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甘願還清楚記得那天鍾淮易送她們回家的場面。夜涼如水,他坐在駕駛座,單手握着方向盤,夜風將他的頭髮全部向後吹起,男人精緻的五官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和年少時沒什麼差別,歲月的沉澱讓他更加富有男人氣息。他目視前方,濃密的睫毛藏在好看的雙眼皮之下,薄唇緊抿着,鍾淮易對當時的處境很不滿意。
甘願想起來,他是有潔癖的。
多年前她就曾在和他吵架之後用黝黑的手掌在他白色的襯衫上留下印記,鍾淮易當時恨不得衝上來掐死她。
讓他容忍蘭婷婷那樣吐成傻逼的醉鬼,對他來說的確不容易,更何況她最後還吐在了鍾淮易身上。
那種傷害,對鍾淮易來說,簡直相當於核武器爆炸。
他根本就是跳着出了車,捂着眼睛正對甘願的方向,“你你你趕快帶着這個瘋女人上樓,讓她從今以後都離我這車遠點。”
話音剛落鍾淮易就跑了,那步伐就像是去避難,他甚至沒拿車上那兩萬塊錢,甘願沒辦法又收了回去。
她特意去銀行換成了支票,以便遇見鍾淮易的時候好交給他。雖然此時沒見到他的人影,但遇見周朝生也沒什麼差別,甘願走上前,將口袋裏的支票交給他。
周朝生一臉懵,“這什麼?”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給他錢。
“給鍾淮易。”甘願說:“我劃了他的車,這是修理費。”
“有剩餘的話麻煩聯繫我,如果不夠我也沒辦法。”
家底都掏空了,再想拿也拿不出來。
甘願說完這話就轉身要走,周朝生急忙下車竄到她前頭,將支票又塞給他,好像那是什麼燙手山芋。
“你們兩的事情,當事人自己解決,我不當傳話的。”
免得到時候耽誤了人兩人複合,鍾淮易那王八蛋又給他臉色看。
甘願不明白他有什麼好袖手旁觀的,她還想嘗試,周朝生直接開車溜了。她沒辦法,回家給鍾淮易發短訊。
不想聯繫的要死,偏偏現實就不讓她好過。
從通話記錄翻出那個陌生的號碼,甘願思量一番,給他發過去三個字。
甘願:來拿錢。
鍾淮易不回。
甘願:發賬號,我轉賬給你。
鍾淮易依舊不回。
甘願不想給他發了,愛要不要,趕兒明她就拿這錢剁手去。
她身子向後仰,背靠着沙發,抓過一旁躺着的毛絨玩具抱在懷裏。這個資質沒維持多久,甘願又坐起身子,她那正直的良心又在作祟了!
她根本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將這筆錢留下來,一想到自己是劃了他的車,而又沒有給他任何賠償,她簡直快要窒息。
她痛恨自己是個根正苗紅的少年。
甘願都快把頭髮抓亂了,最終還是決定打個電話過去,“嘟”的一聲過後,蘭婷婷從房間出來,問她,“給誰打電話呢?”
甘願說:“鍾淮易。”
一聽到這三個字,蘭婷婷眼睛亮的像是星星一樣,她急忙坐到甘願身邊,“哎,你說鍾淮易,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不然他為什麼不收你的錢,還三番五次讓你去送,我看啊,這都是借口。”
她說的頭頭是道,甘願只覺得荒謬,現實里哪有弟弟會追求哥哥曾經的女人,再說,鍾淮易曾經有多討厭她,她可是看在眼裏,心知肚明。
甘願:“除非他性情大變,眼睛瞎了,不然絕對沒這可能。”
電話接通,甘願去陽台講話,看着她高挑的背影,蘭婷婷怎麼覺得,這女人不暗套路出牌呢?
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說,“除非我眼瞎了,不然絕對看不上他”的嗎?
算了,太複雜了,她還是去睡覺比較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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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願和鍾淮易通話二十分鐘,從始至終也沒要到他的賬號,一提到那兩萬塊錢,他就說自己滿腦子都是蘭婷婷嘔吐的畫面,根本不能思考。
等甘願再提第不知道多少遍,他就把電話掛了。
然後便再也打不通。
甘願:“……”
她出發去單位,在招待所大院看見了幾輛豪車,一樓111的窗戶有人影走動,還以為是住房的客人,直到進了大廳,看見那些服務員們在往過端水果,甘願彷彿明白了什麼。
她就在大廳站着,看那些姑娘們出來時一個個臉頰都是紅的,前台小梅正想和她說點什麼,手臂剛挽上她,不遠處就傳來了老妖婆的聲音。
小梅擺擺手,“願姐,我先撤啦!”
