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長進
聽聞這件事之前,任宙遠只是稍微察覺到一些不妥。好不容易他才狠下心為安安報了維奇的班,怎麼知道自那以後,列昂尼德卻經常在公司出現,任宙遠也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帶安安去上課,惹得安安都有點小情緒了。
那幾天任宙遠難得地被安排了寫一份有關推廣STEAM的文章,這是進公司以來第一次被正式安排撰寫的稿件,而安排工作的,正是那天跟在列昂尼德身後的秘書先生。
之前和列昂尼德交談的時候,任宙遠記得列昂尼德稱秘書為羅恩,卻沒想到這人竟然中文名也叫羅恩。
羅恩看起來和任宙遠差不多年齡,雖然兩人的外貌都挺出眾的,但是和任宙遠卻有着截然相反的氣質。
如果說任宙遠是安靜而又帶點書卷氣的,羅恩就是那種很容易便能抓住別人眼球,有點炫目又外放型的男人,給任宙遠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有點騷包。
這個騷包那天帶着一沓資料來到任宙遠辦公桌前,啪嗒一下壘在他面前,拍了拍手有點不耐煩地對任宙遠說明了要他撰寫的內容,完了之後帶着點好奇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注視了任宙遠好一陣子,才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句加油,轉頭就走了。
任宙遠看着那一桌子的資料臉都抽了,他不是沒有看過比這更多的資料,以前寫論文的時候看的比這還多不知多少,只是就一個推廣稿,至於嗎?
但是不管怎樣,秉承着敬業的精神,他還是把那堆東西全看進去了,正好他目前也在研究這方面的內容,於是結合自己所理解的,很快便寫了一篇他認為還算不錯的稿件。
完成後他聯繫了羅恩,想讓他來拿一下原稿,但竟聽到對方在電話那頭一副弔兒郎當的語氣說:“哦你寫完啦?直接拿上去給老闆看吧,正好老闆今天在公司,我現在外出了,這個稿件還挺急的,麻煩你今天就拿過去吧。”說完沒等任宙遠多說一個字,啪地一下就掛了電話。
任宙遠看着被掛斷的電話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臉都黑了。
他拿起剛打印出來的原稿,瞬間覺得眼前的稿件猶如燙手山芋,心裏想的是,不知道現在辭職還來不來得及?
他深呼吸一口氣,暗罵自己杞人憂天,想提起勇氣一鼓作氣闖進列昂尼德辦公室,放下稿件馬上閃人,但是氣只提到他胸口,就秒泄掉了。
明知道列昂尼德認不出自己,但還是會緊張。這種害怕的心情已經跟了他五年了,事到如今就像是他身上的一塊肉一樣,當察覺到危險時,下意識就會伸手去擋掉。
他在這邊對着薄薄幾張紙做着天人交戰時,坐在他隔壁的孔飛像是看異類一樣看他。
終於在任宙遠嘆了第十七次氣時,孔飛忍不住了:“我說你這是在幹嘛?”
任宙遠頓了一下,有點尷尬地轉頭看他道:“有份稿件要交給大老闆,有點緊張。”
孔飛一聽就來興趣了,滑動着椅子湊近任宙遠,一臉羨慕地看着他手上的稿子道:“真好啊,你們文化人就是不一樣,那麼輕易就能看見大老闆,我來這裏這麼久了,也只是在年會上看見過他一次。”他拍了拍任宙遠的肩道:“小夥子不錯,有前途!去吧,緊張什麼,這是你表現的好機會!”
任宙遠瞥了他一眼,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他更好奇孔飛說的話:“你說只在年後上見過老闆一次?平時老闆也會來我們這一層走動啊,我都看見他好幾回了。”
“什麼?!”孔飛震驚道:“我從來沒在這層見過老闆啊!”
