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賴皮臉
衛珩見蔚明真臉色不佳,眼中不忍又心疼,伸到半道上的手,僵了僵,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衛珩從床邊起來,站在床畔叮囑:“你好好歇息養傷。”
蔚明真沒搭話,而是自顧自的掀起被子來,隨後緩緩躺下。
蔚明真背對着衛珩。
氣氛低壓沉悶。
衛珩見她不理睬他,也只是咧嘴呵呵笑了聲:“明真,我睡了。”
蔚明真忽道:“枕頭……拿去。”
她受了傷,氣力虛,說話始終都輕輕的,可衛珩還是耳尖的聽到了蔚明真說的,不由地一陣欣喜。
她還是心軟的,會關心人的。
衛珩喜滋滋地想罷,蔚明真忽地又補了一句:“你若晚上敢碰我一下,我不會客氣。”
衛珩頓時臉往下一拉,眼眸垂着,目光黯淡地應了聲:“明真……我不是那種人。”
蔚明真沒再接衛珩的話。
衛珩往前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蔚明真那探去。
蔚明真還沒閉眼,察覺到他的動靜,側了側首,衛珩飛快縮回了脖子,沖半轉過臉,緊擰着眉頭的蔚明真笑了下:“我這就睡……這就睡……”
衛珩抱着枕頭,將備用的被褥和席子從柜子裏拿出來鋪在地上,隨後把枕頭往上一放,然後走到亮着的那盞燭燈前,吹滅了燭火。
屋內頓時一片黑沉。
唯有縫隙里一絲泄露的月光,照在已經躺下來,蓋好被子的衛珩身上。
衛珩睡的方向和蔚明真一樣。
衛珩注視着蔚明真的背影,纖瘦細弱,腰不堪一握,看起來柔軟無骨,需要被人悉心呵護。
衛珩心想,他會保護好明真,不讓明真再受一點傷。
剛這樣想罷,蔚明真轉了一個身,正好看到凝視她背影的衛珩。
蔚明真眉心裏毫不遮掩地顯露出對衛珩的不滿和厭煩,唇咬了一下,立即翻身對着牆壁。
氣氛又一下靜了。
陷入一片死寂,且令人尷尬異常的氛圍里。
衛珩心頭泛起一絲酸意,他想,要明真一時半會對他敞開心懷,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任何事都沒有絕對,他既然認定一人,就絕不放棄。
從前是,現在依舊。
但他不會像從前那樣,不經允許就擅做主張。
他會讓明真慢慢的,從討厭……變成喜歡。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衛珩便睡下了。
可到了後半夜,衛珩模模糊糊聽到一陣響動。
像是人聲,攜裹着倉惶混亂的低語。
衛珩一下睜開眼,這回卻清晰聽見了。
“我沒做……我沒做過……”
是睡在床上的蔚明真發出來的。
“明真……”衛珩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一個跨步來到床上。
情景之下,顧不得蔚明真之前的交代,伸手將她抱起來。
蔚明真陷入了夢魘里。
嘴裏喃喃不休,渾身都在發抖,彷彿怕極了。
“明真,你沒做過……是我,我的錯……”衛珩摟住明真的肩頭,她的體溫很涼,渾身彷彿一點熱度都沒有。
衛珩伸手捧住蔚明真的臉,見她雙唇慘青而蒼白,抖唇皺眉,面龐惶然。
衛珩心疼極了,下顎抵在明真的額頭,將她小心安放在懷中,低聲說著:“明真……沒人會欺負你,我在這兒。那些欺負你的,我會幫你報仇。明真……明真你聽到了嗎?”
