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末世篇三
房稻張來啦
貝耘天躺在床上,背對着嵐臻,閉着眼睛,假裝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滴答,滴答,耳邊傳來血滴在地上的聲音,聲音雖然輕微,但貝耘天卻覺得這聲音直刺耳膜,鼻子邊濃濃的血腥味也一再提醒着身後人的存在感。
貝耘天心裏亂糟糟的,好煩。
眉間越皺越緊,忽的,豁然起身坐起來,嘆了口氣,這樣子要他怎麼睡得着啊!真是……他根本不可能對這個人視而不見。事實上嵐臻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是他自己自願要幫他的,能怪他嗎?!
不能!
慢慢從床上下來,垂着頭,認命地走向嵐臻。
短短几米距離,貝耘天卻是走的比在末世里,徒步趕往另一個基地還心累。他的原則一直是男人與男人之間要保持正常的距離,看多了末世里的種種禽獸行為,他完全不想走上不歸路,向那個崩壞的世界妥協。
可是自己卻對嵐臻一次又一次破例。
一開始是為了恢復異能,這個真的是沒辦法,末世的準則就是強者才能生存,每一個末世人都渴望自己能成為絕對的強大,可以在那可怕的世界活下來。而他也明白,不管他想要什麼,唯有變強才是一切的保證。所以為了在這個全新的未知世界存活下來,他可以自發忽略那種恢復力量所必須的親密接觸,不再堅守自己一直以來保持的和男性絕對的安全距離,把嵐臻完全當成一件恢復力量的工具來看待。
可是後來呢!人與人相處久了,怎麼可能一直當那個人是件沒有感情的工具。看着嵐臻遭受那麼多磨難,看着那人堅韌的隱忍,他真的是即佩服,又是……心疼。
是的,心疼,他居然對一個男人覺得心疼,簡直是……多麼不好的苗頭啊!
如果不是這樣,再愧疚他也不至於為一個男人那啥。想到這兒,貝耘天就恨不得一頭撞牆。要不是心疼,他能那樣嗎,難道不會把嵐臻塞床上,按着他,讓他對着被子蹭蹭,給蹭出來嗎!!!!
拍了拍自己的臉,一遍一遍回想心目中的女神的種種風姿嫵媚。終於挪到了嵐臻身邊的貝耘天,繃著一張臉,照舊幫嵐臻把血淋淋的衣服給脫了。
見嵐臻裏面被血染紅的身子,貝耘天毫不意外。把毛巾弄濕了,伸直了手,離開一點距離,輕輕擦拭那人身上的血跡,盡量不要與他有肌膚上的接觸。
滴答,一滴血落在貝耘天的手背上。
自己好像剛才給他擦過臉了啊!心裏納悶地貝耘天,慢慢地,不情願地抬起頭,看向那張不願面對的妍麗面孔。
卻在對視的一剎那,僵直了身子。
一行行血淚從嵐臻空洞的眼中留下來。明明從那雙眼中看不出什麼情感,貝耘天卻是心弦巨震。
啪,腥紅的毛巾掉在地上,右手沒有意識的抬起來,顫抖着撫上嵐臻毫無表情的臉孔。
冰冷的觸感灼痛了貝耘天的手,驚得他心中一痛,以前這個人的身上不是這麼冷的。雖然還是能感受到力量的湧入,但是貝耘天現在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用拇指擦掉嵐臻臉上的血,一遍一遍,卻是怎麼也擦不幹凈。不管擦了多少次,嵐臻的眼中就是不斷的有血流出來,好像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從這兩個孔里,爭先恐後地跑出來似得。
越擦,手越抖。
活到現在,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他這樣難受過。
他最心疼的人,之前一直是他的父母,為了他們能夠好好生活,他一直在拚命努力。父母走了,他背負着身為隊長的責任,帶着一群好兄弟在末世奮鬥,為的只是不被這個末世所擊敗,想要活出個那麼些人樣來,同時讓那些信任他、追隨他的人能夠好好活下去。
而現在,父母沒了,兄弟沒了。原以為在這個世界不會有什麼人能夠牽動他的心思,可是……為什麼這個人卻總是讓人這麼心疼呢!
