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伊始
“好奇怪的人……”唐阮抓抓頭,看着那個名叫風情的女子離開。
不過唐家堡內總會有一些奇怪的人來來往往,更奇怪的多得是,所以風情也就顯得沒有那麼那麼的奇怪了。還是儘快找到它,然後抓緊回去吃飯,爹怕是有什麼要緊事。
唐阮撿起地上被那隻白鷹啃剩的半個蘋果,繼續向竹林深處走去。
沒過一會兒,鄰着湖的一顆矮樹樹榦上出現了一隻圓滾滾的黑白糰子,個頭不大,看起來好像正在睡覺,隱隱約約還“呼嚕呼嚕”得打着鼾。唐阮笑着靠近它,在它圓乎乎的屁股上“啪”得拍了一下:“滾滾!太陽曬屁股了!”
那隻小熊貓蹭得一下抬起頭,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嘰嘰咕咕地把頭拱向唐阮,唐阮忙把它從樹上抱下來放在懷裏,拿着半個蘋果在它鼻子前面晃:“又胖了……乖兒子,今天不吃了?”
滾滾鼻子不停聳動着,一口咬住了那半個蘋果,咯嚓咯嚓啃起來。
“今天份不夠,有人搶了……不對,有鳥搶了半個去,將就一下吧。”
滾滾飛快地吃完了半個蘋果,眼睛總算是睜大了,顯然沒吃夠的樣子,開始哼哼唧唧地用腦袋蹭唐阮的胳膊。唐阮摸摸小熊貓手感頗好的小肚子,妥協道:“好啦,我帶你回家裏,讓你吃個夠。被那隻大鳥打擾了一下,我該快點回師父那裏了,爹還在等我。”
話落,她把小熊貓抗在肩頭,單手拖着它軟乎乎的小屁股,加緊腳步往回走。
滾滾趴在唐阮肩頭,貪戀地伸着小舌頭填爪子上的蘋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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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阮把滾滾在自己屋裏安頓好,和唐埋名與楚雲深匆忙吃過飯後,立即前往唐家堡主樓。
唐家堡結構複雜,建築風格獨特,中心為堡主常年所在的主樓,上到主樓第四層時,樓外又在東南西北正方位上延展出四座石橋,四座石橋分別通往四位長老的居住地方,而這四個所在又恰好都嵌在了四個方位的山丘之中。四大長老分別是青龍長老唐孟章,白虎長老唐監兵,朱雀長老唐陵光,玄武長老唐執明。這裏是整個唐家堡的核心地域,閑人是不能隨便過來的。一般弟子和其他一些居住在唐家堡的人,都是以主樓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狀分佈。
青龍長老唐孟章便是唐阮的父親,他平日裏沒有時間管唐阮,就把她託付給了唐家堡另一位隱秘高手唐埋名,叫唐阮拜唐埋名為師。於是唐阮一般都和自己的師父居住在離主樓頗遠的一個偏僻竹林里,只是偶爾去主樓看望一下父親,但也是有規律周期性的。現在不是月末,唐孟章卻忽然要見她,不知有什麼要緊事情。
她進了主樓,沿着樓梯走上去。到了第四層樓後由樓閣外圍轉向北面,從石橋上走去她爹唐孟章的青龍閣。
青龍閣門前的兩個唐門男弟子見了她,恭敬地叫一聲:“阮小姐。”
唐阮朝他們友好地笑笑,打過招呼后踏進了閣內。
閣內大廳的上座仍舊是坐着那個她見了十幾年的父親大人,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唇上蓄着一抹鬍子,五官仍有年輕時俊朗的影子,歲月將他的氣質沉澱得別有一股成熟的味道。他看見唐阮后輕笑道:“阿阮,來了啊。”
“是,爹。”唐阮朝唐孟章恭敬地抱拳一拜。
“我聽說楚雲深少俠也來到唐家堡了?”唐孟章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又蓋上蓋子放下。
“是啊,雲深哥哥今天上午才來找師父的,他說要多待一陣子。”
“嗯……你先在那邊坐下。”唐孟章指了指旁邊的桌椅。
唐阮乖順地應了,轉身正欲走向那椅子時,才忽然發現旁邊便坐着早先她在小竹林里遇見的那個捲髮黑衣女子,而她身後還站着兩個高大俊挺的男人,好像是她的護衛。風情的坐姿看似隨意,卻也帶了幾分嚴謹,她目光涼涼的看着唐阮,一言不發,有點嚇人。
她在這裏做什麼?
