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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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親王嘿嘿笑着,一埂脖將杯中酒飲下:“兒臣還年輕,太后不必着急。且您瞧瞧,自皇嫂過世后,皇兄不也未立新后嗎?皇兄都不着急,臣又何必着急。”
這樣的話也只有他敢說,如此良夜提死人的事,真不嫌忌諱!何況立后一事顧慮重重,豈是輕而易舉的事,照太后的意思,自然是想提拔自己的親侄女,可是甄家也不得不顧及,如此兩方勢均力敵,才遷延至今。
太后哼了一聲,卻終究拿他無法——父母對於家中幼子總是偏愛一些,說不定比起蕭越,太后更喜歡這個小兒子呢!厲蘭妡如此想。
太后忽然調轉了槍頭,“淳親王,你身旁坐的是誰人,哀家怎麼不大識得?”
原來陪伴淳親王的美人只是一名寵妾,淳親王面露尷尬之色,捻須道:“稟太后,王妃抱恙不能出席,因此……”
太后冷聲打斷他,“可笑!今兒乃中秋家宴,她是什麼身份,如何能代替王妃的位置,還不給哀家拉下去!”
立時有兩名壯健的宮人將那美妾從座上拖走,美人泣涕漣漣,卻只能含悲忍辱地出去。淳親王眼巴巴地干看着,也不敢求情。
她這個撞在槍口上了,厲蘭妡再飲了一口果汁,悄無聲息地將眼底的一抹暗色掩下,太后不好對自己的兒子發火,只好把氣撒在別人的兒子頭上,她也算會做人了。
今晚蕭越自然來了幽蘭館,厲蘭妡哄着明玉睡熟,兩口兒便在帳簾內絮絮密語。她輕輕為蕭越按摩肩背,手法格外柔和,口中道:“陛下枯坐了一夜,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蕭越在床上盤膝而坐,微微闔目,“這些事交由下人就好,你現有着身孕,無需這般勞累。”
厲蘭妡巧笑嫣然:“橫豎也不是什麼重活,再者,臣妾與陛下到底親厚些,輕重容易拿捏,怕下人們不知道分寸,傷着陛下就不好了。”
“你的手法的確嫻熟。”
厲蘭妡笑得更甜,“所謂熟能生巧,臣妾早前伺候太皇太后時,也時常做這些活計,早就習慣了。”
她總在無意中巧妙地透露出自己曾經的苦況,將自己塑造得楚楚可憐,男人們最吃這一套。
蕭越沒有說話,興許是累了。
人在帶點困意的時候最容易聽進別人的言語,厲蘭妡覷着他的臉色小心道:“其實,臣妾今日沒有出場表演,一半固然是自己無才,另一半,實非心中所願……”
“怎麼,你覺得甄貴妃的提議有何不妥么?”
厲蘭妡笑得很委婉,“貴妃娘娘的心意固然是好的,只是……臣妾覺得,身為女子,尤其是陛下您的妃妾,總不好太過張揚。今日晚宴上固然來的都是家眷,可也得講個分寸不是?叫咱們姐妹一個個輪番上台,弄得跟街頭雜耍藝人似的,臣妾私心覺得不大體面……”
蕭越沒有接她的話,厲蘭妡也沒有再往下說。哪怕說別人的壞話,也不能太明顯了,點到即止就好。她費了這一番功夫進讒,蕭越總能聽進一句半句,如此日積月累,他對甄玉瑾的厭惡便會逐漸加深,終有滴水穿石的一天。
甄玉瑾在夜宴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幾至不能起身,宮務於是都撂到賈柔鸞擔上,令她忙上加忙。厲蘭妡本以為她是裝病,派人細細查訪才知,原來真病下了——興許因為前些日子練舞太勞心勞力,又不得成功,由情緒的變化引發身體的變化,令她不適。
數日之後,一輛馬車堂皇地停在皇宮的西門口,上頭印着的不是皇族中人慣用的式樣,而是丞相府的家徽。轎簾掀開,一位氣度高華的中年美婦踩着奴僕的背款款下來,從偏門一徑來到墨陽宮。
甄玉瑾正倚在枕上小憩,下人們忽報甄夫人來了,甄玉瑾一驚,正要下床相迎,她母親已經快步走近,捉着她的手急急道:“聽說你病了,你父親急得不得了,非讓我來瞧瞧你。”
甄玉瑾眼中掉下淚來,“女兒不孝,讓爹娘憂心了。”
甄夫人不讓她起身,按着她的手背道:“你究竟怎麼樣,請過太醫了嗎?嚴不嚴重?”
