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病毒式擴散
?此為防盜章一個胖女人坐在他對面,肥胖的臉上滿是汗水,嫌惡的說:“我家裏兩個小孩,就快把我給吃窮了,哪裏還能再養一個?”
“我馬上就要出去打工了,總不能讓我帶個小孩一起去吧?”另一個瘦子搖着手裏的蒲扇說。
“都看我幹什麼啊?”被他們兩個看着,正在喝啤酒的光頭嗆了一下,擦了擦嘴道,“少來,我還要談女朋友呢,帶這麼個拖油瓶在身邊,誰跟我談啊?”
一群人互相推諉,誰也不肯收下這個燙手山芋,這時候房門忽然打開了,一個親戚轉頭一看:“喲,是小寧來了啊。”
寧寧鼻青臉腫的站在門口,身上的紅色弔帶裙來不及換,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體上,散發出一股廉價的誘惑氣息。
她踉踉蹌蹌的走進屋,隨便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打開背包摸出一瓶跌打酒,一邊往腿上塗,一邊悄無聲息的打量了眼對面的小男孩。
初來乍到,她知道的東西很少,只知道這孩子的母親剛剛跳樓死了,生前沒什麼積蓄,死後也沒留下什麼東西,所以幾個親戚都不願撫養他。
不僅不肯撫養他,胖女人還走上前去,拽着他的頭髮不停搖他的頭,埋怨道:“就知道拖累我們,你怎麼不跟你那個廢物媽一起死呢?你這個怪物!”
……怪物?
寧寧塗抹藥酒的動作一頓,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朝罵罵咧咧的胖女人走過去,然後手裏的跌打酒舉到她的頭頂,嘩啦——
“啊!”劈頭蓋臉被淋一身,胖女人尖叫一聲,然後轉身罵道,“臭□□你想幹什麼?”
寧寧朝她冷笑,她現在最恨兩個詞,醜八怪和怪物,其中怪物又在醜女之上,她把瓶子往桌子上一砸,瓶子碎了,缺口指着她,笑着問:“你又想怎樣?”
另外兩人急忙將她們拉開,其實他們不拉,胖女人也會自己走開的,現在的寧寧看起來實在太可怕了,就像即將爆發的火山口,越是微笑,越是可怕。
“強出什麼頭。”一邊回自己位置上坐,胖女人一邊小聲嘟囔道,“你一個臭□□,難道還想養這個小怪物不成?”
寧寧一聲不吭的坐回原處,用剩下的跌打酒繼續塗抹傷口,她說得沒錯,她這具身體的確不適合養孩子。
她穿在了老婦人年輕時候的身體裏,現在的她是主角聞雨的小姑姑,名字叫做聞小寧。她沒想到那個可憐的老婦人年輕時居然是做皮肉生意的,而且賺了錢不是養自己,而是供她的男朋友揮霍。
身上的傷是剛剛打出來的——她能忍的事,寧寧可忍不了。
寧寧跟對方廝打一陣,最後一凳子把人敲暈在地,自己隨便擦了幾下鼻血,翻箱倒櫃一陣,把值錢的不值錢的,還有最後一點錢一起塞進包里,然後背着包離開了男朋友家。
然後她一路問,一路趕到這裏,正好趕上了一群人在互相推卸責任,胖女人尖叫着:“你自己想跟誰?你倒是說句話啊!”
寧寧沒摻和進去,她繼續揉着腿上的淤青,揉着揉着,忽然慢慢抬起頭,順着眼前那雙纖瘦的腿看上去,看着對面站着的那個小男孩。
那是個頭髮很細,睫毛很細,於是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纖細精緻的男孩子,瓷娃娃一樣站在寧寧面前,無聲的向她伸手。
“別選我。”寧寧失笑一聲,“我連供你吃飯的能力都沒有。”
可聞雨卻安靜的注視着她,伸出去的手一直沒有收回。
“別選我!”寧寧的面色冷了下來,把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連供你吃飯的能力都沒有!”
