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番外 冥界紀事
黃泉三川途邊有一個紅塵客棧,老闆是一個擅長調香的舍子花精，叫遺夢，因為是黃泉土生土長的人，在這裏已經做了很多年的生意,專給那些遊魂野鬼牛頭馬面提供一個休息的驛所。
這個客棧內就兩個人，美艷動人能調世間百味，但做飯一言難盡的老闆娘遺夢,才高八斗生前報國無門,死後專心寫話本的無面書生,最近這家客棧又多了一個員工，跑堂的店小二。
“哎哎哎，聽說了沒,前兩天酆都發生大事了。”
一個弔死鬼大着舌頭在跟同伴分享着自己聽來的趣聞。
“難道說……紅蓮鬼士徹底魔障了？”
一個小鬼好奇地問道。
弔死鬼甩了甩自己長長的舌頭否定，“那倒不是，聽說一條瘋龍突然闖了進來,從謝常歡手裏搶了一個亡靈,北陰大帝這會正跟天界發火呢,沒看到前兩天來轉世輪迴的天界神仙們都被扣住了嗎？”
“瘋龍？這跟天界有什麼關係。”
“喲，還不是天界的人，聽說犯了錯一直被關在人間，這會兒才放出來，沒成想一放出來就做出了這樣的事,重點啊,北陰大帝說給咱們冥界的小鬼們造成了心靈上的創傷,要那邊交人，天界根本就找不到人。”
小鬼聽得直咋舌，“這天界也真是，自己不管人間也就算了，連個罪神都要丟到人間關着，這下好了，人間離冥界這麼近，我們不僅要受萬鬼旗的怨氣影響，還要擔心這禍害。”
“哎，誰說不是呢，就是因為天界不管事，我們這裏才需要有人獻祭到人界清除怨靈，我聽說那個紅蓮鬼士最近離瘋不遠了，你們要是見着，最好離遠點，保不齊就被當成惡鬼給咔擦了。”
兩小鬼說到這裏，旁邊端着菜的小二就不樂意了，她氣呼呼地把盤子往桌子上一放，冷聲道：“要不是紅蓮鬼士，這酆都人口都爆炸了，那紅蓮業火燒了她足足八十一天，平時連奈何橋都要別人扶着過的膽小鬼，好意思說別人嗎？”
奈何橋下有許多墜水的冤魂，不僅吵鬧得厲害，還每天伸長着手想要拉人陪葬。
兩小鬼見這小女鬼潑辣，本來想要回懟兩句的，一下子就被對方的氣勢給鎮住了，又想着不好在遺夢這裏鬧事，所以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遺夢見狀，從櫃枱後走了過來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樂樂，不要生氣了，你一天要為了這羅絳跟別人吵多少次架啊。”
樂樂心裏依舊有氣，鼓着腮幫子說：“本來就是嘛，姐姐她那麼辛苦，想想幾年前的時候人間到處都是慘相，要不是有姐姐，酆都怨靈增多，再多的鬼差都壓不住。”
“壓不住什麼啊？”
只聽一個清亮的女聲插入兩人的對話，樂樂一看，正是冥界第一不正經的鬼差謝常歡。
“怎麼又是你。”
謝常歡這個人嘴欠是出了名的，在冥界但凡有點資歷的大姑娘小夥子都被她調戲過，而她勾的魂也被她那泡了鴆毒一樣的舌頭給說得差點不想投胎，說起謝常歡，在冥界，那絕對是狗憎人厭的。
“怎麼了？不歡迎我啊，我這才剛剛和龍族幹完架就被你這般冷落，真是讓人……嚶嚶嚶。”
遺夢笑得風情萬種，推了謝常歡一下，“好啦，知道樂樂心裏只有羅絳，你還欺負她，說吧，來這裏幹什麼。”
謝常歡也收起了玩笑之態，恭敬地走到樂樂面前道：“這次還真是有事情麻煩二位，羅絳在人間也有些日子了，要知道紅蓮鬼士會自動吸入瘴氣，以達到凈化人界的目的，但是她的神智也會重重受損，我聽聞老闆娘你是個調香的高手，還請你幫個忙，看看有沒有可以醒神的東西。”
謝常歡因為要保密，所以說得很小聲，見周圍的小鬼們豎直了耳朵想要偷聽，抽出背上的哭喪棒就是一拍，“看什麼看什麼，吃你們的飯。”
遺夢聽完，略微思考，走到後台拿了一個盒子出來，交給了謝常歡。
“曼珠沙華為引，黃泉夜風做葯，孟婆的傷心淚兩滴，弱水三千熬制三個月，如果這個東西都沒用，那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不過……”
遺夢賣了個關子，朝謝常歡又伸出了一隻手，“三十萬冥幣，絕不議價童叟無欺。”
謝常歡一臉肉痛地付了錢，還是驚喜地接過盒子，“聊勝於無，聊勝於無，不過孟婆那個木頭居然也會掉眼淚嗎？我當鬼差以來，她話都不肯跟我說兩句，你是怎麼搞到她的眼淚的。”
遺夢神秘地笑笑，“天機不可泄露。”
“難不成，你給她吃了你新發明的菜？那確實可歌可泣……”
“再嘴欠，我就把你舌頭擰下來。”
遺夢說完，就扭着屁股去招呼生意去了。
樂樂看着謝常歡手裏的盒子，眼底儘是擔心，“姐姐她怎麼樣了？”
