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4.1.5

118.4.1.5

如果看到的是防盜,那麼請靜候一段時間,會自動替換的。

再看仝則,卻是標準的小廝扮相,這日好容易和總管告了假溜出來,而月錢還沒發,他連置辦長衫的銀子都沒有,只好穿着裴府的下人衣裳前來,難得都這麼寒酸了,馮四娘居然還肯見他。

可見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果然馮四娘聽他說了兩句,就笑了起來,“仝小爺是打算贖回妹子,還是只不過來見見妹子?”

仝則自己也有點含糊,贖,他沒錢;可不贖,或者說不聞不問,心理上委實有點過意不去。

不管原主到底因什麼身死,他既已佔了人家的身體,打算替人家重活一回,就不能把人家的過去一刀全切。

這些日子他憑藉交際打探的能力,業已知曉了原主家獲罪的原因。

奉天將軍仝永祿因在和俄國人交戰中延誤戰機,致使盟軍蒙古四部損失慘重,朝廷為安撫蒙古人,也為立威,下令將其革職斬首,家人充作官奴。

謝彥文的父親本是蘭台御史,因同情仝永祿,苦諫不成,竟以辭官相逼,皇帝大怒之下,罷了他的官流放海南,家產充公,謝二少這才輾轉流落為奴。

其實細想想,朝廷的處置沒有大錯,大燕財力豐厚,為穩定北邊疆域,一直以來都靠錢財籠絡蒙古人,使其成為大燕雇傭軍,用以阻擋來自更北邊野心勃勃的沙俄。這是政治路線,走錯一步就會影響大局,倘若內陸向從前歷朝歷代那樣受蒙古諸部威脅,哪兒還會有餘力走出國門,開拓海疆。

所以對於仝家傾覆,仝則倒也不覺得惋惜,但大局歸大局,這種事放在個人身上又不一樣,命運由此改變,關乎一生一世,甚至有可能是生生世世。

他聽謝彥文說過,這個流落風塵的妹妹比他小三歲,抄家時因容貌出眾,很快就被人買走,彼時真正的仝則正痛不欲生,輾轉病榻,根本來不及看顧一眼。

思量半晌,仝則謹慎應道,“還是先談談如何才能贖身,勞煩媽媽指點。”

“那好,我也不妨和你交個底。”馮四娘語氣不急不緩,如細水長流,“做我們這行,憑的是眼力。清倌人自六七歲上買回來,一點點調理,不到十三歲是拿不出手的。六七年下來,栽培一個清倌人的錢,就是打個金人也盡夠了。仝敏條件如何,不消我說,你做哥哥的心裏有數。倘若要贖,我就等於損失了一個人才,再要物色,可未必能有這麼好的了。”

“贖身前按行規,沒正式出過局的清倌人,是五百兩。她不過才來了幾個月,就算便宜你,少不得也要二百兩,不然規矩從我這裏亂了,往後整個行業的人都要和我過不去。”

好大一筆數目,仝則舔了下唇,“能不能折中一下,我一時拿不出二百兩,可也不想讓她白佔着媽媽的好處,好吃好喝就不必了,讓她去伺候其他姐姐們,每月全當是白乾,只管她三餐溫飽,媽媽看,這樣如何?”

馮四娘笑了,“你想的倒是不錯,可我說句實話,你妹子自小嬌生慣養,是會端茶還是會遞水?做什麼都要我從頭教起,出個局我都怕她眼力價兒不夠得罪客人。這麼下去,我擎等着干賠錢,專為養着位大小姐不成?”

這還真不好反駁,仝敏是什麼性情,仝則半點都不了解,萬一真是個刁蠻小姐,什麼活不會還不肯學,那又該如何是好?

他轉着腦筋想說辭,忽然間,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亮亮的,哥哥。

回頭看,門上站着個小小少女,身姿妖嬈眉目如畫,娟秀中自有一種清艷的嫵媚。

果然是極標緻的美人,還有點任是無情也動人的意味,不知為什麼,仝則在恍惚間便想到了這一句。

此時仝敏已走過來,先對馮四娘福了一福,轉而看向仝則,“哥哥找到安身的地方了?”

