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多拉馬主役
也不知道是單純的倒霉還是上天註定,杉原直紀握了握空空的手心,望着赤司無言以對。
她低頭吸吸鼻子,再抬頭看他,“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挑眉:“從「凜君是最棒男友人選」的時候就在了。”
可能是錯覺,但直紀直覺般地感受到了言語之間透露出微妙的得意。
變了,這個人絕對是變了。
當年不管說話做事都一絲不苟,嚴肅得像是國會議員,現在距離那時不過經歷了幾年,他絕對變得散漫過頭了。
“唉。”聲帶不受制約地發出了顫抖的嘆息,“既然知道榮幸地收下誇獎,那麼表現也要隨之改進才行啊,像神明大人一樣形象高大的你竟然忍心讓瘦弱的我搬行李嗎。這麼冷漠像是神明會做的事嗎。”
“還有,”眼睛瞄準目標,她墊着腳突然出擊,伸展的胳膊越過赤司的腰邊,急促地抗議道:“把我美味的啤酒還來!”
赤司捏着罐子一抬手,幹勁滿滿的少女就立即撲了個空。
“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以後不要喝了。”以大家長的架勢,他一言不合就沒收了涼爽的飲料,“現在這種場合又不是以開到昏厥為目的的派對。”
直紀眼睜睜看着他按照嚴格的垃圾處理標準把啤酒倒進排水口,鋁罐壓縮成適合回收的大小再扔進一個單獨的垃圾袋裏,她無力反抗,內心是崩潰的。
“啊,真是,管得有多又喜歡用告狀威脅人。如果是真的哥哥,我絕對沒辦法一直忍耐你二十年。”
赤司裝作沒聽見,把她扔在玄關門口的幾個小行李袋單手輕而易舉地提起來,送到樓上卧室門口。
而杉原直紀嘴上喋喋不休着,身體卻很正直地給自己重新拿了一瓶礦泉水。
·
海邊的假期,從一開始的一路就經歷了不少坎坷。
好不容易大家整理好行李和去沙灘要用的裝備,淺井補了三次妝,赤司征十郎和松岡凜這兩位在一般場合備受尊敬和矚目的大人換上了風格相似的大印花寬鬆T恤和沙灘及膝短褲,直紀反覆給可能會暴露在紫外線下的皮膚塗上無數層防晒霜,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走到度假屋的圍牆門口,天色卻毫無預兆地驟然暗下來。
遠處的海浪撲向沙灘,狂風席捲着烏雲,一時間天地變色,一道閃電從天邊盡頭劃過。
陣雨來了。
彷彿是這片海岸的示威,他們還沒走出自己領地的大門,突然落下豆大的雨滴就把他們澆了個透心涼。
海水漲潮,很快吞沒了之前遊人們鋪着毯子曬日光浴的沙灘;海岸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推進,即刻間從高處向下眺望,就只能看見一片漫無邊際的墨藍色了。
一時間畫面很是壯觀,凜冽咸濕的海風對着腦門吹個不停,淺井精心整理的頭髮也被瞬間吹成了自然風。直紀早就有先見之明地把頭髮扎了起來,風拍打着她的臉,露在短袖外面的皮膚頓時凍得起了雞皮疙瘩。
夾着衝浪板的凜仰天長嘆:“可惡,我可是剛喝了功能飲料想要好好運動一下的啊。”按着肩膀放鬆着在車裏悶了一天而緊繃的肌肉,他有些沮喪地轉身往裏走,“看現在這樣今天是沒辦法出門了,話說,我帶了Uno,你們——”
一腳剛踏進門檻,話音未落,室內原本明亮的光源即刻灰暗了下去。
房子裏和室外一片交映成黑,雖然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是世界驟然暗了一片,好像是配合著某種心理暗示一般,一股詭異的陰森感頓時襲來。
頃刻間天邊被密佈厚重的雲層遮了個徹底,間或點亮天空的只有橙色的閃電。