說好要等羅絳，樂樂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投胎，硬是苦苦地熬着，之前聽小鬼們打趣羅絳她心裏都是氣，可話從謝常歡嘴裏說出來，味道就不一樣了，只能說羅絳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嚴重。
“哎，你不是都聽到傳言了嗎？這實際情況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嚴重一點，雖然她就算是瘋了也不會攻擊人和普通的鬼魂，但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樂樂一聽，差點就哭了出來，“姐姐怎麼會這樣……不會的，她那麼厲害，當初進業火爐的時候，我就守在外面，整整八十一天，都沒聽見她哭喊過一句，不應該啊。”
說起羅絳，謝常歡也是很佩服的，語氣也不免帶上了些惋惜，“真正痛苦的不是業火，而是這條路本來就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黑道，紅蓮鬼士聽起來很偉大，說白了就是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
樂樂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直接哭出了聲來，一邊走過的遺夢嗔怪地瞪了一眼謝常歡，怪她弄哭了自己的店小二。
謝常歡這才把樂樂拉到一邊勸解到，“所以我這不是想辦法了嗎，你看……老闆娘給了我這麼金貴的東西，一定能幫到她的，我聽說你跟羅絳之前認識，我最近又忙，這個東西交給你，你去找羅絳，看看能不能喚回她的神智。”
樂樂一邊抽泣一邊接過盒子，“可是這個東西我要怎麼用。”
“很簡單，打開盒子朝她吹氣就可以，我會叫范青帶你去。”
“嗯嗯。”
想到羅絳還有希望，樂樂擦乾了眼淚，看着盒子的神情，就像看着羅絳，她永遠也記得記憶中那個溫暖的笑容。
走出紅塵客棧沒過多久，謝常歡就嘆着氣把哭喪棒握在手裏朝身後道，“你都跟了我那麼多天了，到底想要怎樣，雖然我知道我是冥界第一美，方圓十里的亡靈見我都走不動道，但是我真的不想跨越物種來個生死戀啊。”
她的背後站着一個身穿紅袍的女人，斜飛入鬢的眉毛，幽深似潭的眸子，神色淡漠，一看就很不好惹。
謝常歡轉過身來，嘴裏嘟囔到，“前兩天是條龍，這兩天又來了個白澤，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靈犀冷冷地看着謝常歡，沒有理會對方突如其來的幽默，只是又一次問出了那個她最關心的問題，“她在哪裏。”
謝常歡快哭了，“哪個她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誰，對了，前兩天酆都來了條惡龍，搶走了個亡靈，該不會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什麼絳吧？”
禍水東引，這是謝常歡最喜歡做的事了，沒辦法……誰叫她慫呢，讓這兩人她都打不過呢，想到這點她就感到很受傷，她只是冥界的基層工作者，替北陰大帝打工的小夥計，跟紅塵客棧里那個樂樂一樣，沒有五險一金，也沒有人權，天天被呼來喝去，真不知道這些瞎眼的怎麼都找到自己這裏來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那個人不是羅絳，她死了之後我一直在冥界找她，十八個地獄都去過了，也查過你們的生死薄，裏面並沒有她的投生記錄，想來想去，就是你們把人藏起來了。”
謝常歡表情驚悚，“我們的生死薄你是怎麼拿到的？”
靈犀回憶了一下，“搶的。”
謝常歡嘴角不自覺地抽動着，要知道判官一大把年紀，而且再過一百年就要退休了，誰知道退休前還要遭遇這樣的奇恥大辱，真是鬼生污點啊。
站在她對面的污點此時非常不耐煩謝常歡的出神，直接就亮出了手中的長劍，“人呢。”
謝常歡笑意不減，“哪兒還有什麼人啊，都死透了。”
“別跟我賣關子。”
“大姐，我是真不認識你說的羅絳啊，我雖然是個鬼差，雖然官兒稍微大點，但是冥界這麼大，不可能每一個亡靈我都要認識吧，何況這事你找我是找錯人了啊，每個片兒區都有負責的鬼差，你應該找你們鳳凰市的鬼差才是啊。”
范青，姐姐對不起你了。