看看身上的制服,仝則點頭,“你別急,我會想辦法,爭取給你安排個妥善的去處。”

仝敏輕輕笑了笑,“不必,我在這裏挺好的,哥哥別費心,照顧好自己就是。”

她要是不說這話,仝則可能還會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再做打算,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神情堅定,態度決絕,說完之後,眼中湧上薄薄一層霧氣,卻又在轉瞬間消散,他看着,心裏不由泛起一陣難過。

難過之餘,胸中湧上熱血,他對馮四娘說,“二百兩,三年內我必贖她出去,咱們今日立個字據。至於這三年間,媽媽照看她吃住,我每月給媽媽伙食住宿費,二兩銀子總夠了吧。”

他是橫了心說二兩,其實眼下自己的月錢不過一兩,如果做了專門伺候少爺的人,聽說會升為二兩,把薪俸全搭進去,相當於他在拿未知的前途賭仝敏的命運。

馮四娘不說話,視線在周遭陳設擺件上游移,仝則順着她目光看去,滿眼都是精緻考究的家私。

一屋子的華美綺靡,全都是用錢堆砌出來的,她說,“我這兒吃住都有定例,不會為她一個人降低水準。你是誠心實意,我不能難為人,每月五兩不能再少,做生意,我也有我難處。”

感覺身後人梗了梗脖子,仝則忙乾脆地道了一聲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咱們這就立字據。”

這買賣成與不成,反正她都不虧,馮四娘於是沒再使什麼手段,倒是有些欣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徐徐點了點頭。

簽字按手印完畢,仝敏送仝則出門,她半倚門站着,眼裏全是不舍,臉上卻還在笑,“哥,給你添麻煩了,你瞧着辦,如果艱難就早點和媽媽說,她不是壞人……眼下你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千萬要當心,別為了我鋌而走險。不然就算有了錢,咱們這樣人依舊死無葬身之地,別忘了,咱們現在不再是良民身份。”

這話提醒得很到位,他們的身份是罪人,要脫籍還是漫漫長路,仝則心道,找時間還該好好研究一下大燕律,看看有什麼辦法能解除奴籍才行。

“回去吧,好生照顧自己,我能出來時自然會來看你。”

“你也保重,哥……爹娘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提到爹娘,仝則心裏居然酸了一酸,他五歲失去雙親,成長路上其實沒得到過什麼溫暖,時間長了只好騙自己,人生還有很多情感,包括事業滿足,功成名就。其實呢,經歷過風流雲散,那些曾經讓他執迷的**,反倒不如此刻被仝敏溫軟的雙手握上一握,來得更為真切溫暖。

至少可以讓他覺得生活還有奔頭,這世上還有需要他照顧的人。

轉身離開,一時間豪情激蕩滿懷,溫暖洋溢周身,可隨即便想到那大/麻煩,錢到底從何處去湊?

前世企業里有預支一說,不知道裴府上能否接受這個辦法。想想他身份到底特殊,既賣身在裴府反正逃不出去,李管家應該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凡事總要試一試,回去之後他逕自去找李明修,不做任何隱瞞,將原因誠實道出,為的也是打一遭親情牌。

李明修聽罷微微一嘆,“你是拳拳之心,可以理解。但侯府不是濟善堂,你眼下還不能說被太太選中,就算跟着孝哥兒也不過每月二兩銀子,預支五兩,你打算靠什麼維持應有的開銷?”

“小的還可以做別的事,李爺,府上洒掃,餵養馬匹,幾位爺出門,外出跑腿,洗衣幫廚,小的都可以做。”

李明修失笑的看着他,“你?一個人有多少精力,小孩子家家,說話不考慮後果。”

“小的身體好,精力也足,李爺若不信,不如先試上一個月,倘若小的都能做下來,還請李爺給我這個機會。”

“你倒是敢想敢幹了,可你一個人都做了,讓原本做這些事的人幹什麼去?”李明修搖頭,“白拿銀子吃乾飯么?”

