪一樣比得上琪姐兒,偏生輩分大,就一直壓在琪姐兒前頭,讓琪姐兒在府里地位多少有些尷尬了。
再加上宮裏娘娘的無視,更讓她平白矮了一截。
大家都知道侯府的二姑娘陳芸是太後娘娘嫡親妹妹,很受娘娘喜歡,相比之下,琪姐兒這個被無視的,就變成不入眼不受寵了,以後在外面交際或者嫁了人家,就算提起宮裏娘娘,也沒有太多的底氣。
陳玉琪被魯氏哄的終於有了笑模樣,等到回自己的院裏時,看到住隔壁院子的璇姐兒也回來了,看樣子收穫又不少,臉上喜滋滋的,心裏又不痛快了。
“你陳芸現在再受寵有什麼用呢,琴棋書畫都不精通,就算將來嫁了才名譽滿京都的謝公子,也肯定是個不受待見的命!”
想着陳芸從來不熱衷於參加世家小姐們輪流舉辦的賞花會,讀書作畫都是尋常。
前年在會上還出了丑,琴藝平平,被華亭鄉君點評后竟然還不服氣,說自己彈琴作畫都是個人陶冶情操,不為了向其他人展示才藝。
刻薄精通繪畫,熱衷各種琴藝書畫比試的華亭鄉君,“只有大家才要當眾彈琴作畫,以博得那麼一星半點的才名。”
這樣開口把好好的貴女比做大家,真真丟盡了他們侯府的臉面,也把華亭鄉君得罪了個徹底。之後她自己一派屁股去了彭城外祖家,害得她們幾個做侄女的,出門再參加詩會和賞花會時,也要備受排擠。
就陳芸這樣幾乎文墨不通的粗糙女子,連謝公子的衣角都不配,更別說得到謝公子的傾慕了。
這樣恨恨的想了一通,陳玉琪才稍微平衡了點。
另一廂陳芸那裏倒是平靜的很,回到了自己住了十幾年的閨房,感覺做什麼都舒服。
在床上打了幾個滾,陳芸問周嬤嬤,“鄭嬤嬤那裏好好安置了?”
“對,已經收拾好了,安排在廂房的最東側,就住在我隔壁。”
周嬤嬤將陳芸拉起來,一邊幫她換衣服,一邊回答道。
“恩,嬤嬤多操些心,這些日子你們都幫我好生看看鄭嬤嬤的脾性和能耐,以後怎麼用我們還得有個章程。”
陳芸隨意的吩咐完后,就進了浴房。半人高的浴桶里已經放好了溫熱的泉水,水面上撒着一層花瓣。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陳芸赤着身子跨出浴桶。兩個大丫鬟容和,容與一人拿着柔軟寬大的白綃為她裹了頭髮擦拭,一人為她擦身後塗抹滑膩的玫瑰水養膚。
要說穿過來以後最幸福的地方,陳芸覺得就是現在了。什麼也不用自己干,有嬤嬤,有丫鬟伺候着,比以前花昂貴的價錢在美容院和SPA養生館的金卡會員還周到舒服。
渾身香香軟軟的趴在自己軟軟的雕花大床上,陳芸抱着枕頭翻了個身,現在唯一讓她掛心的就是宮裏姐姐和那一位的關係了。
若是宮裏姐姐和外甥安好,他們一家子都沒什麼好操心的事了,出一位天子,應平侯府能再煊赫三代不成問題。
要是外甥年紀再大些就好了。
陳芸嘆了口氣,劉瑞年紀到底才八歲,以後成親怎麼也得十四五歲,還有六七年呢,這才是最大的變數。
先帝死的太快太早了,一切都來不及安排,匆匆定了四位在朝中根基不深的輔政大臣,倒是成全了他們。
如今謝首輔之所以能在朝堂上自成派系,位高權重,不就是託了新帝年幼,世家利益不統一,相互牽扯各懷鬼胎的福。
不過先帝早死也好,姐姐也早一日解脫。
陳芸對於先帝劉澤懌這個老色鬼一點好印象都沒有,當政期間黨爭不斷,治理天下沒什麼成果不說,把一門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當初姐姐陳蓉明明心有所愛,若不是劉澤懌微服在東安伯府的賞花會上見了陳蓉十分驚艷,硬是選召入宮,現在姐姐絕對會幸福很多,也不用再私下裏遮遮掩掩。
也是這個原因,陳芸長大后就十分抵觸各家辦的賞花會。什麼才藝展示之類的,更是煩得要命。
而且先帝這個人最好以賞花人自居,不管好的壞的,什麼女人都愛往床上拉。
他口味複雜,后宮裏有當年號稱“京都明珠”的大美人陳蓉,還有貌不驚人只有纖纖細腰的農戶女,只要有點特色的女人,他都想要收到后宮裏嘗鮮。
就連京都里的秦樓楚館,他也愛鑽,這在京都貴族世家中,都不是新鮮事了。
可想而知,在這樣競爭激烈的後宮中,這些年陳蓉能夠一直盛寵,還生下兒子,是耗費多少心力的結果。
最後終於在西郊別宮死在了女人身上,據說是服藥太多的緣故。對於一代風流帝王,這個死法也算他死得其所。
對於姐姐的“那一位”,陳芸擔心的只是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那個人心變了沒有。
想到朝堂上宗室這邊,全靠了他一力撐着,不使朝中大臣們太過擺佈劉瑞,陳芸雖然不支持姐姐在宮闈私會情郎,但是也就能理解了。
起碼現在,是他們更需要他。
陳芸嘆了嘆,在這件事上,她該提醒的已經說到了,其他的,距離太遠她也不能日日在宮裏看着,還真的有些無能為力。
“二娘,快些休息吧。明兒可不能再賴床,要早起的。快出門子的大姑娘了,不能再縱着你了。老太太也說了,二娘該學的可要學起來。”
感覺陳芸在外間翻來覆去沒有睡着,睡在腳踏處守夜的周嬤嬤盡心儘力的出聲提醒。
“知道啦!”