心裏憋着一口悶氣,貝耘天兩隻手不停地擦着嵐臻臉上的血,終於發現這血根本沒有止住的架勢,雙手慢慢放下。
兩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心道:你這是在為什麼痛苦,是為了那些被你殺掉的人嗎?
就算沒人告訴他,他們帶着嵐臻到底去幹了什麼,貝耘天也猜得出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人身上的血,還有那把滿是缺口的刀,再加上嵐臻現在百毒不侵、刀槍不入的體質,這樣的人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殺人的最佳利器。
靜默了一會,屋子裏滿是鮮血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貝耘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貝耘天拉着嵐臻,把他放倒在床上,自己也爬上床,跨跪在他的兩側,雙手放在他的頭頂,用精神力仔細感知着那人腦子裏的那根銀針。
他沒有把握這個辦法是否能治好嵐臻,但是現在卻也只能一試了。再不阻止,嵐臻會殺更多的人,而這個人……心裏又該是遭受着怎樣的痛苦折磨啊!
小心翼翼探尋着,終於找到了那根在嵐臻腦中彎曲柔軟的銀針。貝耘天屏住呼吸,全神貫注,一點一點運用自己的治癒力,讓嵐臻腦中的組織再生,再用精神力時刻注意着那根銀針的位置變化。他想讓腦組織自己再生膨脹,把那根銀針給推出去。
貝耘天這個莽撞的漢子,雖然在末世中一直在被逼着成長,但到底是天性耿直,遇到什麼事,經常頭腦簡單的硬碰硬。
現在的他就是放手一搏,不管成功與否,他都要試試,不然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若是不成功……咬了咬牙,讓自己集中精神,他絕對不能分心。
當看見那根銀針真的被自己逼出來時,貝耘天欣喜極了,但是還不能高興地太早。看到希望地貝耘天繼續堅持努力,緊張地滿身大汗,直到那根銀針被徹底逼出來,軟軟地掉在床上,他才呼出一口長氣,身體一軟,差點攤在嵐臻的身上,還好他及時撐住了身子。
雙手發著抖,撐在嵐臻身體的兩側,看着依舊睜大了眼,直直看着前方的人,貝耘天垂下頭,顫着身子,往旁邊一閃,把自己摔進床的里側。
閉上眼,勞累過度的貝耘天慢慢調勻自己的呼吸。二級異能到底是比不上三級異能啊,兩種力量同時使用,還是有些勉強。
轉過頭看着嵐臻,貝耘天深呼吸幾下,心中嘆了口氣。他以後是不能再跟原來一樣蹭着嵐臻恢復異能了,這個人現在對於他來講,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用來恢復力量的工具了,這人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沉重,讓他無法再隨意放肆。
還有那個效果最顯著的方法……哎,這個是絕對不能想的!!!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等到精神力恢復的差不多了,貝耘天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如果被他們發現嵐臻已經不再受控制,天知道還會再做出什麼事來。他自己是自保沒問題啦,可是嵐臻呢,怕就怕自己無暇他顧,把好不容易治好的人又給弄沒了。
本着十萬分的小心,貝耘天背起嵐臻,偷偷摸摸地從小屋裏出來,靠着精神力的感知,避開那些夜巡的人,消無聲息的離開了九穹宮。
小小的身影拖行的吃力,卻是半刻也未想過放下身上的人,獨自逃脫。
貼在貝耘天的背上,嵐臻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沒有發現身上人的異常,全神貫注探查周遭情況的貝耘天,完全沒有發現他背上的那人,此刻的精神正經歷着滔天駭浪的折磨。
他都幹了些什麼!!!!
抬起手,慢慢鎖向自己的咽喉,該死的人是他,他根本不該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麼他不能阻住自己,為什麼……他會殺死自己的親哥哥!!!
閉上眼,想起那張恐懼的臉,嵐臻心中一痛。
嵐靖,他的哥哥,他一直敬慕的那個人。若不是自己的母親是皇后,舅舅是定國公,而他的母親卻出生卑微,這個太子之位應該是屬於他的啊!