仝則扶額,從管理角度這事確實不好辦,正要說話,門卻被一陣風刮開,一個婦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攤開手裏的東西直塞進李明修懷裏,“你瞧瞧,才買的新料子剛上身,就被那皮猴從後頭拽開了線,你那姑娘也是白養了,我是眼花認不上針,她可倒好,年紀輕輕不聾不瞎,愣是認了一炷香線頭也沒進去針眼,養出這麼個廢物點心你還成天寶貝似的,看將來哪家人願意要她。”

倒豆子似的一通吐槽,弄得李明修直皺眉,可聽到後頭,卻又撲地一聲笑了出來。

“還笑,你就慣着她吧,”婦人叉腰伸手,“拿銀子來,我上外頭找徐裁縫去,白養了閨女指望不上,還得花這筆子冤枉錢!”

李明修不樂意聽自家婆娘數道閨女,二話沒說開柜子拿錢,仝則卻是聽者有心,看着婦人手裏石榴紅的馬面裙,接口道,“小的會做針線縫補,二位不如把裙子交給我,今天晚晌一準能縫好。”

李明修和他老婆都愣了下,要說這年頭男人會縫紉會制衣不算新鮮事,只是這孩子原出自官宦人家,居然也會女紅?

仝則知道他們存疑,含笑解釋道,“小的從前在家時,和家裏人學過一些針線上的活計,那時年紀小,家裏大人只當好玩也沒太管,後來見小的上心,還特意教導過,批評小的太不知上進。”

一邊說,一邊配合了幾分如假包換的羞慚,他知道這年月就算再開放,也沒有官家子弟學做針線活的道理,所以總得給自己的沒出息找點理由,可天知道,這份“沒出息”確是他上輩子賴以謀生的手段。

而他對這份手段,至今懷有深深的自信。

雖則後世因成衣工業化生產,徹底解放了設計師本人,不需要他親手製作衣服,可上學時縫紉裁剪仍然是必修課,而他在JilSander實習期間積累了豐富的裁剪經驗,在巴黎觀摩手工刺繡時,也曾和老匠人學習了整整一年之久。

李明修見他一臉認真,看了看自家夫人,點頭示意,“要不,給他拿去試試吧。”

婦人還有點猶豫,才遞過裙子,便乜着仝則警告道,“小子,要是弄壞了,可得照數賠我裙子錢。”

仝則一笑,雙手接過來,點了點頭,“夫人放心,小的明白。”

房間裏沒有了更漏那類神奇物件,取而代之以各式座鐘,其中尤以琺琅瓷材質居多,而且並非西洋舶來品,而是具有純粹中國式審美的本土製造。

比如他現在擦拭的半人高立鍾,就是琺琅瓷鑲嵌金銀寶石製成,錶盤上用的是十二生肖,正午十二點方向鑲嵌着一條飛龍。每逢正點報時,龍會自動彈出,口中噴“水”,直入下面正對着的猴子手中的提籃,籃子上裝點有幾枝花卉,被水澆灌后即呈現盛開狀態,小猴子再跳出來,擺出一副捧花藍獻壽的俏皮模樣。

既精巧可愛,又妙趣橫生,雖然算不上多複雜,而比這複雜的卻還有好多,每一個都不比前世他在凡爾賽宮、冬宮裏看到的那些遜色。

而三爺的書房,則更加讓人興奮。

房間非常大,滿滿一牆都是書架。按李明修的吩咐,仝則將各色書籍按類別碼放整齊。書架上也特別刻有天文曆法、航海地理、風俗方誌、東瀛歷史、西洋歷史等標籤。

一邊整理,仝則少不得翻看兩眼,很快就從那些書中知曉,他穿越的這個王朝叫做大燕。

除卻古典的經史子集,裴三爺的藏書里還有不少以中文寫就的數學書籍,內容半文半白,加上有數列公式,看上去並不是那麼難懂;還有一些涉及淺顯物理知識的;此外更有日語、韓語、蒙古語、泰語等翻譯著作;當然也有英語、法語、俄語寫就的雜文和小說。

當仝則看到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時,內心着實激動了好一會,大致推算下時間,在明朝滅亡之後,歷史大約是出現了拐點,滿清沒有入主中原,於是成就了大燕這個全新的大一統王朝!