因為上一次的經歷,她不打算再跟電影裏的人有太過深入的交往,她會完成聞小寧的遺願,在聞雨遇到危機的時候幫他一把,但不會為他做更多——因為她怕了!給予一段感情太痛苦了,接受一段感情太痛苦了,失去一段感情太痛苦了,用一句時髦的話來說:朕的身體已經被掏空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由胖女人將聞雨領走,畢竟包括寧寧在內,另外三人都不具備撫養小孩子的經濟條件。
“晦氣!”胖女人朝地上唾了一口,拽着聞雨的胳膊,氣哼哼的往外走,路上,小男孩時不時回頭,烏漆漆的眼睛看着寧寧。
“不要這麼看我!”寧寧冷着臉,心想,“我自身難保!”
兜里的錢不多了,想在1987年安頓下來,她必須有一份足夠餬口的工作,當然不可能繼續皮肉生意,但她也不想去紡織廠或者工廠當女工,她希望能在劇組,或者戲院之類的地方找到一份工作,可這很難,她只能一邊打打零工,一邊尋找這方面的消息。
日子已經夠艱難了,前男友還陰魂不散,總來找她求複合。
“小寧,我錯了!跟我和好吧!”
“小寧,我沒錢吃飯了,回家給我做飯吧!”
“小寧,我衣服都破了,你幫我縫一下吧!”
“小寧,我已經收了秦老闆的錢了,你不忍心看我被打吧?那你跟他睡一覺吧……”
“不勞姓秦的動手,我自己來!”寧寧操起一根掃帚打過去!
下班的時候,老闆請她離開,告訴她,不僅她忍受不了前男友,他跟其他員工也忍受不了前男友,所以請她行行好,帶這玩意趕緊走。
夕陽西下,寧寧青着一隻眼走在回家路上,與一個人擦肩而過,然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背着書包的聞雨也同樣停下腳步,腫了半邊的臉轉過來,定定看着她。
那一瞬間,竟有點同命相憐的悲涼感。
“我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寧寧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回頭繼續走,1987年的街道沒有那麼太多的燈紅酒綠,她看到一個糖人攤,攤上一個畫著十二生肖的圓盤,一個小孩子交了錢,轉動圓盤,指針轉啊轉指向了龍,孩子拍着手,攤主將熬化的糖液倒在板子上,勾畫出龍的樣子,然後鏟下來遞給小孩。小孩舉着龍,蹦蹦跳跳的從路邊跑過,一路上,各式各樣的攤子,各式各樣的人。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寧寧的右手被人輕輕拉了拉,她回過頭,看見聞雨站在她身後,將用報紙包着的油餅舉向她,那油餅已經冷了,滲得報紙油膩膩的。
“你自己吃吧,我不餓。”寧寧很餓,可她不能吃他的東西,因為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今天全部的食物。
聞雨看了看她,自己從報紙里撕了一小塊油餅下來,剩下的連同報紙一起塞給她。
“……討好我也沒什麼好處。”寧寧冷冷說道,可他卻回之以微笑。
真是個傻白甜。寧寧嘴裏嘟囔一聲,低頭咬了一口油餅,一開始小口小口,漸漸大口大口,最後狼吞虎咽,吃完以後,還把報紙展開,試圖從裏面找到掉下來的餅屑。
然後,她動作一頓。
看着報紙上的內容,寧寧喃喃一聲,“這怎麼可能?”
這是一張上周的報紙,上面登載了一篇這樣的新聞:由《歌劇魅影》改編的《戲院魅影》即將開拍,並且公開向社會招募女主演,截止時間七月底,面試地點是蘭花戲院。
那一瞬間,寧寧心裏生出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她不是來到一個叫《棄子》的電影裏了嗎?為什麼《戲院魅影》會在這裏出現?等等……仔細回想,李博月給她的資料里好像有寫,《戲院魅影》的拍攝時間似乎是——1987年。
“……截止日期到這個月為止,還有三天。”寧寧忽然舉着報紙跑了起來,聞雨愣了愣,背着書包追在她身後。
寧寧一路跑到火車站,這個時候買票不需要身份證也不需要排隊,身強力壯的完全可以一路插隊過去。
“給我一張去XX的車票。”寧寧掏出口袋裏最後一塊錢。
售票員接過錢,看着她身後問:“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寧寧回頭一看,看見聞雨站在她身後,跑得氣喘吁吁,臉頰發紅。他不能說話,卻用眼神,用神態,用緊緊拽着她衣角的手告訴她:帶我走。
“……抱歉,我沒錢買你的票。”寧寧艱難道。
聞雨眼神一黯,沒有撒嬌打滾,只是安靜又失落的低下頭。
“……我這次去外地,是為了確定一件事。”寧寧慢慢蹲下來,想伸手摸一下他的頭,卻又覺得太過親昵了不好,於是把伸了一半的手又收了回來,看着他說,“事情確定以後,我要麼回來,要麼帶你一起走。”
……總不能讓一個明年就會意外身亡的人,離開她的視線吧?
