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040章
韋修然陰沉着臉色,負手而立,絲毫餘光不分給身後跪成一片的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捕影”,他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寒意,韋修然說:“我聞風樓花大價錢養出來的,竟然是這樣一群廢物!連看個人都看不住,眼睜睜的讓他從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萬稔覓無故失蹤一事給韋修然敲響了警鐘,他本以為無所不能的聞風樓還有太多瑕疵,他爹久病在床餘威所剩無幾,分家那幾個跳樑小丑趁機又開始蠢蠢欲動,小動作不斷。沒了父親做後盾,兄長又胳膊肘往外拐,接下來局面是否能改變,就只能靠他自己的了。
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卻沒一件能讓他展眉。洒脫如韋修然,也不禁覺得有幾分疲憊。
“主上……”
“去刑堂各領五十鞭子。”見站在一旁的分堂主準備開口求情,韋修然直接打斷他。
知道這次懲罰是逃不脫了,堂主只能無奈領命:“是,卑職這就去準備。”
眾人魚貫而出,就剩下從一開始就站在角落垂眸不語的被韋修然強制留下來“做客”的高僧。
“恆寂大師,你先前說,盡歡跟永祥巷的那位的糾葛是天道使然,旁人縱使插手也無用,那你倒是給我推演推演,為何最上頭的那位從中作梗就可以不受因果桎梏?”
“施主,此乃天機,天機不可泄露。”
“呵,”韋修然短暫地冷笑一聲,“是否只要有權有勢,就可以不論常理罔顧人倫?既然如此,我便也站到最巔峰,我倒要看看,到那時,還有誰能夠指摘我的不是。”
“施主,你入妄了。”恆寂雙手合十,輕聲說了一句佛號,又進入了那種“仍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玄妙境界。
妄?韋修然勾起唇角苦笑,心道:自從看見盡歡的那一刻的起,我就沒有從“妄”的境界中出來。如今,又何來入妄一說。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馮啟瑞才說這麼幾個字,就連連咳嗽,若不是喝了口茶壓一壓,怕是一時半會兒都止不住。
沒了萬稔覓在身邊,馮啟瑞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趙文石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但卻無法勸說馮啟瑞,恆寂的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喉嚨里,要不了命,卻難受的不行。
“回爺的話,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趙文石回答。
“你差個人去長醉居,不管用什麼辦法,說服也好、敲暈也罷,總之得想個法子把那個人帶着一塊上路。”
“是,老奴這就去辦。”
“不勞十一王爺費心,”子一突然現身,“盡歡公子這會兒已經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想來應該比王爺您還提前到。”
趙文石一眼就掃到了子一弔在腰間的腰牌,瞬間明白了對方的來歷,他憂慮地看了馮啟瑞一眼,等待着對方的回應。
馮啟瑞抬抬手,示意趙文石上前搭把手把他扶起來,在太師椅上坐直的馮啟瑞,大口喘了好幾聲粗氣才開口說:“看來,皇兄對這個平民還正是勢在必得。”
子一懶得跟馮啟瑞玩什麼文字遊戲,只是冷冰冰硬邦邦地說:“卑職奉命護送十一王爺回京,請十一王爺即刻啟程。”
“聖命難為,”馮啟瑞說,“既然皇兄親自開口,趙管家……”
“老奴在。”
“吩咐下去,即刻啟程。”
“是。”
馮啟瑞來的時候一輛馬車就裝完了他所有的行李,大部分還是書籍。這遠山居除了原先給他趕馬的車夫和趙文石,以及極個別後來添置的奴僕,一概都是馮啟翎的眼線,如今要走,也沒什麼可留戀,馮啟瑞親自檢查了一遍書箱,確認沒有遺漏,吩咐趙文石給院裏的小廝粗使多發了一個月的月俸,將眾人都遣散了。
子一全程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抱臂觀望,作為影衛頭領,他是出了名的會察言觀色,知道此刻馮啟瑞心情不好,也不去找晦氣,直到親眼見着馮啟瑞上了馬車,他才吩咐自己下屬準備了個燒得正旺的手爐給送過去。
子一跟巳六騎着馬打頭陣,後邊未八和申九收尾,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馮啟瑞,走的時候卻被無緣無故搞了把大陣仗。
被馮啟翎騷擾了好幾日,萬稔覓頭都大了,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小說、話本還是電視劇,皇帝都是高高在上、陰晴不定的,動不動就“朕就讓你們全都跟着陪葬”和“拖出去砍了”,怎麼到他這裏就……
“盡歡,起了嗎?”馮啟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讓人給你燉了鍋鴿子湯,加了蓮子、桂圓和紅棗,你要不要出來跟我一起嘗嘗?”