知道她聽不到,衛珩還是一味說著。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又吐字清晰。
說著說著,衛珩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彷彿逐漸安靜下來。
細密的汗漬在額頭滲了些許,衛珩從懷裏取出一條絲緞的帕子,將她額頭上的汗拭去。
懷中身子漸軟下來,她的面容安詳許多,唯有輕擰的眉目之間仍烏雲濃重,陰霾沉沉。
衛珩曉得,明真放不下。
她需要時間。
也需要……有人在她身邊。
衛珩想,他會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上輩子晚了一步,不曾實現,這輩子……才剛起步。
一切都還看得見。
都看得見。
衛珩緊緊抱住了蔚明真。
這一刻,衛珩貪戀至極,彷彿全然忘了蔚明真警告過他的話。
翌日清晨。
蔚明真想醒來時,天已亮了。
她眼皮很沉,似乎後半夜,被人狠狠碾壓過,渾身骨頭都痛。
衛珩比蔚明真起的早許多。
蔚明真剛醒,衛珩就已經候在旁邊。
剛才吩咐丫頭準備了溫水,親自端了上來。
“明真。”
蔚明真聽到聲音,意識幾分朦朧,她慢慢睜眼,循着聲音看去,見是衛珩,便伸手揉了揉額頭。
衛珩上前來,正要扶她起來,卻被蔚明真拒絕:“你先坐那吧,我自己會來。”
她是病人,不是廢人。
衛珩沒必要事事親力親為的來伺候她,襯得她宛若被人抽了手筋腳筋似的連動都不會動了。
蔚明真在床坐了會,覺着腦袋清醒了些,才撐着床沿慢慢起身。
走到桌前坐下,衛珩端來的洗臉盤放在上頭,蔚明真將袖子挽起,伸出手浸入水中,抄起些許清水在面上輕輕拍打。
溫水略微冷了點,可這樣的溫度,似乎更令人頭腦清醒。
如今剛開春沒多久,晨曦微露的清晨空氣里透着幾許涼意。
不過蔚明真倒不覺得怎麼冷,她是和衣睡的,身上還穿着新娘喜服。
旁邊睡着衛珩,她多少不那麼放心。
就怕他……思及此,蔚明真忽地腦中閃過一些模糊片段。
後半夜時,她隱約記得……似乎有人在耳邊說話。
聲音輕輕柔柔,卻頗為熟悉。
蔚明真狐疑抬首,朝衛珩掃去一眼。
衛珩見蔚明真看來,且眼神還帶一絲探究,忽地就想起他趁着她入魘抱着她的事情,頓時一陣心虛。不過衛珩萬不想明真討厭他,糾結許久,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明真……其實……”但衛珩話未完,門口就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近。
“二公子,老夫人說,她會親自過來看您。”
蔚明真聽到外頭聲音,看向衛珩。
衛珩眉頭一擰,他知明真此時絕不會願意看到老夫人,正打算出門回絕,不想蔚明真忽地朝他伸手。
手輕輕搭在衛珩的腕上,沖他輕微搖頭,並輕聲說:“我見。”
衛珩眼底生出困惑之色:“你昨晚上不是……”
“我見。”蔚明真又重複一聲。
隨後不管衛珩眼底一閃而起的訝異,轉過身,拿起放置在床頭柜上的常服。
衛珩幾步上前走到蔚明真身旁:“你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
蔚明真側首瞥了衛珩一眼:“我本是不願見的,但既然衛老夫人親自過來,難道還能將人給趕出去?”
衛珩有些急了:“明真……我今晨已命人同老夫人說過你身子不適,不便見人。你若不想,我可以……”
蔚明真低笑一聲,眼睛注視着衛珩:“衛珩,我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弱不禁風。”
衛老夫人若知曉她託人來給衛珩沖喜的人是她蔚明真,是她口口聲聲篤定與人通姦的賤婦,怕立時就氣得暈過去吧。
不過,揭露真相的時機不是現在。
日子很長,她和衛家結下的孽緣……她會親自理清。
蔚明真同衛珩說罷,便轉身對着鏡子梳妝,一面說:“我要準備換身衣裳,你出去吧。”
衛珩:“明真,你無須勉強。”
蔚明真冷冷淡淡:“衛珩,請你出去。”
衛珩半張的嘴被她掐斷,站在蔚明真身後看着她。
她背影纖瘦,卻挺得筆直,像風霜肆虐下的臘梅,堅定不摧。
她是下了決心了。
衛珩心想,默然轉身,將門輕輕帶上。
在外頭站着,風裹着一絲寒氣吹在身上。
他穿得不多,出了屋子,就冷起來了,不由裹緊幾分。
直到裏頭人拾掇好,從裏屋打開門,衛珩才轉過身,眸光一定。
蔚明真稍稍塗了點脂粉,蒼白面容看起來精神不少。
細腰纖柔,面龐賽雪,瞳孔宛若珠玉明亮,。
只是眸子一朝衛珩望來,便頓時冷下來。
衛珩從昨日起就受盡了蔚明真的冷眼,到此時,已立刻練出一張賴皮臉來。
衛珩沖蔚明真笑呵呵咧着嘴角:“明真,你真好看。”
蔚明真一聽,秀眉輕蹙,臉色頓時顯得微妙起來。
她心裏曉得衛珩對她存着怎樣心思。
終究不自在,便沒回他那話,直接返身就回到屋內坐下。
衛珩沒討到好,卻一點不氣餒,跟着蔚明真進來,卻把門留着,省得待會衛老夫人過來被指摘不周到。
蔚明真梳理花了會功夫,算着時辰,從衛老夫人的靜軒閣出發到這,一會就能到了。
直到一炷香都會滅了,衛老夫人終於姍姍來遲。
蔚明真聽到了腳步聲,卻坐在椅子上沒起身。
衛老夫人人站在門外頭,重重咳嗽一聲。
竟沒人出來迎接?不免心下一陣不快,珩兒心裏有氣就算了,怎麼這孫媳婦也沒規沒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