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傾吐
蔚明真一聽衛珩說記得素映,不由問道:“她怎麼樣了?”
衛珩表情微微思索:“你出了事之後,身邊丫鬟遣散的遣散,而那丫鬟是你陪嫁帶過來的。老夫人她就將那丫鬟趕出了衛府,剩下一些同你不親近的。”
蔚明真:“被趕出去了……”她低喃着,目光微斂,也是,素映同她之間的關係,衛老夫人怎能容她繼續呆在衛府?
蔚明真又問:“她如今人在何處?”
衛珩搖搖頭:“這我卻是不曉得……我那時心思全系在你身上,只想尋到你魂魄,印象里也就是這些。”
蔚明真面孔里流露出一絲失望,如今只有找到素映,才能搞清楚那封信的來源。
衛珩見她這般表情,考慮片刻,又道:“說起來,我之前夜裏去你的墓前,那時墳還沒被挖,倒見一個女子身影在你墓前哭,我正當要看,她就走了。興許,那女子……就是你那陪嫁丫鬟?”
衛珩覺得**不離十了。
想來那丫鬟對明真多年情分應是不假,若不然何苦來哭墳。只是,為何離去時身影……顯得那般倉皇急切?
衛珩先前只覺得明真的死,是他一封告白信導致。而今看來,這件事絕非這般簡單。
“我可派人去蔚府打探消息,看看你那丫鬟是否回到了蔚府。”衛珩說到這,忽有點不好意思,“只是要明真你辛苦些,儘快畫一張人像出來,你那丫鬟外貌,我記得不清。”
論武藝,他一身鐵骨硬氣,自不在話下。
可論才藝……咳咳。
蔚明真聽了衛珩話,又打量一眼他那表情:“你不會作畫?”
衛珩見她直白戳破了他那話語之間的頗多遮掩,頓時重重一咳,又飛快衝明真笑了一聲,承認道:“我不像衛彥,學得那些四書五經,衛彥走得是仕途之路,我就學不懂那些彎彎繞的玩意兒。明真……你可不會嫌棄我吧?”
蔚明真瞧着衛珩那略顯緊張的面孔,慢吞吞說:“聰不聰明,不看書里學得多少,看的對人待事。”
衛珩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咱們明真說得對,那些個迂腐道理,咱們不管它!”
蔚明真覺得,她說什麼,衛珩都覺得對。
至今也就納妾他堅決反對了。
這人,看着好像魯莽,實則內心觀察入微。
像早膳要做什麼,怕也是衛珩特意與那人吩咐下來。
而與她時常見面的衛彥,問起她喜好,怕是一樣都回答不上來吧?
她突然想,若她當初嫁的人不是衛彥,而是衛珩,可否會有所改變呢?
蔚明真低下頭,心頭一番觸動。
衛珩見她這般模樣,以為她又想起上輩子那些傷心不好的事,小心低着頭,柔聲喚了喚:“明真?”
蔚明真抬起頭時,表情已然恢復,只看着衛珩說:“你很像守備大人。”
聽明真說起父親,衛珩面孔微沉,父親剿匪時中箭身亡,因此衛珩一直以來,十分痛恨那些流竄在外的土匪強盜。
蔚明真凝視着他,繼續說:“守備大人是英勇爽利之人,你身為大人之子,也理應如此。”
衛珩微微失聲:“明真……”
蔚明真淡笑了一聲:“衛珩,我不怪你。我的死,絕非偶爾,並非是你一封信引起。便沒那封信,也會有人要置我於死地。不是在衛府,也會在蔚家。”
衛珩心口一緊,頓時覺得胸腔口一陣疼痛難忍
衛珩張了張嘴,神情鄭重:“明真……你放心,你的仇就是我衛珩的仇,我一定會幫你報了。”
蔚明真搖搖頭:“不,衛老夫人與衛彥,一個是你親祖母,一個是你大哥,我不強求。有些事,我可以自己來。但蔚家離我太遠,我難以伸手,而今只能靠你。”
明真看得那樣清楚,衛珩心想,饒是自小祖母偏疼大哥,因大哥上進,走的是仕途,而父親先前做守備一事就遭到祖母嚴重反對,加上父親的死,祖母就更不想他去從武職,希望他能如大哥一般從文職,走京城的官位,也不負英遠伯名號。
可衛珩不想,他打小就厭惡那一套文官套路,就想靠硬功夫闖出一條血路,也不願入官海沉浮。
衛珩覺着,明真大概是喜歡大哥那種斯文儒雅之人。
衛珩想着,不免生出一絲卑怯心理,他渴望明真,心心念念日夜難眠都渴望的人,忽然之間居然成了枕邊人。
這份驚喜從天而降,他高興壞了,可沉靜下來后,又生出莫名擔憂忐忑,生怕他不像衛彥學富五車,是文雅之士,會不討明真喜歡。而今聽到明真平靜的說著這些話,衛珩忽然覺得……他的希望,好像多了不少?
