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計生用品

013計生用品

第二天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還刮著風，氣溫明顯地降了下來。

衛展的計劃是帶陸尊去買換季衣服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小老頭兒的一通電話讓他不得不帶着陸尊先去學校。

小老頭兒忘性大，但是從來都不忘照顧手底下的幾個學生。有摳門的導師每個月才給小几百的工資，小老頭兒一般都是一兩千，給得最少的時候也有八百，那個月還是放長假的時候，實驗室根本沒什麼事做。

今天小老頭兒召喚，是為了衛展師兄的事。

小老頭兒平時很忙，每年只帶一個學生，衛展上頭還有個師兄陸實九，江湖人稱6.9。小老頭兒第一次聽說6.9這個外號，笑得差點憋過氣，也是很懂。

不過陸實九之所以叫“九”，是因為原來還有三個兄姐的，可惜都沒長大。後來隔了好幾年終於又有了一個孩子，陸家人格外看中，希望這孩子能皮實一點，活得長久一點。

陸實九不負眾望，一路讀到研究生，還有繼續升博的打算。陸家家境不好，陸實九從研一起就在給本科上課。衛展不像陸實九那樣要養家，但他也有升博的打算，最合適的方式還是多跟導師接觸，多看點書寫點論文。聽說了陸實九的情況之後，衛展也不好意思爭，好在獎學金可以勉強度日，就放棄了給本科生上課這個計劃，只幫小老頭兒打打下手，在研究所幫幫忙。

上個星期，陸實九的女朋友查出來懷孕了。陸實九現在一貧如洗，本來想把孩子打掉的，還是小老頭兒將教案一把扔到他身上，罵了一通之後讓陸實九回老家結婚，而衛展就這麼被叫過來代課了。

陸實九請了一個月的假，之後還會回來繼續上課。衛展有點不樂意，大一大二上的都是基礎課，課多內容也不深，雖然不算多但絕對是很划算的。心理學的導師七八個，人人手底下都有學生，因為陸實九佔着大一大二的基礎課，搞得小老頭兒不好意思再安排人了。

衛展臨時接到通知，什麼準備都沒有，教幾天好不容易上手了，又要再讓回去。衛展做事細緻認真，又不想真的只是忽悠着代課一個月，怎麼想都覺得划不來。

小老頭兒也看出來他不情願，說道：“總不能讓張邱去上課吧，他比大一的還像高中生，太活潑了鎮不住人的。要是讓給別的導師，還能要得回來嗎？”

衛展看了一下陸實九的上課安排，嘖嘖，每天都是兩節課起，另外還有八節晚間公共課選修，在沒有職稱的老師里，陸實九的收入絕對能排到前十。

衛展的論文還在緩慢進展中，研究所的活兒也讓給了張邱，也知道誰給陸實九代課都是一筆不錯的收入，唯一的擔心就只是陸尊了。

衛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靜喝茶的陸尊，問小老頭兒：“陸尊呢，我要每天帶着他來上課嗎？”

小老頭兒：“陸尊是誰？”

衛展無語：“你交給我的啊，讓我照顧着的，每天還要寫觀察報告。”

衛展氣哼哼地把觀察報告扔到小老頭兒的辦公桌上，小老頭兒看了兩頁，想起來了：“哦哦哦，我怎麼感覺他比以前胖了啊。”

衛展：“……”

陸尊抬頭朝這邊看過來。

“這不是重點啊。”衛展無語，把一直困擾的事說了出來，“你給我的病歷里，是不是有什麼寫漏了啊。”

最初的時候，衛展猶豫着沒有說，一是覺得小老頭兒大概是知道的，二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後來一段時間，陸尊彷彿好了很多，結果昨天又開始了……衛展決定問出來：“有過精神病患者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生理需求的嗎？”

小老頭兒：“有啊，有些傢伙會犯下強/奸罪，但量刑從輕。”

“……”衛展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沒、沒那麼嚴重……就、就是……生理表現比較明顯，不會掩飾……”

衛展翻開包，把夾在書里的幾頁報告拿出來攤在小老頭兒的面前，說道：“這裏是陸尊幾次沒有控制好生理反應的情況。我有一個猜想是，他把自己當成了狗，或許更詳細地去形容，是把自己當成了貴賓犬的一種……也許在過去的某段時間裏，他曾經跟貴賓犬密切接觸過。因此，在發生重大的變故的時候，他下意識拋棄了原有的身份，把自己想像成了貴賓犬。”

小老頭兒：“重大變故？……你覺得陸尊會發生什麼重大變故？”

衛展掏出文件夾，扯下幾頁寫得滿滿當當的a4紙，繼續遞到小老頭兒的面前，說道：“這段時間，我找到了一些關於陸家的資料。”

