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糕餅
“嘀咕啥呢,阮妹子?”綺羅香悄悄把臉湊到唐阮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唐阮沒有像以前幾次那樣笑着推開綺羅香,而是保持着那個喪氣表情,問道:“綺姐姐,你……你怎麼看風姑娘這個人呢?”
“她呀,看着挺招人煩的,其實……也挺招人煩的。”綺羅香說完自己先笑了會兒,然後語氣又變得正經了些,“不過她對你是倒是蠻不錯的。”
“有嗎?有嗎?”唐阮奇道。
“你呀,可能感覺不出來,畢竟那木頭臉就算對別人好也是冷言冷語臭着臉。可你想想,我和她說話十句有九句她都不搭理,可但凡你問她她哪句沒回過?就說剛剛,她那個樣子明顯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說話,連客套話都不願和那兩個茗秀弟子多講,但是臨走了還會對你說那個什麼楚雲深的下落,好讓你安心。你說,是不是待你不錯?”
唐阮細細一想,的確如此,心情頓時就好了許多,只是嘴上還說:“這也算好?”
綺羅香笑道:“好好好,當然好,能讓阮妹子笑的肯定好呀。”
“我才沒笑呢。”唐阮被綺羅香說得臉上笑意愈深,卻又一副極想掩飾的樣子。
綺羅香只暗暗笑一句,果然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如此好哄。
二人又調笑一番,沒等多久,楚雲深果真就和風楓一同回來了。他和唐阮坐在一旁邊喝茶邊好好聊了聊青木川那日的情形,又認識了一下綺羅香。楚雲深對綺羅香還算友好,沒有像風情那樣明顯的排斥,也沒有顯得多麼親近,止於彬彬有禮這一點程度。
又過了兩三個時辰,他們用了晚飯後,風情才領着風碎從外面回來。
綺羅香拍着酒足飯飽的肚皮,用筷子一邊敲碗一邊道:“哎呀,你回來得真是不巧,只能撿點殘羹剩飯吃了。”
楚雲深吩咐了小廝去做新的飯菜,邀風情入座:“風姑娘,聽阿阮說你剛剛走得很急,是有什麼要緊事么?”
風情坐下來先端着茶碗不緊不慢地喝了一碗茶,仔仔細細擦了嘴和下巴,才慢條斯理道:“七天後便是望月之日,今晚便需得前往碼頭,我前去看了看天氣,怕是這幾天都無人肯出海了。”
楚雲深點點頭道:“確實是這樣,白日裏我和阿楓兄弟去碼頭找了好幾家船廠,都說近半個月有風雨雷電之勢,沒有船願意拉人。”
“只要這南海一日未平,便總有船願意出海,只是……定然不是那普通船家了。”
風碎看風情瞥了他一眼,接話道:“嶺南這邊的百曉生乃雲姓世家,現任家主是位女子,謙名怎知。往常要從這雲家得到消息門路要花費重金,還得過了那位家主的眼緣,討得她開心才行,不過幸得她與茗秀宮的洛大人是好友,而洛大人又同我們主子是熟識,我們今晚就可以過去拜訪,詢問是否有合適的船來出海。”
“今晚,這麼急?都不讓我們睡覺的啊。”綺羅香撇撇嘴。
風情淡淡道:“你可以睡覺。”
“那我不,你們要是趁我睡了都跑了怎麼辦?你跑了就算了,我可捨不得我們阮妹子啊。”綺羅香朝唐阮擠了擠她那雙狐媚的眼睛。
“……走吧。”
“走哪兒啊?”
“雲家離碼頭很近,先去雲家,天亮后找船。”
說完,風情就起身緊步離開,風碎和風楓緊跟在她身後。綺羅香把筷子一扔,嘖嘖兩聲:“這個人真是急,算來一整天都沒吃飯了,她也不餓得慌。”
唐阮眨了眨眼,環視了一圈左右,趁周圍人沒注意,偷偷順手包了兩個糕餅,藏進了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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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離煙柳閣尚有一段距離,幾人同坐一輛馬車前往。楚雲深謝過風情那隻海東青捎信的事兒后,便沒人說話了,綺羅香怕話多了風情把她趕下去,而風情只是雙臂交叉抱着端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
唐阮恰好坐在風情旁邊,她悄悄看了幾眼風情,然後從腰包里拿出剛剛藏的糕餅,捏在手裏攥來攥去的,想開口又有點怯懦的樣子。
綺羅香坐在她對面也不吭聲,一副看戲的樣子瞅着唐阮,就看她能弄出什麼么蛾子。
可唐阮拿着糕餅的手一直猶猶豫豫地在她自己的膝蓋上磨來磨去,隔了將近整整兩刻鐘,她才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晃晃悠悠地捧着糕餅抬起。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外面一陣馬聲嘶鳴,隨即馬車便猛地一震,車板幾乎翻了過去,車內的人都沒來得及穩住身子,頓時一震慌亂。
而唐阮隨着這一震,控制不住地倒向風情,她手上捧着的糕點,則結結實實地,拍在了風情的臉上。
風情下意識地一把扶住唐阮的胳膊,另一隻手將她扣在懷裏,防止她摔到地上。隨即風情皺緊了眉頭,沾着糕餅渣子的睫毛顫抖地睜開,看向唐阮的眼神寒氣逼人。
“我不是故意的……”唐阮一時緊張得嗓音都在哆嗦,“我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吃點東、東西……”
“多謝,我已經吃到了。”風情一開口,就有糕餅渣子順着她的臉頰掉到嘴角,看得唐阮尷尬不已。
“對不起,我只是……”
唐阮還沒說完,就感覺腦後一陣寒噤,分明是銳器殺機逼近的前兆。只見馬車旁壁上光影一閃,她能感覺到風情用左手在她身後飛快一撈,但好像預測失策,沒有抓到,轉瞬就有一個溫熱手掌貼上她的後腦勺。
唐阮敏感的耳朵聽見了尖銳金屬扎進血肉的細微聲音。
“主子!有危險!”風碎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好似很慌忙。楚雲深看了一眼唐阮,飛快地鑽出馬車,綺羅香緊隨其後,不多久就響起了叮叮噹噹的兵器互砍之音。
風情輕不可聞地抽了口氣,幾下撫乾淨臉上的糕餅渣,推開壓在她身上的唐阮,左手雙指拈住紮在右手手背上的短箭以迅雷之勢拔出,反手彈指射向車外。
就在這幾個乾淨利索的動作之間,唐阮眼尖地捕捉到那支短箭尾端,光滑無羽,卻精細地雕刻着一個小巧的古獸,看起來有點像龍,可又不是龍。
“風姑娘……”
“有空細說,現在危險,跟我出去。”風情撂出簡單的幾個字,亦起身出了馬車,出車同時,能聽見那把玄黑唐刀出鞘的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