“系統,這個皇帝怎麼這麼煩人?”萬稔覓一天被馮啟翎用美食問候八百道還不帶重樣,“雖然我是個狐狸精,雖然我自制力挺低,但是我是那種他說什麼我就吃什麼的人……妖嗎?”
見系統發了個“鄙視.jpg”的表情包,萬稔覓識時務地把自己的類別改了。
“你確實不是對方給什麼就吃什麼的妖。”系統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萬稔覓的節操。
“對嘛。”萬稔覓心情很好地點頭,隨後就朝着門的方向大喊,“沒放枸杞,不吃!”
“但是只要加上一兩味別的配料你就會吃。”
萬稔覓心虛地咕嚕着眼珠子,他說:“也不能怪我,你也知道,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麼了,胃口變得特別大,跟要二次發育了似得。”
系統嘎嘎笑着問:“宿主飯量大老不好,多半是有了。”
被好吃好喝供着肚子上已經養出一小圈肥肉的萬稔覓:“……”我怎麼沒打死你這個完蛋玩意。
“盡歡,起來了嗎?我讓御膳房的廚子重新做了一道,這次加了枸杞。”馮啟翎絲毫不顧他平日裏在眾人面前塑造的威嚴形象,痴漢一樣天天圍着盡歡轉。
萬稔覓吞了吞口水,走到前廳準備馮啟翎開門,本來以為就他一個人,結果打開一看,好傢夥,門口站着整整一個足球隊。
“一盅鴿子湯還得十一個人抬?”萬稔覓讓開路,放馮啟翎進來“鳳凰屬的?”
其他人見萬稔覓這麼沒有規矩地跟馮啟翎說話,早已見怪不怪,頭一次瞧着的時候,萬稔覓沒什麼事,倒是把邊上的幾個小太監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以為馮啟翎會處置萬稔覓,哪成想對方竟然還挺高興,怯生生地上前勾了勾萬稔覓的小指頭,邊上的人看到這一幕表情都格外精彩。
“除了你昨日說的想喝的鴿子湯,我還讓御膳房把前幾日你多加了幾筷子的各式菜色都做了一些,光吃鴿子也膩味,你可以換換口味。”
“勞皇上費心了。”
“盡歡何必同我客氣,你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儘管跟我說。”
萬稔覓矜持地笑了笑,果真就沒跟馮啟翎客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真·大口,能瞧見小舌頭的那種。
如今宮裏盛傳皇上被一個宮外頭帶回來沒有一點兒背景的狐狸精勾的魂都沒了一半,天天往“她”這裏跑,要不是朝政沒被荒廢,保不齊朝里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萬稔覓給淹死。
萬稔覓一邊啃着鴿子腿一邊對系統說:“其實宮人傳的話也沒錯,我確實就是狐狸精。”
“我是真沒有想到呀,憑着宿主你這樣的智商,竟然能夠成就一代禍國殃民的妖妃。”
“妖什麼?”