第一次見到他,那人端正地坐在課堂里,認真地聽先生上課。在那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但是他很喜歡他。
那人總是坐得筆直,目不斜視。人人都對自己小心翼翼,只有那人,不卑不亢地待自己,讓他覺得新奇。
他喜歡粘着他,看他沉穩應對任何事。
他知道他們母子在宮中的地位不太高。有一次自己去找他玩,見到一個太監傲慢地把食盒塞給大哥,那些太監在他面前從來不敢這樣。可是大哥並沒有生氣,他的樣子還是那樣穩重,淡淡地接過那個食盒,沒說一句話,也沒有生氣。
那個時候,他就很佩服他,因為他從他的眼中,沒有看到絲毫不滿,只是一片慣有的淡然,讓他意外。
所以,他一直都想成為大哥那樣的人。
他學着變得沉穩,學着不再胡亂玩鬧,讓母後頭疼。當先生誇他有進步,文章不再浮躁的時候,他最想分享喜悅的就是他的大哥,嵐靖。
而大哥對於他的神速進步,還有急於分享的喜悅,也總是淡然的微微一笑。
可是現在,他的大哥,那個成熟穩重,在自己的成長中最嚮往的那個人,居然被自己親手給殺了。
他怎麼能下得了這個手!!!
手指牢牢鎖住咽喉,恨不得立刻結果了自己可憎的命運。嵐臻的心中一片哀戚。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經歷這些,失去那麼多的親人,朋友。他現在還有什麼資格大喊着報仇,他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還殺了自己最敬愛的大哥,他還能說自己是清白的嗎,還能義正言辭地去找那些人報仇嗎?
他還配嗎!!!
呼吸慢慢變得微弱,眼前一陣白光閃過,母親蒼白的臉,舅舅滾動的人頭,緊縮的手一陣凝滯……
還不能死,現在還不能死,他要那些人一起陪葬,然後……才是他結束這一切的時候!!
放下手,靠在貝耘天小小的身軀上,嵐臻沉默木然地看着眼前略過的景色。
該回去了,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仇恨的火焰又在心中熊熊燃起,既然已為地獄羅剎,那麼他就放開了手做吧,他這個殺人魔鬼,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心中一片凄涼,唯有滔天恨意還在支撐着他,走向註定的自我毀滅之路……
以往這種場合,大家都以皇后馬首是瞻。但是如今後位空置,形勢就有了變化。
本來應該是沒李夫人什麼事的,雖然生的是長子,但卻是庶長子,就算參加這種聚會,也只有站在角落看熱鬧的份。
可誰會想到,這大皇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如今這朝堂上儼然是兩虎相爭的局面。
坐在一隅淡淡笑着的婦人,對其他人的奉承微微一笑,一派雲淡風輕,但是眼中那抹得意之色卻是要溢出眼眶,怎麼藏也藏不住。
張貴妃對李夫人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不屑一顧,一個夫人而已,就算生了個皇子,皇上也沒抬高她的位子,有什麼好恭維的。轉頭看向騎着高頭大馬,在獵場上英姿颯爽的乖兒子。這皇家的天下早晚會是他們母子的,那對賤人母子有什麼資格跟他們爭。
嵐洛朝着自己母親的方向拱了拱手,便騎着馬,進入了狩獵範圍。
這片獵場從前朝開始就一直是皇家的專屬之地,而那場戰火併沒有殃及這裏,是以,這裏依舊綿延着高聳的樹木,猛禽野獸更是繁衍不絕。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太平年代,還有哪裏比這兒更能體現自己的威武姿態。
魏王在眾人層層護衛之中,瞄準獵物,搭弓射箭。
“好”一箭中的,眾人大聲叫好,一隻小鹿被一箭穿胸,倒在地上,哀哀低鳴。
嵐洛不屑地斜眼看那些溜須拍馬的人,一隻鹿而已,叫的那麼歡,沒看見父王眉目間的不悅嗎,一群傻子。
“駕”一聲大喝,嵐洛朝着樹林深處疾馳而去。
這父王哪,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賣弄,也看不得別人給自己戴高帽,一個不尊,一個捧殺,都是帝王大忌。
要讓他老人家高興,就得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實實在在的拿出真本事,但又不能居功自偉,滅了皇帝的威儀。
嵐洛沿着自己早就研究過的地形,朝着事先放好獵物的地方騎過去。他在那裏安排好了野豬的屍體,一隻既兇猛,但是也不是特別難獵到的動物,用來獻給父皇剛好。
隨着駿馬朝着森林深處越行越遠,周遭的光線越來越淡薄,一道人影跟着嵐洛快速移動,他的身後,另一道身影也在後面緊緊跟着。
貝耘天喘了口氣,看着前面那個又沒了身影的傢伙,簡直不敢相信大家居然同為人類。
其實他也是穿的吧,還是個速度系異能穿過來的!!