屋子裏沒有備用電源,凜在門口對着信號強的方向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回來之後臉色就有點沉痛:“管理處說是線路出現了問題,大概一個小時之內可以恢復供電。”
淺井披着毛巾坐在大廳中的沙發,她拒絕一個人摸黑去二樓的房間換衣服。即使從早晨開始就有點陰沉的天氣隱約預示着會有這種結局,但忽然間停電又下雨的氣氛又確實有些詭異。
缺少了空調冷氣的屋子裏潮濕又悶熱,她蜷縮在沙發一角抱着膝蓋,聲音悶悶的:“只是一個小時的話玩Uno就可以打發了啊,但是連蠟燭都沒有……”
直紀靈光一閃:“我記得屋主說閣樓里有可能會用得到的雜物。”
凜自然說,“我去找找看。”之後卻被淺井慌張地雙手拽住胳膊:“誒?!不要!我不想一個人……這裏好可怕。”
比起黑暗,還是眼前的所見更可怕。比起讓她一直目睹這些,她寧願躲到閣樓上去,於是接替了凜的任務,她自告奮勇地舉手:“還是我去吧。”
“當心點。”凜在背後對她囑咐。
罕見的是連淺井都為她的奉獻精神感動到,“如果遇到怪人就大聲尖叫!”還提供了這樣的安全小貼士。
這個過程中,赤司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只是安靜地霸佔着一個單人沙發坐,攜帯電話的光源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區域,光變成了結界,就此把他封印住了似的。
一分鐘,樓梯口依然寂靜無聲。
五分鐘之後,手機電量消耗了一格,直紀還是沒有回來。
八分鐘,她好像已經被二樓走廊盡頭陰森的閣樓吞噬進異世界了。
淺井小聲地在凜耳朵邊嘀咕:“她不會真的遇見怪人吧?”
“不至於吧……據說周圍治安很好啊。”話雖這麼說,但他聽起來並不是十分確信的樣子。
怪人出沒這種情節,多半只會出現在美國cult影片里,赤司倒沒很擔心她會被入侵者抓走。但是在摸黑爬樓梯的時候跌倒,以她的運動細胞來判斷,是很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他有點擔心,雖然有可能是多餘的,在權衡五秒鐘之後,他毅然起身,拿着只剩一格電量的手機,啞着聲說:“我去看看。”
時間是傍晚五點半。
夏令時,完全還不到日落的時候,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這個世界似乎都被屏蔽了光源。
微弱的光亮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左右長廊的牆壁上,倒影中的他詭譎地扭曲彎折着。
耳邊縈繞着的是他自己腳步的空靈回聲,頭頂通風管道里發出細微的響聲讓他稍加駐足,確認周圍安全,他才加快腳步朝閣樓的方向走去。
通向閣樓的唯一方式是通過手動架上的三角梯,從頭頂上打開的拉門以微小的幅度來回搖晃着,從裏面透出淺淺的暖黃色光。
他猶豫了一會,好像是做了心理準備,然後按滅了手機屏幕的光,攀扶着三角梯腦袋探進了拉門。
她就在那。
沒有什麼怪人,萬幸。但她背對着通道入口,端着點燃的蠟燭,火苗在空氣中搖曳,一言不發地彎着腰盯着桌上的東西,無論動作還是背景氣氛都很詭異。
王者是不會在這種關口退卻的。儘管心有戚戚,他還是撐着平台全神爬進閣樓里。
頭頂只有一扇積灰的狹小窗戶,牆角也因為海邊常年濕潤的氣候而泛潮,隱約有些失修滲水的跡象;忽然一陣驟風刮過,雨水猛烈地拍打玻璃和外牆,閣樓的地面也隨之震顫。
“你在幹什麼呢。”他忽然出聲,下一秒就聽到了自己聲音的回聲。頓了頓,他卻沒有停下腳步,謹慎地靠近她。
她沒回頭,於是赤司繞到她身邊,在發現她盯着的東西是一個古舊的相框時皺了下眉:“寫真?”
