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嘖（三）
第二天,清早起床。
就算是星際人民,日常生活也不外乎是穿衣刷牙洗臉，順便吃個早飯。
黃書站在一邊等另一位住客收拾好自己,這屋子還是太小，就連洗漱也不能同時容納兩個人進行。
蕭曉正彎着腰刷牙,他的動作並不避諱另一個人的注視，就像是這屋子僅僅只有他一個人,“我洗完了，”他一邊擦着沾着水的臉龐一邊注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嗯。”
黃書叉着手，他知道雖然昨晚發生的事情好像已經結束，但是對於這一位能夠在帝國的圍剿下隱藏自己omega身份的人,足夠的小心是必備的優良精神。就算是剛才的洗漱時間,蕭曉仍是時刻警惕着自己的一舉一動,若是有與往常不同的行為，隱藏在平靜面容下的獠牙就要露出來了。
但還是太弱了。
如果他身邊的人不是對氣味不敏感的beta而是alpha，只是一瞬的注視就能夠明白他視線中的含義,那麼沒等着這隻小貓把他的小爪子伸出來，那些alpha就能使用強大的武力讓他束手就擒。
真是可怕的體格優勢。
黃書這樣想着，對蕭曉更添一絲憐憫。
“我們得快一點,時間不夠，我們還需要提前去培植室給那些珍貴的植物澆營養液，”蕭曉提着與他體格不相稱的工具箱,隨手拋給黃書一袋溫熱的營養液,對於生活在貧瘠星球的beta們來說,他們的日常食物就是這一袋袋沒有味道的營養液，至於蔬菜和肉類是只有alpha和Omega才能食用的珍貴食材。
黃書背着一背包修剪工具，叼着那袋營養液跟在蕭曉身後。出了屋子，門自動關閉，門口的站牌等着其餘幾個beta，都像他們一樣背着工具袋整裝待發的樣子。
一見黃書和蕭曉兩人，其中幾個還主動打招呼。
“早上好，你們這次有點晚。”
又是這種冷淡的態度，明明看向彼此，像是客氣交流的謙辭，但是話里就是剛硬的詞句本身含義。
一個頂着紅髮的年輕男人對黃書瞥一眼，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就像這話也不過是隨口說的一樣，黃書注意到這裏的人臉上都是一副漠不關己的表情，對別人的事情甚少關心，像是機械人。
而蕭曉好像已經習慣這裏人的冷漠，畢竟這對於他來說，是能夠更好的隱藏自身的地方。
沒等多久，自動電車就駛過來，蕭曉先上車，黃書看到他把手上的手錶模樣的光腦往一個電子柱上一刷，便依葫蘆畫瓢刷了一下，就看到光腦一閃顯示出他的身份信息
——“黃書（一零二三），新人類，宿星培植區三區職工。”
新人類，這個難道是對beta的統一稱呼？
黃書找了位置坐下來，窗外的景色是一成不變的金屬房屋，車內到了站點會播放電子女音，來通知職員們現在所到的站點名稱，明明車裏人數不少，但除此之外再無半點交談的聲音。
這個地方人情淡漠，寂靜得可怕。
車上陸陸續續上來又下去了一些人，外邊的景色慢慢有了變化，透明屋頂的拱棚反射出陽光的冰冷光澤，能看到棚子內部的綠色植物，大概快到了培植區。
黃書往車的後部看了一眼，那些職員雖然是不同面容膚色發色，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面容冷漠地端坐着，不像是人類，更像是為了工作拼湊出的機械人，而稍顯現出人色的自己倒成了其中怪異的一員。
這個世界比黃書想像中更加奇怪。
黃書打定主意這次事成之後，他也不打算待在主角身邊，他只想離開這個奇怪的星球，隨便找個正常一些的星球待在，等到故事結束。
“培植區到達，請培植區的員工依序下車，謝謝乘坐本次電車。”
黃書背起工具包，蕭曉已經先一步走出車門，下車的人比他想像中要少。
在原身的記憶里，培植區相比於其他一些工作區要更加乾淨，需要做的事情也更加輕鬆簡單，只是也不知道原身是怎樣獲得這個工作，在原身的記憶海里只留下了二十歲之後的記憶，這段記憶表明他一直就是按部就班地待在這個星球，從一開始就安分地在培植區工作，而考試的理想也是一開始就深植在他的記憶里，沒有疑惑就接受這段記憶，原身也是個心寬的人。
“跟着我走，”蕭曉沒有回頭，但他的話語還是示意黃書跟上他。
走進培植區，綠色沖淡了枯燥的金屬色澤帶來的視覺疲勞，光腦充當是身份憑證一般的作用，隨着自動門的關閉，植物特有的溫和香味撲鼻而來，蕭曉回頭看向黃書，他臉上的笑容冷淡不知道具體的含義，做出歡迎的姿態。