聞雨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忽然牽起她的手,掰開她的手指頭,將自己纖瘦蒼白的尾指勾在她的尾指上。
然後,他昂起頭,對她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溫暖信任的笑容。
“今天也不是嗎?”她看了眼門口的海報,喃喃一句,居然轉身就走。
“等等!”寧寧急忙追上去,“不好意思,請問你手裏的票賣么?”
門衛在旁邊拉了一把,把她從雨里拉回屋檐下。
“她不會賣的。”遠遠望着那個蹣跚離去的背影,他淡淡道,“她已經等一部片子等了十五年了,只要她沒死,就會一直等下去。”
話音剛落,一陣急剎車聲。
寧寧轉頭看去,正好看見一輛私家車慌慌張張的逃離,老婦人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算這樣,也依然將電影票死死護在胸口。
一小時后,醫院。
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對寧寧說了幾句話,然後搖搖頭。
“她快不行了。”他說,“有什麼話,現在趕緊說了吧。”
寧寧打開門,慢慢走向裏面奄奄一息的老婦人。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走近以後,才能聽見她微弱的聲音,拼了命的給自己打氣,“我還沒看到那部片子,我不能死……”
到底是什麼片子,值得一個人用十五年去等待?到底是什麼片子,讓一個人心心念念臨死不忘?
“婆婆。”寧寧問她,“你家人的聯繫方式是?”
老婦人沒有說出任何一個人的聯繫方式,她將有些失神的目光移向寧寧,終於聚了一點光,她虛弱的說:“我認識你,你是一個女演員,我有一次坐車,看見別人手機里在放你的片子,我沒看完,就被趕下車了,說我臭……咳咳,我,我喜歡你的片子。”
寧寧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居然還是她的路人粉。
“之前聽見你叫我。”老婦人哆哆嗦嗦的抬起一隻手,“你是不是想要這個?”
她的掌心裏躺着一張皺巴巴的老電影票,就算是做手術的時候都沒有放開。
這時候說不想要也太虛偽了,寧寧坦然的點了點頭。
“票可以給你,但你,你要幫我。”老婦人忽然伸手抓住寧寧的手腕,可憐的祈求道,“幫我看那部片子,幫我……幫我救他。”
寧寧覺得很奇怪:“救誰?”
“在,在我的衣服口袋裏。”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寧寧從她的口袋裏翻出一張照片,一張從別的照片上剪下來的小小一角,上面是一個約莫**歲大小的小男孩,看起來有些靦腆,垂下雙眼躲避鏡頭,猶如一隻敏感的小鹿。
“你,你一定要看他演的片子。”老婦人熱切的看着寧寧,“你一定要想辦法救他……”
寧寧覺得一陣荒謬,用十五年的時間去等待一部片子,就是為了穿進電影裏,改變電影裏一個角色的命運?可荒謬過後,她卻覺得情有可原,因為如果有一個同樣的機會擺在她面前,她也願意回到《民國馬戲團》裏,改變爸爸,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所以其他人可以笑話這個老婦人,唯獨她不可以。
“去救他,去救他,無論如何都要救他,哪怕犧牲我自己……也要……也要……”虛弱到了最後,就變成了可怕的迴光返照,老婦人忽然從病床上坐起來,枯瘦的手將寧寧用力拽到面前,對她聲嘶力竭的吼道,“1988!1988!!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