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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很美的手。
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肌膚,十指似是春蔥。
這是一雙大小姐的手,可以用來彈琴,可以用來刺繡……可是它偏偏就是用來握劍的。
手很美,而手的主人更是美得驚人,別說是那些個年輕風流的公子哥,就連老人與小孩見了她明若春花一般的笑容,也不免呼吸一滯,陷入了她那柔媚的眼眸中。這般美的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笑,她的笑容就像是美酒,真令人恨不得醉死在裏頭。
江湖上自詡為英雄豪傑的人想要得到她,那些自認為武功絕頂無惡不作的人,也想得到她,在他們的心裏,只有自己這個真英雄,才配得上這個天下第一的美人。只是,那些起了貪戀並付諸於行動的人都死在了,誰讓這個絕色美人是傅晚晴呢?
為了對抗江湖上的那些邪魔外道,所謂正義之士結成了白道聯盟,百年之後,只剩下點滄派、俠義山莊、飛鷹堡、天機門還有威揚鏢局五家獨大,在這五家之中,俠義山莊又是最強的。他的莊主是當今武林第一人傅暉,而傅暉的獨女就是那名滿天下的傅晚晴。正道武林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魔道中亦是經過一番廝殺,只剩下了碧水教一家獨大,所有的魔教弟子都聽命於碧水教的統率。
風吹拂着傅晚晴的髮絲,露出了一雙滿含笑意的星眸。侍立在了一旁的灰衣老者心中一凜,趕緊低下頭,將自己的目光抽離。他恭敬地開口:“小姐,有——”
“丟出去。”傅晚晴輕笑一聲,她的手只是微微一動,一道青光劃過,那柄長劍就入了幾丈外的劍鞘中。分毫不差,傅晚晴根本就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榮伯,您還不知道我么?那些來拜訪山莊的公子哥,全部都丟出去。”
“不是。”傅榮搖了搖頭,將目光從那柄劍上抽離,他咽了咽口水,才又說道,“是碧水教的教主來到咱們江南了。”
“玉生煙!”傅晚晴的目光倏地一亮,她舔了舔唇,又妖嬈地笑了,“我知道她來做甚麼,三年前她的師姐樓可心來到中原被我挑斷了雙腳的腳筋,要是想醫好那雙腿,還差一味葯,至於那味葯么,它就在我俠義山莊裏頭,也難怪玉生煙要親自來了。”
玉生煙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她雖是魔教的教主,可江湖上幾乎沒有人詆毀她。他們對魔教教眾萬般唾罵,可就是不肯說一句玉生煙的不是。因為她的劍,因為她的臉,這江湖上唯一能夠與傅晚晴相媲美的人,就是玉生煙了。江湖上的男子,有兩分是鍾情於自己所愛之人,有四分是愛傅晚晴,而剩下的,則是玉生煙的崇拜者。想至此,傅晚晴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知是嚮往還是妒忌的情緒來。
“她現在到了何處?”傅晚晴撫了撫自己的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聲問道。
“銷金窟。”傅榮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應答道。
這銷金窟里的軟香溫玉可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哪道上的人,到了揚州都要往銷金窟里走一趟,在一堆紅粉間醉生夢死。傅晚晴臉上那幾乎不消失的笑容,在聽到了這三個字的時候收斂了,她整個人的氣勢忽然變得如同劍一般凌厲。那是因為她想起了江湖上關於碧水教的一些傳聞來。到底是情深意重呢,還是生性風流呢?傅晚晴冷哼一聲后,那笑容又回來了。“她配不上玉生煙。”
傅晚晴口中的她指的是樓可心。
她從來沒有見過玉生煙,可是從江湖上的人描摹中大致想像出了她的風姿與形貌。她是見過樓可心的,她知道這個人衝動莽撞,嬌縱而不知天高地厚。那些江湖上的男人配不上玉生煙,這樓可心比起那些男人還要次上一等。
“聽下面傳來的消息,玉生煙是因為扶了一位摔倒在地上的老人家后,才被誆到銷金窟的,她似乎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銷金窟裏頭已經傳出了消息,說是來了一位舉世無雙的美人,就在今夜,邀請全城的人前往,價高者得之。”傅榮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他被傅晚晴周身迸發的氣勁逼得退後了幾步。自家的小姐還在笑,可是他根據多年來對傅晚晴的了解,知道她是生氣了。
“玉生煙是我的,誰也不許動她!”傅晚晴嬌喝一聲,一掌擊出,將周邊的石塊記得粉碎。傅榮看着那一灘碎石,微微地搖了搖頭。當今人只知道自家老爺是武林第一人,談到小姐,總要冠上第一美人或是俠義山莊的大小姐等名頭,他們可不知,小姐早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傅榮明白傅晚晴的意思,他正想離開吩咐手下人去辦事,冷不丁又聽見了一聲嬌喝。
“慢着!命人備馬!我要親自去!”