“歡迎回到培植區三。”
黃書的瞳孔回縮，不是因為蕭曉奇怪的笑容和話語，而是因為那位側身正在拿着把大剪刀修建枝葉的人，擁有和黃書相同容貌的人，或者說人們，從拐角推過一箱各色蔬菜的員工依舊是相同的樣子。
那位抬眼，依舊是冷淡的樣子，“一零二三，這個月你已經遲到一次，按照規定扣你三個績點，等休息時間來辦公室。”
“是。”
黃書看向蕭曉，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蕭曉對自己異常舉動並沒有意外，大概他想的是終於有個被自己抓住把柄的傻瓜了。
他們交流了一個眼神，默契地沒有說什麼，而是打開工具袋默默開始工作，蕭曉負責是種子的培育和蔬果的採摘，黃書需要修剪某些果樹過大的樹冠，掉落的樹葉花朵等雜物則被清理成一堆，等待進一步地切碎和發酵。
黃書用小推箱收集完地上成堆的樹葉后，抹去自己額頭上的汗漬，手捂着自己的後頸，剛才工作的時候他順便數了數這個培植區大概有數十個新人類，他們分別負責不同的工作，區別只在於後頸處印上的編號。
相同的人像是同一個人的分身一般負責了整個區域，但他們卻對此絲毫沒有反應，看來量產他們的同時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提前把大腦中有關這一部分認知的地方給切除或者擾亂過。
蕭曉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他的工作是中間最為輕鬆的，甚至有時間在培植區里閑逛。
他偷偷從樹上摘了個西紅柿，在袖口上擦了擦就一邊啃一邊朝這邊走過來。
黃書向他看過來，心裏卻是審視，這個omega看似嬌小可欺，但真沒有本事怎麼可能掩蓋自己的身份在這個礦產星球安靜生活到現在。
但更重要的是他一個陌生面孔是如何在這個遍佈新人類的星球隱藏下來，或者其實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是喜歡看到自己的小黃雀逃出一個籠子，自以為已經自由卻在最後絕望發現自己不過是在另一個稍大些的牢籠里撲哧翅膀？
這會影響到他後續的行動。
蕭曉望向一零二三，或者說已經覺醒的黃書，他饒有興緻觀察那個複製體的面部表情，想知道他在發現自己與其他人的相似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這已經成為他在這個無聊星球難得的樂趣。
看這些自以為掩藏好的人造人陷入崩潰當中，他因此獲得扭曲的快意，內心卻彷彿看到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造人譏諷又憐憫的神情。
——他們可以通過自我銷毀離開這個世界，自己卻因為這個噁心的身體機制連自殺的想法都不允許產生，只因為自己是有價值的……對於alpha困難的繁殖。
這樣只會讓他更是仇恨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為什麼不讓這個奇怪的世界毀滅掉？
但他只能懷着惡意地朝一零二三走過去，“你在幹什麼，一零二三？或者你喜歡我怎樣稱呼你？”
“……”
黃書瞥了他一眼，就推着推箱往處理區走，就算他們處於相似的困境，但蕭曉不是他能夠信任的人，接近瘋狂的小黃雀不會介意把他能夠抓住的任何東西拖下去。
被忽視的蕭曉反而臉上笑意更濃，這次覺醒的人造人是特殊，或許這場找茬可以玩得更加盡興。
“叮，培植區三，休息。”
依舊是沒有感情的機械人聲，黃書跟隨其他人往休息區走，刻意避開了蕭曉，蕭曉彷彿毫不在意，或者這才是工作的常態，等到最後一個人離開培植區，兩個區之間的通道被玻璃門阻隔，培植區頂棚安裝的白色噴頭噴洒出半透明的水霧。
黃書刷過光腦從自動售賣機拿出一袋營養液，他倚在牆壁上隔着玻璃往培植區望。
整個培植區被水霧籠罩，陽光透過玻璃的穹頂被水滴分解成不同顏色的光澤，投射在樹葉上，綠色總是讓人心情舒暢，好像這樣看着就連沒有味道的營養液也變得好喝一些。
黃書喝下最後一口，跟隨路牌的指引往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