那是一張被小心保存,卻依然陳舊到邊緣泛黃的舊照片。
畫面中的西洋人夫妻穿着的風格像是上個世界美國淘金熱時期的流行,兩人表情僵硬,笑得很是誇張,無意中散發著影片中才會出現的懸疑氣息。
“是無意中在雜物箱裏找到的。”
她舉着托盤裏的蠟燭,側過頭的瞬間,燭火在她烏黑的瞳孔中一閃。
牛奶一樣的膚色在陰森的氣氛中被襯托得燦白,她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比平時低沉了許多,帶着些沙啞和不易被人察覺到的顫抖。
手邊的桌上放着打火機和一打蠟燭。
她卻沒有要離開這裏的意思。“在碰到的一瞬間就覺得很詭異,耳朵好像聽到奇怪的聲音……”鄭重地如是說,並且很快欲言又止地閉上嘴,不在發出聲音,神色中確實透着驚恐。
如果是惡作劇的話,只能說這次她的演技超過了平時的水平。
唯獨她的演技實在很逼真這一點讓赤司同學產生了動搖,加上環境也很配合,讓他回想起了中學時期參加的試膽大會。
他從直紀手中接過相框,拿在手中正反打量一圈,“我沒覺得這張寫真有哪裏不對。”
他安靜下來思忖片刻,繼續道:“但是確實有傳聞說,靈感高的人,會比較容易接觸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直紀的眼色微動,臉上短暫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害怕被看穿似的立刻別開頭,口中緊接着附和:“對吧,雖然我是不相信這些有的沒的……”她掩着嘴,小聲說:“但是有的時候真的很恐怖呢。”
此言一出,接下來就完全變成真的試膽大會了。
赤司彷彿被勾起了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揣着手在狹窄擁擠的空間裏踱步兩圈,思考再三,他還是把內心的擔憂對她和盤托出。
“話說起來,忽然想到小時候因為經常看到奇怪的東西,應該是所謂的「靈」,還能聽到他們一直說「名字、把名字還給我」,所以被爸爸送去鄉下的神社修行了好長一段時間。”
在說到「去鄉下的神社修行」這件像是天方夜譚的事時,他的眼神尤為專註認真,好像確有其事似的。
杉原直紀的第一反應是那傢伙絕對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是在反覆盯着他的臉審視過後,她又開始自我懷疑。
或許真的確有其事。
這種不着邊際的話和赤司一本正經的面孔根本無法匹配,然而也是因為他的臉,嚴肅中夾雜着淡淡的緊張,十分有說服力地讓人不願意對他說的話的真實性產生一點懷疑。
正是因為這樣,不管說什麼他自己都不確信的傻話時都搭配着這樣正確度滿點的臉,讓對方想質疑都張不開嘴,法學部的辯論會上他所在的一方才一直完勝。
這一點,當然杉原直紀不知情。
赤司見她神色慌張地不說話,他就又說:“具體的情況我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回東京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那些東西了。”
“誒?真的?”她先是詫異,可是經過考量之後,她又猶豫了:“……不過也說得通,怪不得你好像對這方面很敏感的樣子……明明不像是會怕鬼的人。”
自詡擁有聰明腦袋的杉原直紀陷入了懷疑世界真實性的漩渦。
她不言不語地思索了一分鐘,也沒有得出他究竟是不是在反套路的確鑿結論。
最終她決定暫且不管赤司同學有沒有通靈眼的屬性,先執行自己的計劃再說。
纖細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她故作回憶狀:“我在一檔通靈節目裏看到過,如果想要除靈的話,先各拍左右肩膀三下,然後在頭頂擊掌,大喊「別靠近我」,那些東西就會被震懾到,然後躲的遠遠的了。”一邊口頭解釋着,她還貼心地雙手擊掌示範了一番。
那畫面讓人不忍直視,赤司別過了頭。
“這麼做的話,震懾到的不光是「靈」了吧……”
“別管那些啦,現在是在乎形象的時候嗎。”她拽着赤司的手,強行讓他拍肩膀。
在他真的粗着嗓子喊出那句「別靠近我」時,她憋笑憋得肚子快要抽搐。
如果有攝像機記錄下來這一幕就好了,她能就此嘲笑他到世界末日。
赤司的臉色,在做完這一套之後,顯然更難看了。
但他隱忍不說,強作淡定。
直紀戳戳他,問:“怎麼樣,覺得好一點嗎?”