靈犀冷冷一笑，身上盪出一股魔氣，“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她是死在鳳凰市的吧。”
說完，謝常歡脖子一涼，只聽見一個修羅地獄一樣的聲音鬼魅般地響起，“你果然知道什麼。”
謝常歡差點就罵出口了，奶奶的，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陰曆，大帝救我，嚶嚶嚶。
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常歡的祈禱起了作用，天邊烏雲翻滾，雷聲陣陣，一陣風沙卷着北陰大帝停在了兩人的面前。
“放了她吧，她什麼都不知道。”
看到正主來了，靈犀也放下了手中的劍。
北陰大帝燕頷虎頸，威風凜凜，正龍驤虎視地注視靈犀，最終這樣的目光漸漸柔和，他用一種懷念的語氣說到，“你都長這麼大了。”
謝常歡聽這語氣，心道，敢情大帝還認識這貨，瞬間就找到救星一樣地縮到北陰大帝的身後哭訴，“殿下，我要辭職，這冥界真不是人呆的，兩前天的工傷還沒好呢，這樣的工作環境嚴重影響了我的身心健康。”
北陰大帝斜了謝常歡一眼，“漲工資的事情，明天再說。”
“你認識我？”靈犀可不記得自己和這位冥界共主有過交集。
“你可能不記得了，但孤認識你母親。”
靈犀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記得不太清楚，聞言倒是冷靜了下來，等着北陰大帝的下文。
“說起來也是一樁傷心事，你們白澤一族一直以來都被凡人視作瑞獸供奉，可是天帝當初認為人間信仰不純，無法提供仙力，於是做主把天人兩界分離，你們白澤一族不忍心拋棄一直供奉你們的凡人，堅持留在凡間守護他們，滄海桑田，時過境遷，白澤一族血脈凋零，你母親死前為了保護你，曾經求過孤，孤以為白澤受人類愛重，把你送給了人撫養，只是沒想到後來你竟落到那樣的境界。”
謝常歡也在一旁插嘴，“對啊對啊，我們大帝可是一直站在你這邊的，他還狠狠地懲罰了那個殺了你的人呢。”
北陰大帝瞪了謝常歡一眼，想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
靈犀臉色果然難看了起來，她當然知道謝常歡說的是誰，“你們怎麼懲罰他的？”
“兩千年的業火之刑，你懂吧，還是黑煞業火，是業火之刑中最痛的。”
靈犀垂下了頭，握緊了拳頭，喃喃道，“原來他也不好過。”
對於靈犀來說，羅甯是她的家人，也是她的夥伴，正是因為有着深厚的感情，她才那麼恨羅甯，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她卻心裏很不是滋味。
“羅絳呢？也在受刑嗎？”
“沒有，她在人間。”
“不可能，她不會待在人間的。”靈犀搖頭，羅絳肯定恨死她了，臨死的時候說過不會原諒靈犀，她肯定不會留在人間的。
“孤沒有騙你，她就在人間。”
靈犀深深地看了北陰大帝一眼，最終拂袖離去了。
看着離開的靈犀，謝常歡也鬆了一口氣，她不解地問：“殿下，不是說羅絳這會兒還在吸收人間的瘴氣，不能被人打擾嗎？”
北陰大帝長長地嘆着氣，“都是痴兒，任她去吧，人間有人間的緣法，那個孩子做到這一步已經差不多了。”
謝常歡看着冥界永遠暗沉沉的天空，思考了半天，沒有說話。
“明天孤要去一趟天界，這次的事情，天界還沒有給個說法，你就好好留在冥界。”
謝常歡這才被這句話驚醒，“不對啊大帝，說好的明天漲工資呢，你不能框我啊，剛才跟遺夢買了個香花了我三十萬冥幣，那也是要報銷的啊。”
“孤乏了……”
“大帝……你別裝傻啊……！這不厚道啊，哪有這樣的。”
“……”
這工作真是沒法做了，謝常歡看着天空，悲傷地流着淚。
作為報復，第二天，紅塵客棧內無面書生就得到號稱知情人的線索，寫出了冥界最受歡迎的話本子——《霸道冥帝的神獸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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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惡龍就是隔壁《蘭戈》中來串場的檀洛女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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