說完他被杜易博拍了一下頭,埋怨道:“太大聲了。”
任宙遠笑着看孔飛摸了摸後腦勺,回他道:“平時下班的時候吧,我也碰見過三四回了,不過幾次都是正好加班,你這傢伙早就回去了。”
孔飛扼腕道:“就知道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他抹了把臉,又打起精神來,“哎那啥,這證明你跟老闆有緣,這還緊張什麼呀,直接上去把稿子丟給老闆得了,你這個崗位本來就是老闆重金聘請回來的,我有你這等能耐,我巴不得天天在老闆面前晃蕩。”
任宙遠被孔飛逗笑了,緊張也褪去一點,他跟孔飛開玩笑道:“那行啊,給你個機會去表現表現,讓老闆也記得你。”說著把稿子往孔飛那兒一遞。
孔飛看着眼前的稿子眼都直了,看那樣子還真的有點想接下來,但是最後還是搖頭又擺手道:“還是別了,老闆氣場太大,我看見腿都要抖三抖。”說完他又想到些什麼,一臉猥瑣道:“哎這個機會還是留給你吧,你運氣可真好,”他湊近任宙遠,在他耳邊小聲道:“我聽說今天老闆的未婚妻都來了,你給我仔細點看,回來給我說說老闆的未婚妻長什麼樣子啊。”
任宙遠聞言一愣,有股莫名的情緒在胸腔擴散,他也無意去深究自己這種微妙的心情,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拿起稿子便往外走。
一路往列昂尼德的辦公室走去,任宙遠心裏覺得自己此時應該是抗拒的,但是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速度,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辦公室門前。
他深呼吸一口氣,低頭看了眼手上拿着的稿子,雙手緊張得有點汗意,紙張邊緣都有點潮了。
門的另一邊很安靜,任宙遠想起孔飛的話,腦子不斷在想像着等一下開門後會看見的場面,剛騰起的一丁點勇氣又退去不少。他甩了甩頭,抬手敲了兩下門,出乎意料地裏面的人很快就回了句“進來”。
任宙遠忐忑地開門走了進去,想像中的畫面沒有出現,但是孔飛說的倒是沒錯,他的運氣確實挺好的,那個傳說中的老闆和他的未婚妻都在裏面,從他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兩人齊刷刷地向他看來。
任宙遠清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抬了抬手上的文件道:“羅恩讓我來交……”
列昂尼德皺眉看了他一眼,那神情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耐煩,還未等任宙遠說完就開口道:“你先回去。”
任宙遠愣了一下,臉上有點難堪,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又聽到列昂尼德說:“不是叫你。”他指了指任宙遠,擺了個留下的手勢,轉過頭對站着的那個女人說:“娜塔莎,你先回去。”
被喚為娜塔莎的女人一聽,姣好的面容一下子就扭曲了,她一把衝到列昂尼德辦公桌那兒,“嘭”地一聲雙手猛地拍在桌面上,聲音尖銳道:“哈?!列昂尼德你是什麼意思?你父親讓我來這裏找你,你現在為了一個中國人要趕我走?!”
任宙遠被她拍桌子弄出的聲音嚇了一跳,站在門邊有點不知所措,他無意探聽這兩位的對話,但是留又不是,走又不行,左右不是人。
列昂尼德的臉色越來越差,連任宙遠都能察覺出他在隱忍着的怒意,他對娜塔莎道:“我說了,你先回去,不要讓我再多說一遍。”
“我偏不!”娜塔莎說著還一屁股坐下,抱胸看向列昂尼德,眼裏滿是挑釁。
氣氛不是一般的糟糕,任宙遠尷尬得頭皮發麻,他視線飄向列昂尼德,覺得他下一秒就會爆炸。
但是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他的預料,列昂尼德沒有原地爆炸,反倒是默許了娜塔莎的行為一般,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隨後起身繞過她,徑直往任宙遠的方向走過來。
任宙遠頓了頓,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子,在列昂尼德距離他還有一步之遙時忙將手上的稿件遞過去,那態度恭敬得活像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尊佛。
但顯然這尊佛是一尊不太友善的佛,列昂尼德看見任宙遠的動作蹙了一下眉頭,沒有再往前一步,站定在距離他一步之外的地方,伸手將稿件接了過去。
然而僅一秒,還沒來得及等任宙遠舒口氣,佛祖就發難了,“這是什麼?”
“啊?”任宙遠抬頭,表情不解道:“這是羅恩之前讓我寫的以STEAM為主題的推廣稿。”
列昂尼德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挑了下眉,道:“中文?”
任宙遠懵了一瞬,隨即雙臉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漲紅。他一把從列昂尼德手上撈回自己的稿子,回過神后又覺得自己這動作不太妥當,忙道了幾聲抱歉,說:“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我馬上回去整理一下再拿上來!”
他轉身想退出辦公室,卻被列昂尼德從後面拉住他的衣領道:“別麻煩了,你簡單給我說一下思路。”
任宙遠剛踏出去的腳頓了一下,重心不穩地直往後墜,在險些掉進列昂尼德懷裏前穩住了重心,但這時他整個臉都紅得像是被炸紅的蝦子一樣,就算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燙成什麼程度。
任宙遠懊惱地想,怎麼在這人面前,自己老是出糗,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也是這樣,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