衛展從網絡論壇和實體雜誌入手，打印和手寫了一份關於陸家的詳細資料。在八卦帖里，有人透露陸尊的親生母親是二十多年前紅極一時的女演員。衛展特意去將年紀在50±10歲的女演員名單整理了一遍，刪選出十幾名符合條件的。

衛展將a4紙的第三頁翻出來給小老頭看，說道：“這十幾個人裏面，我發現有六人開通了微博，其中有三個人至今依然在演戲。還有一個人，最近突然復出，參加了真人騷。”

小老頭兒：“你看過她們的照片嗎？”

衛展：“看過……劇照看不出來，他們發在微博的自拍加了濾鏡，也看不出來……看不出來長相和陸尊有相似的。我找過陸尊爸爸的照片，覺得陸尊更像他爸爸。”

衛展繼續說道：“陸家現在的掌門人還是陸宗遠，不過陸家很多行業的投資都是由陸尊的哥哥陸銘去決策的。最近兩年，因為基本見不到陸宗遠出來，有流言說，陸銘為了當上陸氏的掌門人，暗地裏對陸家其他的人做了很多事。”

小老頭兒：“你的意思是，陸尊是被陸銘弄成這樣的？”

小老頭兒瞥了一眼陸尊，問：“那你覺得陸尊是怎麼被送到研究所的？”

衛展愣了愣。

小老頭兒：“陸尊送來研究所之前，在醫院那邊的負責人就是陸銘。”

衛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有點委屈，沖小老頭兒抱怨：“你沒跟我講。我又拿不到第一手資料，事實不對，我怎麼也推斷不出來啊。找不出病因，怎麼對症下藥啊。”

小老頭兒也不生氣，同樣很無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而且陸銘還不知道陸尊被丟在咱這兒，我也不能隨便上門去找他啊，萬一事實比你想像得還複雜呢。”

衛展一派天真：“怎麼複雜？”

“唉喲……”小老頭兒瞪眼，隨後揮揮手，催促：“你趕緊先去備課，今兒就有課呢。”

衛展：“只有晚上兩節公選課。我待會兒帶陸尊去買衣服，他還沒厚點的衣服呢。”

小老頭兒點頭：“記得開發/票，回頭去研究所報銷，你的也一起。”

衛展終於笑了：“謝謝教授！”

.

今天上午三四節有課，衛展覺得有點趕，正巧上下午七八節的老師因為時間衝突，現在也在求換課，衛展就跟他對調了一下。在調課表上籤完字之後，衛展拉着陸尊慢悠悠去了圖書館。

他把衛生間和茶水間都給陸尊指了一遍，想了想，掏出自己的校園卡，然後又指着二樓的休閑吧對陸尊說道：“要是餓了，可以去那裏，麵包三明治意麵巧克力，要啥有啥，想吃刷卡，明白了嗎？”

陸尊認真點頭。

衛展忍不住又想摸頭了，也這麼做了。陸尊的頭髮特別柔軟，衛展摸得有點捨不得停下來。他們站在圖書館一樓的茶水間外，旁邊有棵巨大的金錢樹。忽然從樹后鑽出來一個人，嚇了衛展一跳。

那人看了衛展和陸尊，有點意外，又像明白了什麼，說：“所以你是……”

正是前段時間試圖給衛展介紹女朋友的學姐。

“……啊？”衛展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學姐看了看四周，沒什麼人，依舊降低聲音，彷彿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樣，說道：“你……”

衛展懊悔死了，雙手別在身後，恨不得剁掉。陸尊見他不摸自己的頭髮，一臉委屈，縮脖子彎腰，把腦袋送到了衛展的面前，求撫摸。

衛展：“……”

學姐愣愣地看着求撫摸的陸尊，恍然大悟：“是不是你們研究所的病人啊，這是什麼病啊？”邊說邊去摸頭，“長得可真帥啊。”

陸尊突然被陌生人摸頭，有點不習慣，往衛展的身後躲了躲，眼神躲閃着卻又在打量着女生，似乎想知道她跟衛展的關係，活脫脫是一隻大型犬的模樣。

學姐被陸尊的動作戳中了萌點，還想要再摸一下，一邊跟陸尊打招呼一邊對衛展說道：“真不好意思，我剛才差點以為你是同性戀。”

衛展：“……”

學姐：“你要是同性戀，我就跟你成gay蜜。不過你不是，看你對病人的樣子，應該也特別喜歡寵物吧。我那學妹就養了好幾隻貓狗呢，感覺你們有話聊啊。”

“……”衛展完全沒想到學姐竟然是紅娘體質，他此刻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有點為難。陸尊被學姐摸頭摸得炸毛了，突然推開學姐的手，拉着衛展扭頭就走。

“……”圖書館還不能大聲說話，衛展只能沖學姐打手勢道歉，低着嗓子說道：“學姐下次再聊啊。”