有心私藏一本好書拿去學習,可惜那些歷史類的都太厚重,他又並非住在一個人的單間裏,要是被謝彥文發現,不知道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會不會舉報他。由此衍生出的遺憾,讓他第一次因為對知識的渴求,而開始思考自己怎樣努力才能有獨立的房間居住。

眼見裴三爺涉獵如此之廣,間接亦證明了其人絕對是個這個時代的才俊。而這一點,仝則從每日三餐聽小廝們閑談中也得到證實。

說起來,裴家三爺裴謹似乎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今年不過才二十二歲,卻是大燕不出世的奇才。文武雙全,戰功赫赫,親征馬六甲不說,十六歲還曾出使過美洲——那裏從大燕太宗時代就成了中國的半殖民地,朝廷從美洲攫取了大量白銀,使得國力空前強大。國內經過一系列改革,走上了資本主義化的道路。國家不再是官商勾結,而是軍商合一,歷次征戰的戰款皆以類似國債的方式籌集,然後再把征服馬六甲、美洲等戰役中發的戰爭財拿來與大商賈分紅。

猶是千百年來穩如磐石的士農工商格局被徹底打破,雖然士的地位仍然排在最前頭,但商人的地位已一躍提升到第二位。

而大燕的附屬國甚至囊括了朝鮮、安南、暹羅、甚至今天的馬來西亞。不過輝煌的帝國眼下也有令人頭疼的煩惱,畢竟美洲大陸距離本土太過遙遠,近些年已大有被歐洲人侵佔的勢頭。

至於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歐洲人、日本人、朝鮮人,有的是來此經商定居,有的則是來學習中國文化和科技,特別是造船技術。偷學也好,派細作里通中國也好,總之歐洲人多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只是在東亞和西亞,他們雖缺少控制權,卻依然致力於四處挑撥搗亂。目前大燕周邊最大的兩個敵人,是來自北方的沙俄和崛起后虎視眈眈的東瀛島國。

小廝們說起因國內戰亂流落大燕的東瀛貴族和流民,同情有之,鄙夷有之,扯到來求學兼避難的天皇次子宇田親王相貌極美的話題,不少人忍不住一陣竊笑。

仝則一面聽着,敏銳地察覺出,這個時代似乎盛行南風,各方面都比想像中要更為開放,加之國民對本國實力享有高度自信,不由更加令人感慨!

舉凡眾人閑話時,仝則都很少出聲,只專註聆聽捕捉有用信息,當然涉及國計民生的問題,下人們不過蜻蜓點水的聊聊,更多的消息自然是關於承恩侯府內的一些情況。

原來裴老將軍早已仙逝,裴夫人娘家姓薛,也是京都貴族出身,卻不是老將軍原配,而是續弦。

裴家大爺裴詮是前頭原配所出。

二爺裴讓雖是薛氏親生,奈何一落地就生了重病,彼時裴將軍忙着開疆拓土無暇顧及,等再歸來時,發現次子已不幸成了一個殘廢,終年癱瘓在床不能起身。薛氏為了延續二房香火,不得已從京郊鄉下找了個貧民出身的姑娘,娶進門做了二奶奶。

二奶奶娘家姓許,祖上也曾出過秀才,後來敗落了,一家人守着一畝三分地過活。許氏生得極好,是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美人,許父早就憋着要拿她當搖錢樹賣,恰好趕上將軍府不嫌他家門楣低,許父簡直是上杆子也要把女兒送進來,哪裏還管姑爺究竟是什麼狀況。

許氏倒也爭氣,嫁進來不到三年,生下了一個兒子。就是大名裴熠,小名孝哥兒的那位小少爺,薛氏對孝哥兒疼愛至極,大約也有彌補二兒子的心裏在作祟。

至於大名鼎鼎的三爺裴謹也是薛氏所出,其人天資聰穎,又因貴族出身放到軍中歷練,很快嶄露頭角。這次在馬六甲平叛功成,得以加封侯爵銜,眾人說起來口吻艷羨的同時,語氣里全是欽敬畏服。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承恩侯情史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承恩侯情史
上一章下一章

118.4.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