唐阮摸不着頭腦,只得在風情旁邊落座了。她只覺陣陣帶有壓迫性的氣場在身邊瀰漫著,讓她渾身不自在。她裝作去拿茶杯,飛快地抬眼看一下風情,卻不想風情一直在看着她,二人目光正好撞個正着。
唐阮心裏不禁哀嘆一聲,你總看我做什麼?我臉上又沒有開出花來。
唐孟章又飲了幾口茶,潤過嗓子后對風情道:“……所以風姑娘的意思,是想要和唐家堡合作?”
風情點點頭,朝她身後其中一個男子道:“阿碎,取拓本出來。”
那個男人從懷裏摸出一個木盒子,打開后雙手奉給風情。風情從木盒子裏拿出一張布帛,叫一個唐家堡弟子拿去給唐孟章看:“這是半邊原殘卷的拓本,長老見多識廣,博聞強識,自可看看其中機妙。從布帛中的古體字可輕易看出,是當朝人做不了假的,這半邊內容只記載了關於南海的部分史實。自然我也要留個後路,另半邊記載了詳細位置的先不予以展示了。”
“這把劍我只在傳聞中聽說過,上一回它的名字出現在史料中還是幾千年前。雖然只是拓本,但也可看出那殘卷是個古老的物什,從字跡看來,有幾分百年前劍聖溫華留的風範。”唐孟章眯起眼睛仔細看那張布帛,低聲咕噥道:“莫不是從劍冢帶出來的……”
唐阮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看似是很重要的事,她也不好插嘴。
“的確是幾百年前,劍聖獲得此劍的消息並記錄下來,后與劍聖本人以及幾十把絕世名劍葬入了劍冢。但劍冢中也不存在全本,不知是劍聖沒有收錄完備,還是被其他人潛入劍冢搜颳了去。”風情的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抑揚頓挫。
唐孟章輕笑一聲,把布帛放到一邊:“那麼風姑娘欲要與唐家堡合作去尋找這把劍,到時找到了劍又該歸誰呢?風姑娘來歷神秘,又不肯告訴我們出自哪個門派,唐家堡如何相信你?”
風情的那雙桃花眼悠悠眨了眨,裏面閃爍藏匿着睿智沉穩的光芒。她勾了下唇角,道:“我手中握有古劍所在的關鍵古卷,可‘那東西’又不止你唐家堡有,亂花谷想必也很樂意與我合作。……長老大可安心,也不會叫唐家堡白跑一趟,先前便說過了,長老自可派出一位信得過的人與我隨行,到時她若先我一步拿到,劍就歸你們唐家堡,我說話算話。”
“如此看來,我唐家堡只需給你你要的東西,再派遣出一些人力便可有機會拿到那把劍了?”
“是啊,傳說‘諸神問’古劍可翻雲覆雨,扭轉乾坤,長老不心動么?”風情又冷冷笑了笑,瞥了一眼旁邊的唐阮,唐阮不禁打了個寒戰,“況且,長老都把千金叫過來了,難道不是早已打算答應了我,讓她跟我去?”
唐孟章笑着搖搖頭,又端起茶杯喝茶:“風姑娘,你可太聰明了些。若是真叫阿阮同你們去了,我還要擔心她會不會吃虧。”
“有些東西你留不住的,遲早的事。”風情淡淡道。
唐孟章喝茶的動作僵硬頓住,看着風情緊了緊后槽牙。
唐阮不禁皺眉,插嘴道:“爹,你在說什麼?你要我去哪裏?”