衛展有些感激陸尊這個拉他走的舉動。他從小就不善於拒絕人，更加抵擋不住熱情。陸尊拉着他，也不往別的地方去，直接蹬蹬蹬去了二樓的休閑吧，吭哧吭哧拿了一堆零食，一股腦兒往收銀台上堆，然後眼巴巴看着衛展。

衛展：“……”

衛展以為他是替自己解圍呢，原來是餓了啊……衛展打量了一眼那堆零食，一包鴨舌80g就要二十多塊錢吧，那一小盒巧克力好像是四十多的……衛展有點肉疼了，嘀咕：“潛意識裏都不把自己當人了，挑零食的眼光還是這麼有標準，專撿貴的。”

眼看着消費額突破二百往三百奔去，衛展忍不住拿起收銀台上的最後幾樣東西，對陸尊說道：“這幾樣又甜又膩，就算了吧……那些夠你吃的，過兩個小時就吃午飯了啊。”

陸尊眼巴巴地看着他，衛展手一抖，默默將零食放下。這莫名的負罪感是怎麼回事……

收銀員：“還要？”

衛展看了陸尊一眼，扭頭：“……要吧。”

陸尊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眼神卻瞬間亮了。

“嗯哼。”賣萌就能有飯吃，了不起啊。衛展掏出校園卡給收銀員，磁條刷過的時候，衛展感覺一把刀在自己的肉上劃了一刀。

小老頭兒的微信適時在這個時候發過來：“還忘了一件事，陸尊這些天在你那邊的開銷，吃飯啊什麼的，記得都弄個賬單，能有發/票的都弄發/票，回頭找陸家的人報銷。”

接着又是一條：“別不好意思啊。你臉皮薄，陸家可都是做生意的人。我回頭催催醫院，趕緊讓陸尊的監護人跟我們聯繫，就是麻煩你了，我這邊給你點錢墊着。”

再下一條就是轉賬通知，三千整。比衛展每個月的工資都高。

人生峰迴路轉，衛展差點當場喜極而泣，又伸手從旁邊貨架上拿了幾包口香糖。

收銀員：“這是……”

衛展：“一起結。”

收銀員欲言又止，默默結了賬。一共三百零八，差不多刷掉了校園卡里一半的餘額。

衛展和陸尊一人抱了一懷抱的零食，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衛展從背包里掏出電腦，連ifi登錄教務系統，開始為下午的課寫教案。陸尊坐在他的對面，拿起一包薯片，啪嘰一聲，捏碎了。

他愣了一下，接着拿起另一包，按住中間最鼓的地方，然後用力，啪嘰。玩上癮了。

衛展：“……”

這個點，休閑吧沒有什麼人，收銀員坐在收銀台後面，已經完全沉浸在韓劇里，時不時傳來“歐巴”“歐巴”“哎一古”的耳熟韓語。

衛展鬆了一口氣：“你慢慢玩，別把地弄髒。”然後他就點開音樂，戴上耳機，認真備課起來。

等他備課完畢，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衛展正坐在他的對面，鼓着腮幫子吹氣球。在他們的座位周圍，地上已經有四五個乳白色近乎透明的長條氣球了。旁邊的座位上坐了幾個學生，時不時看過來兩眼，捂着嘴竊竊私語，然後噗嗤噗嗤低笑。

衛展：“……”

陸尊彷彿找到了人生的樂趣，還在那裏認真吹氣球。衛展看了看那個正在慢慢變大的氣球形狀，忽然明白那是個什麼了，然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拿起桌上拆封的口香糖……這特么哪裏是口香糖啊，明明是安全/套！

衛展連忙奪過陸尊手裏的那隻，放氣，然後把地上的幾隻也撿起來。陸尊竟然給氣球打了死結，衛展一時解不開，只好直接用筆尖戳破。這玩意兒的質量太好，又滑，衛展戳了幾下沒戳破，還跐溜一下跑遠了。衛展紅着臉，默默撿回來，這回終於戳破了。

他長舒一口氣，抬頭，陸尊竟然又拿起一片撕開外包裝，面無表情地湊到嘴邊，開始吹。

“啊……”衛展哀嚎，“不準再碰了！”

衛展把整盒都奪了過來，看到休閑吧里的圍觀者越來越多，他感覺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了，手忙腳亂地把所有東西都收拾了，也來不及質疑為什麼圖書館的休閑吧會有安全/套出售，拉着陸尊飛奔着離開了這個丟臉的地方。

在圖書館外無人的角落，衛展打算找地方把剩下的安全/套都扔掉，陸尊可憐巴巴地看着，視線就沒從那盒安全/套上挪開。

衛展無語：“……你就這麼喜歡這玩意兒？”

陸尊點頭。

衛展：“……”

衛展默默把安全/套放進兜里，然後拍了拍，說：“我們帶回去，晚上玩。”

陸尊的眼神亮了亮，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點了點頭。

衛展仔細想了想自己剛才的話，好像……哪裏不太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