陳芸抱過一旁的軟枕,乖乖不再翻騰。
在家備嫁的日子真的挺悶人,不能去別莊騎馬,不能出門訪客,只能做些針線,跟着母親身邊的嬤嬤學點管家技能,平時和她玩的比較好的幾個侄子也要忙着去上課,她最多跟幾個不大討人喜歡的侄女一起說個話,逛個園子。
這天還是一大早被喊起來,洗漱完在自己院子吃過早飯,陳芸先去了老太太蔣氏那裏。
如今蔣氏已經早就放手,不再掌管中饋,管家理事了,但是她畢竟是過來人,身邊的僕婦和嬤嬤更是經驗豐富,教導陳芸一些管家技巧和經濟學問完全沒問題。
蔣氏正拿着一本府里莊子上的賬本教着陳芸看賬呢,外面一個大嫂身邊的僕婦就過來道是大奶奶發動了。
大奶奶張氏是陳芸的大侄媳婦,挺溫柔靦腆的女人,陳芸對她印象很不錯。
只是張氏高嫁進門,心裏不太有安全感,進門三個月懷了孩子后,孩子不滿六個月,又急着懷了第二胎。
年紀小,生育又密集,這樣對身體可不太好。
只是這話她一個未出門的姑娘沒法說,大嫂那個人更是樂得再有個大胖孫子抱,才不管兒媳婦是不是會傷身呢。
“算起來日子也快到了,你就過去看看吧,等生了就來回我。”
因為是二胎了,又是孫媳婦,蔣氏沒必要親臨,只吩咐身邊的祝嬤嬤過去走一趟。
等到中午陳芸跟着蔣氏吃過飯,祝嬤嬤就過來說,大奶奶這胎有些不好,現在請了大夫來煎藥呢。
“娘親啊,要不我也過去看看吧?”
接下來陳芸也無心繼續看賬本了,她和兩個哥哥年紀差的大,兩個哥哥在她面前都是嚴父臉。
倒是大侄子予溪小時候總是帶着她玩,這個點白天她家的男人們都不會回院子的,她對大侄媳婦不免有幾分擔心,就想替侄子去看看她。
反正以前大學時自修過會計,還考過會計證書,管事的要是拿假賬騙人可騙不過她去。
蔣氏猶豫了一下,畢竟生孩子這個事沒成親的大姑娘不好過去湊熱鬧。
“沒事沒事,我就去大侄子院裏看看小哥兒,有大嫂呢,我不靠近產房。”
陳芸舉起手向母親保證道,抱着蔣氏的手臂歪歪纏纏的撒嬌。
“什麼熱鬧你也愛湊。”
蔣氏被她搖晃了一陣,終於答應了。
等陳芸過去的時候,二太太和陸氏已經坐在正屋的堂廳和大太太說話呢。
陳芸和嫂子們問了安,看着大太太面色從容的樣子,心裏有些詫異。
“聽說大侄媳婦生的不太順利?”
她試探着問道。
“女子嘛,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的,老大媳婦都生了一胎了,有經驗的,沒事。”
魯氏心裏覺得她大驚小怪,還是答道。
要說起來,應平侯府除了老太太蔣氏算是高嫁入門后,兒媳婦和孫媳婦都找的門第不顯,家教規矩的女孩子。
從魯氏,姜氏,到張氏,陸氏,都算是高嫁入門的,有一個算是共同的特點,就是自家門第低於夫家老遠,始終不太有底氣,所以就只能在規矩和賢惠方面下功夫。
就算魯氏都掌家這麼多年了,在蔣氏身邊還是伏低做小,對陳芸哪怕就是面子上的捧着,有時候看不過去她受寵,也始終只能暗暗生氣,表面上重話都沒有一句。
這一方面來看,蔣氏算是挺會挑媳婦的,應平侯府也算是京都里比較和諧的人家了。
“我平日裏拿張氏當親閨女待呢,這一胎也養得好,無礙的。”
魯氏沒把張氏生產會出狀況放在心上,覺得平日裏好吃好喝的養着,第一胎也平安生下來了,怎麼可能出事。
可就在這說話的期間,魯氏身邊一個看起來挺眼熟的嬤嬤,就臉色不對的匆匆湊到魯氏身邊小聲說話。
陳芸皺着眉,隱隱能聽到幾個詞,”……腳先出來……大出血……保誰……“
這走向任陳芸一個沒生過孩子的也意識到情況明顯不對了,魯氏臉色也不好了,神色煩躁,倒像是兒媳婦給自己找了麻煩一樣。
“當然是先保孩子啊!怎麼也要先把小哥兒生出來!讓產婆她們使使勁兒,可不能把孩子憋壞了。”
魯氏連想都沒想的吩咐那嬤嬤,倒是讓一旁也聽到她們對話的陸氏臉上更加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