怨念地腹誹了一下嵐臻驚人的體力,貝耘天便繼續跟了上去。
你說他自己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呢,說好的不趟渾水呢?!想想自己護着這小子躲過那萬千人馬,為了不讓臭小子驚動他們,他可是在使用精神力大面積屏蔽他們啊,累的他簡直都快死過去了!
哎,認命吧,反正等他報完仇,自己應該就會放手了吧,只要幫着他點,到時候應該就可以不再覺得愧對他什麼了吧。誰叫他自己放不下這個小子呢,這人怎麼就能這麼惹人憐呢。
說實話,自己還真沒見過比他慘的,末世那種的也沒這麼虐啊,雖然人間慘劇也有啦,但是這種自己慘,還自家人這樣害來害去的,還真沒見過,真是一部宮廷虐心記啊。這父子,兄弟,還有兄弟女人之間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簡直比連續劇還精彩。
嬌小的身影邊走邊搖頭,直嘆自己是為人操心的命。
到了目的地,嵐洛一躍下馬,走到一個石堆旁,把那些石頭一腳一個踢開,露出裏面的木籠,打開籠子,一隻野豬屍體赫然出現在眼前。
不錯,屍體看上去還挺新鮮的。
正當嵐洛想要把野豬屍體拿出來時,後勁一陣劇痛,瞬間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嵐臻彎腰把他抱上了馬,自己也一躍而上,帶着嵐洛往回趕去。
剛好跑過來的貝耘天,一見嵐臻帶着個人,騎着馬跑個飛快,從自己眼前嗖一下就沒影了,當場就差點暈過去,口吐白沫。
我說兄弟啊,你就不能先跟我打聲招呼嗎,這樣我就不動,站在原地等你不就行了嗎!
攤在地上,大喘了幾口氣,最後還是站起來,半彎着腰,兩手左右晃蕩,腳如灌鉗的朝前挪過去。
握艹,老子現在這幅死樣活像個喪屍啊,貝耘天悲哀地想到。
“皇上,微臣剛剛瞧見那邊好像閃過一隻熊的影子”一名大臣指着樹林的深處道。
“熊!走”魏王心喜,帶着大隊人馬便要朝那處趕去。
忽然,空氣中傳來兩道破空聲,接連而發,朝着魏王直衝而來。
“皇上小心”眾人驚呼,急忙把魏王圍在中心,但是那箭太快,待眾人反應過來,其中一隻已經牢牢射中魏王的肩頭,另一隻則在魏王因為被射中而偏過身子時,從他的身旁射過,若不是這一偏,這箭肯定是要一箭穿胸了。
“救駕”眾人一邊急救魏王,一邊朝箭射來的方向放箭。
亂箭齊放,那處卻是再沒了動靜。
“你去看看”侍衛長命令一個小兵先行查探情況。
士兵小心謹慎地朝山坡上走去,循着足跡,在看到倒在地上,腿部中箭,昏迷不醒的嵐洛時,大驚失色,急忙叫來侍衛長看這下該怎麼辦。
躲在樹上,冷着臉,居高臨下地看着嵐洛被一群人帶走,嵐臻抬眼朝魏王的方向看去。他知道,這次嵐洛的死罪絕對是跑不了了,第二箭他是故意射偏的,但卻精準無比。
利用第一箭的力道讓父王錯開身子,再讓他親眼見到第二箭本預奪命的軌跡,還有什麼是比這更有利的弒君證據。
他也要讓他嘗嘗,被人當成弒君篡位的逆子的滋味。
“喂,我說,你不跑了吧”貝耘天走到樹下,兩手撐着膝蓋,抖着腿,抬起頭,氣喘吁吁地對樹上的人問道。
“……”
低頭看了一會地上那個仰起頭,臉蛋紅紅,喘着嬌氣,看着自己的小太監,嵐臻一躍而下,一把摟住貝耘天的細腰,提起他道“回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