甘願點頭,老妖婆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面上是掩飾不住的喜色,“快去我辦公室柜子裏把茶葉拿出來,沏好茶斷到111,千萬快點啊。”
甘願照做,在看到那盒茶葉之後,還是小小吃了一驚。
這得是多大的人物啊,老妖婆把珍藏都拿出來了。
等甘願將茶水端到房間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恍然大悟,怪不得。
房間裏擺了一張麻將桌,鍾淮易就坐在進門正對的位置,修長的手指把玩着一張麻將牌,他笑吟吟看向老妖婆。
“三缺一,劉姐你說,這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湊人。
是周朝生、老妖婆和鍾淮易,加上一個正在倒水的甘願,不正好是四個人。
老妖婆甚至不用開口,鍾淮易已經看了過來,“甘小姐?來一把?”
甘願很想拒絕,然而現實不允許。
鍾淮易對面的位置還空着,甘願剛想上前,卻被周朝生截了胡,她不得已坐在了鍾淮易的左手邊——一個最難活動的位置。
“平常我們空閑的時候,就老在這裏打麻將,你們不知道啊,小願可是個厲害的!”老妖婆一邊說話,一邊笑着洗牌。
鍾淮易淺淺一笑,“那今天可要好好挑教挑教甘小姐了。”
他抬起眼帘,眸光直視着甘願,笑道:“甘小姐可不要讓我輸的太慘。”
甘願連偽裝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能呵呵兩聲。
她實在不懂,他是搞什麼鬼。
第一把鍾淮易坐莊,他嘴角揚着淡淡的笑容,可見手裏的牌應該不錯。數十張萬牌被他從手中扔出去,甘願猜到他玩什麼,心中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甘小姐,請問您在這工作了幾年。”
一張“二餅”還未放妥,甘願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弄的腦子一蒙,不假思索將桌子上的“二萬”扔出去,回過神來已是為時已晚。
鍾淮易笑着將自己面前的麻將牌推倒,“那不好意思了甘小姐。”
甘願無話可說,掛着虛假的笑容乾笑。她真慶幸老妖婆此時沒說點什麼,不然她都有可能站起身來給鍾淮易鼓個掌。
真會演。
周朝生顯然是了解鍾淮易的麻將實力,忍不住開口讓他下手輕點。鍾淮易胡了正在興頭上,神情越發愉悅,嘴裏叼着根未點燃的煙。
他說:“甘小姐,我剛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你在這兒工作幾年了呀?”
甘願全身的皮都好像繃緊了,他問這個做什麼。
“四年了,一眨眼的功夫,現在都變成大姑娘了。”老妖婆竟是不問自答,雙手洗着牌,“這麼多年,也沒見她交過男朋友,我還真有點替她着急。”
末了還嘆息一聲,儼然一位貼心的領導。
鍾淮易洗牌的動作停下來,餘光里有甘願的身影,他開玩笑,“着急什麼,說不定甘小姐早就心有所屬了。”
“甘小姐,你說是不是?”
甘願抿唇不語,鍾淮易摸出打火機點煙。
濃烈煙草味的煙霧瀰漫在空氣里,甘願心裏像是堵了塊石頭,鼻子被嗆難受不已,一股無名火冒上來,她拿掉了鍾淮易嘴裏的煙。
鍾淮易驚訝地張着嘴,甘願把煙放在煙灰缸碾滅,她看了眼鍾淮易,“你出來。”
聲線略冷,說完便轉身往門外走去,鍾淮易僵硬在原地數秒,到底還是推翻了手裏的麻將。
出來后,他問:“幹嘛”
一貫欠揍的語氣。
甘願拳頭痒痒,她皺眉,“你到底想幹嘛啊?”
“你是不是回國之後閑的蛋疼,所以專門來這耍我找樂子啊。”
“我跟你說,我實在沒這個閑心陪你玩,你要是……”
一句話還沒說完,甘願發現鍾淮易在隱忍笑意,好半天他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你可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甘願:“……”
“我到這兒是來談合作的,你們劉所長巴不得我收購了這裏。”
三番五次,他都快被她的電話給煩死。
鍾淮易抬眸直視她,笑意溢滿了雙眼,他道:“原來你不僅脾氣和小時候一樣臭,連自戀方面,都比小時候要厲害多了。”
甘願心裏滿是想揍他的衝動,她回頭看了眼屋子裏坐着的老妖婆,正想到什麼準備開口,鍾淮易就接了腔。
“哦,對了,我怕是要答應你們所長這個要求了。”鍾淮易嘖嘖咂舌,“因為我爸剛打電話過來,好像這個老女人做了點什麼手段。”
“我們從今以後恐怕就要是同事了。”
“不過這不是我的原因,要怪,也要怪你們的劉所長。”鍾淮易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點頭,就看見甘願已經黑了臉。
甘願:“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