“沒見過你的都以為你是個女的呢。”系統說。
“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就給別人的性別下定論呢?”萬稔覓氣憤地說道。
系統特別贊同,它說:“對呀,畢竟那些見過你的宮人都以為皇上是避嫌,故意讓你女扮男裝呢。”
萬稔覓:“……”明明扮成男裝才更有理說不清了好嗎。
“盡歡在想些什麼?”馮啟翎伸手抹掉了萬稔覓嘴角沾着的殘渣,“用膳的時候都能走神。”
萬稔覓一邊給自己下着“耳朵你千萬別紅”的心理暗示,一邊淡然地回答馮啟翎的問題:“不過是好奇一國之君不去處理國家大事,卻有這麼多功夫陪草民吃飯。”
“陪你吃飯於我而言,就是頂天的大事。”馮啟翎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隨意,完全沒有刻意討好的痕迹。
“完蛋了完蛋了,系統小可愛,我覺得我又戀愛了。”萬稔覓極力剋制住自己強烈的想要捂胸口的渴望,“他怎麼這麼會撩漢,好想躺平隨他撩。”
“馮啟瑞。”系統好心地在萬稔覓面前提醒他他一見鍾情的對象還沒死,不能這麼快就見異思遷。
“我可以同時喜歡兩個嗎?”萬稔覓星星眼問。
系統:“……”面對這樣毫無節操可言的宿主,它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嘎嘎嘎我開玩笑的,皇上再怎麼好,怎麼可能跟我的親親小瑞瑞相提並論。”萬稔覓說,“誒,說起我的親親小瑞瑞,都要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他要是還不回來,我覺得我都會因為害相思病而亡。”
這次系統沒忍住,接了一句:“我覺得宿主被胖死的可能性遠遠大于思戀男主而死。”
萬稔覓:“……”
萬稔覓覺得自己作為光環事務所年年被評為優秀員工的職業素養被看低了,他問道:“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系統沒想到萬稔覓竟然還能厚顏無恥地找自己要證據,甩了一打表達鄙視的表情包后,它說:“你到皇宮都快一個星期了,有問過半句跟馮啟瑞相關的話嗎?”
萬稔覓:“……”哦豁,好像還真沒有。
“怎麼了?”
馮啟翎見萬稔覓吃烤雞的動作突兀地停了下來,好奇地問了一句。
萬稔覓面帶憂愁,欲言又止。
“盡歡這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講?”馮啟翎見萬稔覓面色為難,抬手揮退了左右伺候的人,詹德海心領神會地跟着一起出去順帶掩上了門,“現在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萬稔覓這才少有的期期艾艾地說:“草民確有一事要跟皇上講。”
“你說。”
“草民一直同十一王爺交好,王爺的頭風病也一直是草民在診治,如今不告而別,怕是王爺會舊病複發。”
一向對萬稔覓和顏悅色的馮啟翎竟然在聽他提及馮啟瑞的時候變了臉色,哪怕他努力不表現出他的不悅,但是他冷下來的語氣已經充分向萬稔覓昭示了他的不開心。
“原來盡歡擔心的是這件事情。”馮啟翎一邊給萬稔覓夾菜一邊不甚在意地說,“若是為此,盡歡你大可不必愁眉不展,十一弟身邊我派了專人看護,他的病情一定會有所好轉。”
萬稔覓小小聲地對系統說:“看來不管哪個朝代的皇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都挺厲害的吼。”
“男主現在確實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因為跟你的距離相隔太遠,估計也就剩下半口氣了。”
萬稔覓:“???什麼情況啊,之前二十多年他不也跟我隔得挺遠嗎,那個時候他還能幫着皇帝打天下,怎麼去了容鄉鎮不過兩三個月,沒了我就快死了?”
“魂魄離體,和魂魄反覆離體對人的傷害是不一樣的。”系統一本正經地說,“過去馮啟瑞不過是少了一魄少了些感情,如今他跟你重逢,相當於是找回了他的一魄,雖然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確實能夠緩解他的頭風病,讓他看起來像是正在恢復健康的模樣,但他每次和你分離,也都會遭受一次魂魄離體的痛苦。”
萬稔覓聽到系統這番言論,不出意料地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