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宛瑤半趴在羅漢榻上,雙手捧着臉頰,看着紅木小几上的燙金帖子,只差流口水了。
郭絡羅氏伸出食指來,狠狠的戳了戳宛瑤的眉心:“吃吃吃,我看你旁的事情從來不上心,只一提吃食就來了精神。
這個千叟宴,你想都不要想,這是皇上禪位,請七十歲往上的老者赴宴,你一個十五歲的格格,去那湊什麼份子?”
宛瑤水漉漉的眼眸盯着郭絡羅氏,胖乎乎的小手輕搖着郭絡羅氏銀灰色袖擺,可憐巴巴的道:“額娘,除了宮裏,旁人做不出琵琶大蝦的味道。”
郭絡羅氏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兒,只道:“回頭讓你阿瑪從宮裏回來的時候,給你帶。”
宛瑤不依:“帶回來的就涼了,哪兒有剛出鍋的好吃?這琵琶大蝦只有才出鍋,燙燙的,粘舌頭那種,沾了花椒鹽吃,才最好。”
郭絡羅氏從宛瑤手中,抽回了袖擺,嗔了她一眼:“你求我也沒用,這千叟宴,你去不得。”
宛瑤清澈的眼眸眨了眨,繞過紅木小几,在郭絡羅氏身側倚着道:“我聽阿瑪說,額娘也是接了帖子的,是婉太妃的……”
郭絡羅氏沒想到,老爺早就把自己出賣了,根本惹不得這個黏人的小祖宗,只得一板一眼的說道:“你要去也行,只是吃食上,要謹慎些,你要是將一桌子菜肴都吃了個乾淨,那你也不必去了,我丟不起那個臉。”
郭絡羅氏不是沒帶宛瑤出過門,尤其是這兩年,郭絡羅氏想着宛瑤大了,一直在閨中,沒人知曉,到時候怕是沒人上門提親,可帶着宛瑤出過兩次門后,郭絡羅氏便說什麼都不肯帶着宛瑤去了。
宛瑤但凡見着吃食,就挪不動腳,又吃又拿不說,還要把人家府上的廚子叫來,好好地問上一問,怎麼做的,幾分火候,幾分瘦肉幾分肥肉……
至此,不過兩回,京城上下都知道,沈佳府邸的宛瑤格格,是個吃貨,十足的胖格格……
思及這個,郭絡羅氏只要想着赴宴就頭疼,躲得宛瑤遠遠的,不讓她知道,為著宛瑤不至於出門丟人去,府里已經換了五六個廚子了。
“我只吃琵琶大蝦,還不行嗎?”不怪宛瑤這麼惦記着,認真說起來,這琵琶大蝦,還是她五歲的時候吃過,後來她就一直惦記着,宮裏也不知放了什麼特別的調料,那蝦肉外酥里嫩,半點不油膩,沾上醬油和花椒鹽,那味道……簡直是絕了。
宮中宴席里,這道菜是經常上了的,但宛瑤重生后,為著避開顒琰,與紫禁城相關的事情,能避就避,因而宮裏的宴席,再沒有去過。
可現在不同了,她已經熬過了前世的死期,柳暗花明了,再說了……
宛瑤側過頭,從穿衣鏡上看了眼自己……
這般窩在額娘身邊,穿着件象牙白的掐腰旗裝,能清楚的看到肚子上有兩個圈圈,把旗裝上的團福紋都扯歪了……
要是這樣,還能被宮裏的人注意到,除非宮裏的人眼瞎了……
正月初一這一日,乾隆正式禪位,顒琰登基。
正月初四,太上皇於寧壽宮皇極殿設千叟宴,當日冊封的皇后喜塔臘氏與婉太妃在毓慶宮設宴,招待女眷。
宛瑤覺得自己有些失策,只記着躲開顒琰了,竟是忘了過去的老朋友,雖說那些老朋友都不知道她,但她卻記得清楚。
如今的皇后喜塔臘氏,曾經是嫡福晉來着,是怎麼眼珠子紅的似血般,盯着她的肚子。
還有當時明艷端方的側福晉鈕祜祿氏,如今是貴妃了;那時候膽小怕事的侍妾劉佳氏竟是成為了賢妃;反而號稱美貌無雙的候佳氏只封了瑩嬪。
數來數去,老朋友不過四個,這兩年死的也不少,不過,她很久沒關注過了,在宴席上看到四人的面容,恍如隔世。
宛瑤突然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堵得慌,如果前世里,她沒有在冬月初一那日溺水身亡,她會不會也是坐在這裏的其中一個?顒琰會給她什麼位份?是妃,還是嬪?
宛瑤這人有個毛病,心裏不得勁的時候,就願意吃東西,即便她先前答應了額娘,不會吃許多,但情緒來了擋不住,她吃相文雅,但一小口一小口的不閑着,旁人沒拿起筷子的時候,她就開始吃了,旁人都撂下筷子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吃完。
郭絡羅氏有心想攔,卻被伊爾根覺羅氏喊去旁邊席面上說話,一時顧不上。
顒琰昏昏沉沉的從皇極殿回來,腳步都有些虛浮,站在毓慶宮外頭,一點兒也不想踏進去。
父皇是一代明君,即便這般年紀,依舊把持着朝政,不肯放手,說是禪位,搬去了寧壽宮,但他也不敢搬去養心殿住着,父皇那麼大的年紀了,沒必要讓他心裏不痛快。
國庫都空了,戶部送上來的摺子堆積如山,但父皇依舊奢靡,一場千叟宴辦下來,明日戶部遞上來的摺子,估計都是赤字了。
再看伺候在父皇身邊的和珅,福康安……
顒琰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踏入毓慶宮的宮門,鄂羅哩便迎了上來,一臉諂媚:“皇上,您回來的正好,奴才剛剛將秀女名冊上的人對了對,您別說,還真是有幾個出挑的,待過幾日,秀女入宮,皇上便能得了紅顏知己了。”
紅顏知己?顒琰唇畔顯現出一絲冷笑來,他身邊多的一向是探子細作,哪個不是給父皇和和珅,福康安通風報信的?他這毓秀宮有幾處狗洞,怕是都要說給外人聽。
鄂羅哩興緻勃勃的用拂塵遠遠指着:“您瞧見在殿門口席面上那個穿銀紅色旗裝的沒?那是主事善慶之女,叫鈕祜祿……如姍;還有她旁邊席面上,那個笑容如花的,是德麟少爺的表妹,叫景馨;還有那邊穿碧色毛坎肩的……”
鄂羅哩一個個的說著,顒琰有些醉意,方才他在皇極殿上,代替父皇敬酒,真真是多吃了幾盞,此刻看人都有些模糊,看不清容顏,只目光落在廊下席面上,一個圓滾滾的銀白色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