唐孟章轉而淺笑回道:“阿阮,你跟着埋名學了那麼久的機關秘術,也是有了一身的好本事。我總不能一輩子把你關在唐家堡,以前覺得你小,不讓你往外面跑,現在你是時候出去歷練一番了。現在,我需要你帶着一百唐家堡精英弟子跟着這位風情姑娘,前往南海去尋找一樣東西,風姑娘的話你也聽到了,到時候一定好好得給爹把那東西搶過來。這件事辦漂亮了,以後你要做什麼爹都允你。”
風情看了看唐阮,道:“長老可想好了,叫她與我同行,可別後悔。”
“風姑娘叫我選一名可信任的人,我最信任的不過就是我的女兒了。風姑娘別嫌她年紀小,她師承‘鬼手’唐埋名,就算是你,也不見得手快得過阿阮。機關秘術,暗器施毒,她都十分熟練,想必也能幫上你不少的忙。”
風情盯着唐阮,直盯得唐阮坐立難安。這女人給人的感覺太壓制了,心理素質差一點的,怕是被她看一眼都要衝着她跪下去了吧。
風情的表情慢慢冷下來:“好罷。我希望儘快啟程,最好是兩天內,望月之日馬上到來,事關能否順利進入那個地方,望唐長老體諒。”
唐阮感覺自己像是被蓋了章子的豬肉,總算是得到了這個人的許可。
“一天即可,我會儘快安排人手,風姑娘請先回客房休憩吧。”唐孟章示意身邊的唐家堡弟子去送客。風情身後的那兩個高大男子將她護得嚴嚴實實,即便身邊是尋常的普通弟子也保持高度警惕着。
待風情走後,唐孟章對唐阮放軟了聲音道:“阿阮,你且等等,我要與你說些事。你既然要同她去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便要仔細告知你。”
唐阮點點頭:“爹,你說。”
“你可知她給我的這卷東西是什麼?”
“我怎會知道。”唐阮撇撇嘴。
唐孟章拿起桌上的半邊古卷拓本,遞給唐阮看:“她給我的是關於一把劍的古卷記載。這把劍你或許沒有聽說過,所有關於它的說法也都是上古時候那些亦神亦鬼的傳說,無從落實。古書中載,‘古劍諸神問,劍如其名,上古之時引諸神爭相搶奪,其力可翻雲覆雨,扭轉乾坤。劍在手,則死生在手,變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通天徹地,出幽入冥,睥睨萬物,皆為雜碎草芥。’現在已無人認為這把劍真實存在,但那位叫風情的姑娘拿出的這半邊布帛,確是出自前朝劍聖溫華留的藏卷。或許,諸神問這把劍真的還在這世上。”
“她為什麼要來找唐家堡呢?若真有這把劍,她怎不一個人去找?”唐阮瞧着那布帛問道。
“我也很疑惑。不過風情此人來歷不明,十分神秘,我派人去調查她的出身,卻什麼都查不到。按照她的話來說,前往南海需要一個東西,這東西我不好與你說,你只需知道現世只有我唐家堡和中原的亂花谷擁有;她手下人力又不夠,還需要借唐家堡的人一起合作。除此以外,我也的確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但她的話我們也不能全信。”唐孟章指向那張布帛,又道:“古卷指向南海,其實誰也不知道南海到底有沒有那把劍,就算有,是真是假也未可知。我念着唐家堡弟子眾多,你也是時候出去闖蕩闖蕩,便允了她這要求。”
“可是爹,這對我來說太突兀了。”唐阮苦惱地抓抓腦袋,“而且那個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相處,你不怕半路她把我殺了?”
“楚雲深少俠現不是在唐家堡么?”唐孟章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引唐阮走到裏屋,打開書櫃機關,在書櫃的暗格里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木匣子遞給唐阮,“這是她要的東西,你好生保管,也算是捏在手裏的一個籌碼,不要隨便交付給她。”
唐阮拿着木匣子在耳邊晃一晃,問道:“裏面是什麼?我能打開看看么?”
唐孟章笑道:“你沒有本事打開它,好好保管住就好,時機適合時再給她。阿阮,你以往一直待在唐家堡里,心思不免簡單,要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風情那個女子。她的目的絕不單純,一定要提防她。”
“是,爹。”
唐孟章看着唐阮,又再次囑咐:“一定要提防好她,記住,別和她走得太近。”
“是。”唐阮看着唐孟章難得嚴肅的表情,便認認真真地把這句話記到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