飛馳的駿馬拐過了一道坊門,黑髮紅衣裂艷而張揚。路上的行人聽到了那得得的馬蹄聲紛紛地避讓,而來不及逃散的則是抱着頭蹲在地上等待着那即將降臨的厄運。狂風呼嘯,只聽得一聲嘶,那駿馬與美人兒從他頭頂躍了過去,只留下一道炫人眼目的紅色殘影。那蹲在了地上的人站了起來,痴痴地望着那紅影離去的方向。
“看什麼看,那火紅玫瑰一樣的人是俠義山莊的大小姐,也是你能夠肖想的?”肩膀上冷不丁被人一拍,在那大喝與鬨笑聲中,那個呆愣着人逐漸醒過神來,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他收拾着散亂在地的東西,口中則是不停嘟囔道:“哪裏是我不能肖想,恐怕這世間的男人吶,都沒有一個能夠配得上她的。”
傅晚晴是朝着銷金窟去的,她翻身躍下馬將韁繩丟給了門口的小倌,便不理會那些人的嘩然,徑直朝着裏面走去了。這揚州城誰不知道她傅晚晴的大名呢,又有誰敢來阻擋她的腳步?只不過過了近日,恐怕江湖上就會傳出傅晚晴只愛美人不愛英雄的傳言來了。
疏闊的大堂裏頭飄着膩人的脂粉味,醉醺醺的男人們覷着眼,一手摟着懷裏的美人,另一手還去勾那在一旁斟酒的。在這銷金窟一樓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陪襯的也是樓裏頭地位最低下的美人。傅晚晴沿着那紅木搭成的階梯蹭蹭蹭地往上走,廂房裏頭傳來了一陣陣喘息與嬌啼,她的笑容越深,眉頭擰地就越緊。
她一把揪住了一個路過此處的小廝,正想發問,忽地聽到了一陣悠渺的琴聲從那盡頭處的廂房裏傳來。是她,是玉生煙!傅晚晴心中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而且對此深信不疑。她一把甩開了那個礙事的人,快步地朝着那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手已經扣在了那楠木門上,她忽然間又猶豫了。如果是玉生煙呢,她該怎麼樣?如果不是玉生煙呢,她又該怎麼樣?渾渾噩噩的,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找玉生煙是要做甚麼!比劍么,就像是三年前挑斷樓可心的腳筋一樣?這種念頭一旦升起,就像是一團烈火在她的心中以一種不可遏制的趨勢熊熊燃燒。
是的,她傅晚晴找玉生煙只是為了比劍,她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夠存活。她不允許別人提起她傅晚晴的時候,還帶上玉生煙。
傅晚晴推門而入,屋裏的人沒有一絲的驚訝,她的琴聲亦是沒有絲毫的阻滯。傅晚晴沒有看見屋中人的容貌,她們之間還隔着一道輕紗帳幔。風從雕花窗里吹進來,寶鴨爐裏頭的熏香裊裊升起,那帳中人似真似幻。
既靜既清,音意臻於微妙,如深淵之不可測,如喬嶽之不可旺。若是這琴音中夾帶着內勁,恐怕能夠輕而易舉地取人性命。傅晚晴一驚,眸中殺機畢現。她的手已經按上了劍柄,可就在此時,琴音一變,如同春風徐徐,緩急相間,斷而復續。傅晚晴的心境隨着琴聲而變動,她竟然被帶入其中,等到一曲終了,手中已經捏了一把冷汗。
“玉生煙!你是玉生煙!”傅晚晴倏地站起身來,她再也顧不得什麼禮節,直接撩起了那層輕紗帳幔,闖入了其中。
坐在了琴台邊的是一個穿着白衣的女人,她的神情疏淡似是冰雪一般寒涼。
傅晚晴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一個女人面前感到自慚形穢,可又覺得任何人在玉生煙的面前都該如此的。不過這一種思緒在她的腦海中僅僅存了一剎那便湮滅了。劍光映襯着她的雙眸與笑容,她說道:“三年前你師姐敗在了我的劍下,你不為她報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