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第九章
林淑珍的眼淚剛開始只是默無聲息的落了兩滴,夏朝北已經拿出一張一百的人民幣在我眼前扇來扇去,傻兮兮的再接再厲的誘/導:“小露,就喊個爸,喊了這張一百就是你的了。”
可惜一百元對我毫無誘惑力,我很無趣的看着夏朝北,動了動身子想轉過身給林阿姨擦眼淚,林淑珍這時放聲哭了出來。
她這樣猛地一哭,夏朝北才發現老婆哭了,也不糾結讓我喊他爸爸了,趕緊上前兩步伸手給林淑珍擦淚。
林淑珍邊哭邊還不放手,摟着我抽抽搭搭的開口:“小露,你喊我什麼?”
我只好再次憋紅了臉,擠出一個字:“媽。”
喊完,感覺一下,一回生二回熟,倒也沒什麼。
林淑珍已經又哭又笑,林淑珍並非溫婉女子乃是山城大妞一枚,一激動手就拽住了夏朝北的衣服領子,那邊流着眼淚嘴上已經笑得合不攏嘴:“小露喊我媽呢!”
我從林淑珍懷中趁機跳下來,只見夏朝北被扯着領子漲紅了臉去扯老婆的手,夏朝北翻着白眼對林淑珍道:“鬆鬆松——鬆手!喊媽了不起啊,有本事你讓小露子喊我一聲爸呀!”
林淑珍鬆了手,胡亂抹了把臉,伸出手要來抱我,夏綰綰這時哆哆嗦嗦的跑進屋,不滿的大喊:“你們幹嘛呢,怎麼都背着我啊!”
我便躲到夏綰綰身後,把姐姐推到身前,夏綰綰被林淑珍抱個滿懷,綰綰看着林淑珍,驚出了聲:“媽,你怎麼哭了?”
林淑珍對着她的臉親了幾口,笑道:“太高興了,高興哭了唄。”
這天晚上林淑珍和夏朝北留我和綰綰一起睡,我想拒絕,但是看到林淑珍和夏朝北滿眼的幸福的笑,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最後晚上綰綰靠着林淑珍,我挨着夏朝北,我們四個人擠在了一張床上睡了一晚。
林淑珍和夏朝北大概覺得四人一起睡很溫馨,只是到早上醒了我一睜眼,只見綰綰和夏朝北怒視着我。
綰綰第一個指責:“小露,你晚上睡覺總踢我!我一晚上被你踢醒了好幾回!”
我又看夏朝北,夏朝北看着我,很深沉的一點頭:“男孩子——還是自己一個人睡比較好!”
我撇了撇嘴,跳下來穿,回過頭做了個鬼臉:“以後你們求我,小爺也不和你們一起睡了!”
鬼臉做完,狠話放出來,林淑珍還在蒙頭大睡,夏綰綰和夏朝北呆了一瞬,夏綰綰像個獃頭鵝一樣指着我:“小露,你終於有個小孩子樣了!”
夏朝北也獃獃的看着我,看着看着他大笑起來:“楊露,你這樣才可愛嗎!平常總板着個臉,看起來像是個小老頭你知道嗎?”
我這個小老頭實在不想和他們繼續瞎扯,很利索的跑廁所刷牙洗臉去了,兩室一廳的房子,夏朝北和林淑珍住了次卧,大卧室打了隔間分成兩小間給我和綰綰住,廁所只有外面一間公用。
我刷牙,夏朝北就進來撒尿,綰綰只能在外面穿衣服梳頭髮,等我們兩個大男人出來她也趕緊一溜煙的跑進廁所,我看模樣,她也很急着放水。
今天是周一,林淑珍到現在還在睡,夏朝北給我和綰綰下了碗餛飩,都是冰箱裏包好現成的到是很快。
我和綰綰吃着餛飩,夏朝北就在廚房和面,我們兩個吃完端着碗筷進廚房,夏朝北就道:“快去上學吧毛孩兒們,碗筷放那,你們倆別動手了——都遲到啦!”
我和綰綰看時間確實不早,也就沒洗碗背着書包趕緊穿鞋出門,夏朝北這時又追了出來,摸出來兩塊錢給我和綰綰,叮囑我們:“課間餓了買零食吃。”
我和綰綰接了錢,綰綰喊了聲:“爸,中午要吃炸醬麵!”