他面不改色:“所謂通靈不過是信則有不信則無——”言至於此,他的表情忽然怔住了,時間靜止了一般,他不再出聲,連呼吸都驟然微弱下去。
而下一秒,他突然毫無預兆地退後一步,對着直紀,眉頭緊鎖神色黯淡得可怕,一字一頓問道:“你是誰?”
直紀被冷不丁突變的情況嚇得一激靈。
她指着自己,“誒?我嗎?”
她的問題當然沒有得到答案。
心跳在兩人驟然的沉默中加速。
原本沒有一點相信的意願,但他暗紅色的眸子就這麼隔着半米的距離緊緊盯着她,情緒不像是假的;透過他虹膜上的倒影,在搖晃的燭火中,似乎真的有個飄忽的影子在她背後,若隱若現。
是自己神經太緊繃了吧。
只是在發現了赤司「怕鬼」的隱藏屬性,又正趕上停電,她心血來潮地想和赤司玩個無害的「惡作劇」,但現在她已經不確定被戲弄的究竟是誰了。
又害怕又緊張。而且確實有一股涼意順着她的脊梁骨往上躥,鑽進她的衣領,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身體不受控地往赤司身邊靠了靠,邁出右腳,左腳還沒來得及跟上,赤司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忽然劃破寂靜。
眼睛還是緊盯着她身後的某處,他說:“請離我們遠一點,我沒辦法幫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吧。”
一個激靈衝擊後腦勺,杉原直紀頓時雙腿發軟。
“喂……惡作劇的話,差不多可以停止了吧。”聲音像是要哭了,後背越來越涼,她卻不敢回頭:“好吧,一開始想要捉弄你是我的錯!那套羞恥的除靈招式是我在整人大賞上看到的,我道歉還不行嗎!”
窗外的風雨給她的懺悔伴奏。
一陣暴風吹打脆弱的屋脊,雨水順着磚石之間的縫隙滲進夾層。
滴答。
滴答滴答。
冰涼的雨水帶着霉味,接連落在她微微顫抖的肩膀,變成了壓倒少女的最後一個稻草。
她的頭腦瞬間死機,下一秒,一股衝擊波順着她的嗓子衝出喉嚨,劃破了整棟房子裏片刻的安寧。
“——啊!!!”
猛地轉過身連連後退,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她被冷汗浸濕的後背緊緊貼上赤司灼熱的胸口。
赤司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被她撞了一個踉蹌,手臂卻下意識地摟住她一直往下墜的腰。
幾滴從房頂滲下來的雨水嚇得她驚慌失措,徹底失去了辨別狀況的能力,雙手捂着嘴好像還怕驚動了「背後靈」似的緊緊憋着一口氣,身體卻一直往下沉,儘管赤司儘力托住她,仍然無法阻止她非要坐在地上的決心。
臉頰腦門連着耳根和脖頸紅成一片。
她的臉成為了昏暗空間中第二個光源。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着沒有流出來。她慌張地急促呼吸,眼睛東張西望從面前掃過,反覆確認身後其實什麼都沒有,只是閣樓倉庫原本滲水的一角開始漏水漏成一線;
又轉手摸摸自己的肩膀,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之後才終於鬆了那口憋得差點窒息的氣。
坐在地上回頭去看赤司。他已經側過身去,拇指撐着下巴,屈起的食指掩着嘴唇,讓人無法看見他揚了又揚的嘴角,但他的心情仍然還是暴露了,因為他的胸口和手臂在顫抖。
因為憋笑而顫抖。
她看的清清楚楚。
直紀少女的內心五味陳雜。
她指着他,心力交瘁:“絕對是因為一直擺着一張一本正經的臉我才會上當的。啊……真不愧是大將啊,赤司君,惡作劇的套路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心有餘悸還委屈得不行,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後繼續控訴:“你根本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吧,從來都不相信有靈的存在吧!”