衛珩靜靜聽完明真的話,才說:“你儘管靠着我……我這裏讓你靠,隨便靠。”衛珩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倒是做派爽利。
蔚明真被他惹得嘴角牽起一絲來,瞧着衛珩此刻宛若一條搖着尾巴的犬狼,龐大的身子彷彿在主人腳邊磨蹭,她就感到心裏有點怪異,又有點好笑,可同時又似湧入一些柔軟的水,將那涸地慢慢浸潤,不再那般乾燥冰涼。
蔚明真沉默了一會,才低聲又說:“那藏在暗處謀害了我的人,我會查出來。而如今……你我既為夫妻,我也不想逼着你幫我對付衛家人,到時難免關係難堪,心生芥蒂。可你在這件事上,終也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我無法真的接受你的心意。”
衛珩見她話語停頓下來,之前說得隱晦,如今這般剖開來講明白,至少……明真是曉得他一顆想要對她好的心。
衛珩撓了下後腦勺,沖明真笑:“沒事……我曉得你一時放不下,我衛珩就是粗人,臉皮糙。我雖不會那些動聽的哄人話,可是你說的,但凡我衛珩能做到就會竭盡全力幫你達成。”
蔚明真眼中光芒爍動,轉眼夾着一絲赧色輕語:“衛珩……可夫妻間那些事,我做不來。”
衛珩忽定神看住明真:“明真,我是屬意你,也期望過同你如尋常夫妻一般生活……可我明白你的性子。我不求你立刻就心裏有我,咱們就慢慢來,你先瞧着我順眼了,不再老想躲着我,避開我。至於那些你說的事……我不逼你。”
那些事……蔚明真指的,衛珩應該明白。
她有些說不出口,她指着衛珩幫她做事,孤女身份令她寸步難行,唯今只能依靠衛珩。
但衛珩對她的心思……若她真拿自己去換,蔚明真怕有一日,她會先撐不住。
故此,才同衛珩說了這些話,而衛珩的回應……出乎明真意料。
這個男人……
上輩子明裡暗裏的窺覷她令他避之不及,這輩子成了她夫婿,卻恭敬守禮很是本分。
蔚明真那種忸怩難受的感覺好似一下消褪無影,衛珩是不像衛彥那般才學博聞,可這人……有一顆明白看人的心眼。
把話講徹底講出來后,心裏也就舒坦放鬆多了。
蔚明真對衛珩說:“那你去取筆墨紙硯來,我將素映的畫像畫好后就交給你。”
衛珩點頭:“不必過於操勞,時日還長……”
蔚明真看出衛珩眼底一絲擔心,曉得他是顧慮到額頭的傷情,便淡聲說:“我會保重身子的。不過,你還得派人查一查,是誰在新婚之夜闖進來,還傷了她。”
她,也正是如今被明真佔據了身軀的孤女。
這件事衛珩一直記着,今晨本想同老夫人說此事,並嚴查當日來訪的賓客。
他的婚事本就是用來沖喜,結得匆忙急促,而衛老夫人更是不想張揚,只想着快些了事,自別說開設喜宴,請賓客過來。
但大哥卻說,他頭次婚宴,到底是要辦的,硬是呼朋招友請來一些人,席間還一直灌他酒。
衛珩看得出,衛彥心裏對他的恨。
可衛珩何嘗對衛彥不恨?
衛珩也硬氣,硬是喝下衛彥和他那幫朋友灌上的酒,直到喝得那群人都倒在酒宴上。
最後同衛彥碰杯,衛彥一口就暈乎乎差點倒下。
打着想放倒他的意圖,奈何酒量喜人,還偏準備烈酒來。
他這大哥,一向好臉面,而當初明真出事,在老夫人慫恿下,衛彥竟不顧五年夫妻情分同意老夫人對明真動刑。
又想起他躺在床上時,衛彥多次探望,眼神里那惡毒閃爍的光,好幾次都差點下手。
這般想罷,衛珩忽眼神閃過一絲光。
衛彥恨他,在他新婚夜還帶人來打算嘲笑他,卻未曾成功。
許是衛彥仍心有不甘……
這樣想來,那日闖入新房的……會不會是衛彥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