夏朝北已經進了廚房,“哎”了一聲回了綰綰,綰綰這才捏着錢牽着我的手蹦蹦跳跳的出門上學了。
我們兩個辦的公交學生卡,出門有點晚,就連公交車也跟着作對,等下了車綰綰已經皺着臉拉着我的手飛奔,一路跑進學校離升國旗還有五分鐘這才鬆了口氣。
到了學校門邊了,一輛車直直的駛過來,按理說學校也是常見有家長開私家車接送孩子,但是這樣堂而皇之的要駛進學校,我和綰綰靠了邊,門衛打開大門放車進去。
綰綰盯着那車,有些羨慕:“家裏之前也有車的。”
我看了眼,那車在如今還算價值不菲數量稀少,是一輛奔馳。
我想想難道是校長新換的坐騎,可是再想校長一輛QQ開了五年,最愛打樸實勤儉的形象,就算真買了奔馳估計也是給老婆開,自己是不會開來學校的。
因為錦城一中校長這樣的帶頭簡撲,有些老師頗有家底也不太敢賽過校長開車來學校。
聽說在我來之前的前幾屆,有位老師開了輛二十萬的私家車來上下學,那周周五教師開會就被教導主任面無表情的下達了一番校長要樹新風的話。樹的風便是簡樸節約,整的那位老師帶完了那學期的課就想辦法調去了另一所學校。
我和綰綰等車先走,這才背着書包跑到操場,音樂已經響起,我們兩個把書包放下來拎在手中找到自己的班級站在隊尾了。
可惜班主任的兩隻眼睛都是探照燈,我還是被逮住了遲到,但這位班主任看我,也總是不把我當做他班中的學生,他很直接的表現出我遲早是要走的態度,對我就有些縱容般的忽視。
這次遲到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說了我兩句,讓我下次注意,就放我進班了。
到這天中午放學,我才知道綰綰被罰站了一節課,我們兩個回家,林淑珍和夏朝北已經出去擺攤了,桌上是做好的飯菜用紗籠罩着。
綰綰端着菜開火熱了下,我盛了飯,兩個人吃着,我看看四處簡陋破舊的牆壁,大概今天沒見那輛車,心情還好一些,但是見了也不是羨慕,只是想到貧窮與富裕這兩個極端。
我很清楚的意識到如今夏朝北夫婦的貧窮,同時也明白,如果沒有我,林淑珍和夏朝北總歸負擔會小一點。
九年義務教育如今還沒有完全減免學費,我和綰綰每學期雜七八糟的費用加在一起兩人就是一千二百左右的支出,除此之外就是我們兩個人飯量不小。
綰綰和我好像都處在了成長期,兩個人一致的抽條長個,每天我們兩個小孩吃的飯就差不多能和夏朝北持平,比林淑珍飯量還大。
即使這樣,我和綰綰也是瘦條條的兩個小孩,綰綰還好,至少個子長了上去,我卻是光吃,可是不知道都吃到了哪裏,身高比同齡人還矮一些。人也很瘦,有的老師都會說我,問我是不是不好好吃飯。
但是我吃的飯一點不少,我算了下,夏朝北和林淑珍還給我和綰綰訂了牛奶,加上每天我們四個人的飯,一天大概要花費十五元左右。
夏朝北他們一碗餛飩賣三塊,去掉成本一碗只賺七毛錢,他們每天要賣22碗餛飩才夠一天的飯錢,一個月房租五百,則要賣夠715碗餛飩,然後他們還要存錢給我和綰綰付學費,初中的,高中的,甚至還有大學的。
縱然我知道夏朝北和林淑珍只需要兩年就能再次起來,然後一帆風順的在錦城飲食行業也佔據了一席地位。
可是現在的我,不知道養父母要賣夠多少碗餛飩才能供得起兩個孩子,我覺得我就像是一株莬絲草,看起來那麼弱小不起眼,卻緊緊的纏在養父母身上竊取他們的養分來使自己成長。
我覺得我吃的每一口飯和每次夏朝北每天給我的一塊錢,都讓我羞愧難當。
我也是第一次體會到,原來貧窮是這樣的滋味,不僅是物質上的缺少,更是精神上的難過。
我希望我能做些什麼,至少讓我不要覺得自己這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