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呼出,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垂下手轉過身來時,神色已經恢復了淡定。
“不是剛說了,信則有不信則無。”他如是說,很有哲理的說辭,“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害怕,只是對未知的事物心懷敬畏而已。”
那些話直紀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沉浸在自己被反套路了的悲傷中不可自拔。
“隱忍着做了那麼羞恥的動作,還說什麼去鄉下修行過,從都到尾擺着一張真的被附身過驚恐的面孔,都是為了讓我上當吧……真是……我完全相信了。”
“我是笨蛋!”她得出了結論,並且確信不疑地連連點頭,繼而她把矛頭對準一臉淡定的赤司:“你才應該去出道吧!憑藉這種演技,多拉馬主役非你莫屬!”
“我對加入藝能界並不太感興趣。”不客氣地收下了恭維,他的態度一如往昔。他彎下腰想要把她拉起來:“還知道害怕的話,對待鬼怪就應該拿出尊敬的態度來,不是嗎。”
與此同時,從二樓走廊的那一頭,伴隨飛快接近的腳步聲,凜的聲音突然從下方響起來:“喂!直紀!你沒事吧?!”
淺井也跟了一句:“遇到怪人了嗎?”
杉原直紀的心忽然很雷。她拍開赤司的手,拒絕站起來。用盡最後一絲體力,她朝着他肌肉緊實手感極佳的腹肌用力推了一把:“你給我閉嘴啦!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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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赤司閉了嘴,她也堅定信念拒絕和他交流,雨停了以後大家在院子裏看着海景玩Uno吃海產燒烤,她全程都沒跟赤司說一句話。
睡前集體觀影的時候也沒說話。
回房間睡覺互相道晚安的時候還是沒說話。
赤司靠在床邊意外發現平板電腦屏幕上彈出了「新妹魔王」續集網絡連載再開的彈窗,剛點開試閱,門忽然被推開一道縫;
杉原直紀的腦袋探進來,左右張望一圈確定這裏沒有別人,回頭看外面走廊也確定沒人之後,抱着被子推門進來;
在一邊地下鋪了床,在床上坐下,對着赤司審視的目光,她還是沒有馬上說話。
面面相覷三十秒。她嘆了口氣。
“先說明,我還沒有原諒你!”她還是氣呼呼的,“托你的福我受到了驚嚇,現在一閉上眼睛腦袋裏都是照片里那位女性的臉,我根本沒辦法睡覺,你多少給我負起責任來。”
坐在地上,藉著高度差,她下巴擱在床墊上望着他:“如果這個時候敢說我煩人,我絕對會生氣的,到時候就不是不說話這麼簡單了,知道了吧。”
他舉着平板電腦定定地回看她。
然後隱忍自製的赤司君終於不再憋笑了。他坐直上身手指□□頭髮,遮擋在額前的短髮被擼到腦後,他微微仰着下巴,嘴角自由地上挑,明擺着笑得十分放肆。
放肆。
不可原諒。
她無言以對,醞釀十秒鐘,正準備爆發小宇宙,忽然赤司站起來,光着腳踩在地攤上,朝她走過來。
居高臨下地,直紀拚命抬起頭也只能看見他的喉結和從睡衣領口鑽出來的精緻鎖骨。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負責吧。”他說,甩了甩頭,從劉海間露出明亮而柔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