“娘放心,不是什麼大病,好好養着就沒事了。”甄玉瑾勉強道。
甄夫人眼光何等銳利,一眼看出她心病更甚於身病,當下嘆道:“即便你不說,我和你父親心裏也都清楚。這皇宮看着這樣大,其實不然,裏頭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一眨眼的功夫就都知道了。娘雖然足不出戶,外頭的風言風語照樣能傳到耳里,加上方才來這兒荷惜也提了幾句……”
甄玉瑾立刻嗔道:“荷惜,你跟夫人說了些什麼?”
荷惜連忙跪下,甄夫人怨道:“即便荷惜不說,你便打算這樣一直瞞着我么?那個厲美人惑亂聖心,接連有孕,攪得滿城風雨,連累你吃了不少苦楚,你真以為別人都蒙在鼓裏呢?”
甄玉瑾無言以對,唯掩面而已。
甄夫人嘆道:“說來總是吃了沒孩子的虧,在這宮中,哪怕得到的榮寵再多,倘若沒個孩子傍身,總是無依無靠,有發愁的那日,唉,要是你早為陛下生下一個小皇子就好了,何須像現在這樣憂心忡忡的……”
她母親本是一番好意,甄玉瑾聽着卻覺得格外刺耳,她死死地咬着唇:“您也就會說這些話,眼下不還是無計可施么?”
她竟用這般態度跟母親說話,甄夫人本想發火,一轉眼看見女兒臉色慘白,雙頰如火燒一般,心裏莫名地軟了下來。她定一定神,“我已經想好了,再過幾日就將玉環送進宮來,只說是看你,剩下的慢慢籌謀。”
甄玉環是她的二妹,雖為庶出,卻生得肌骨瑩潤,婀娜多姿,眼下正值青春年華,她母親此舉……甄玉瑾悚然一驚,忙拉着甄夫人的胳臂道:“娘想要做什麼?”
甄夫人端華的面上顯出冷徹的決絕,“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設法替你要一個孩子。”
“可玉環她……”
“你放心,以她的出身,永遠越不過你去。你倆又是親姊妹,自然更加放心,往後她生了兒子,當然也就是你的兒子。”
她母親竟打算得這樣長遠,甄玉瑾只覺得嘴裏又酸又苦,“女兒今年也才二十四歲。”她還這樣年輕,別人已經當她老了。
“是,你是只有二十四歲,可那個厲美人多大,別人才十九,她馬上就要有兩個孩子了!”甄夫人覺得自己的話大概說重了點,緩了緩聲氣道:“女兒啊,這宮裏可不比外頭,你在這裏過一年,抵得上別人十年八年的。況且娘也不是說你以後不能生了,讓玉環進宮只是為了給你佔個位置,咱們總得有個謀划不是么?”
她母親綢繆得這樣周全,甄玉瑾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她只有點頭,儘管鼻尖一陣酸楚,她努力忍下去。
甄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回去后緊鑼密鼓地張羅,不出五日就將甄玉環送到她姐姐身邊。這位小姐在家的時候便有些名氣,姿容才貌與其家姊比起來也不差什麼,一時並稱雙姝。
厲蘭妡也曾聽得她的艷名,有心見一見這位難得的美人,奈何總是沒有機會——甄玉環在墨陽宮定居下來的第二天,就由荷惜領着遍訪各宮嬪妃,提前熟習一下,以便日後相處。但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她獨獨越過了幽蘭館。
厲蘭妡當然更不可能屈尊去拜訪她。
蘭嫵氣得眼中冒火,“這個甄二小姐真是好大的氣派,昨兒擁翠親眼瞧見她從咱們宮門口經過,卻兀自繞過去了,這不是存心給人沒臉嗎?”
厲蘭妡毫不動怒,仍舊笑盈盈地道:“她哪有什麼氣派,還不是她姊姊的氣派!所謂冤家路窄,宮中就這麼點地方,只要有心,總有見面的一日,看到時候誰佔便宜罷了。”
蘭嫵猶自嘟噥,忽見擁翠急匆匆自外邊趕來,滿頭滿臉的汗:“娘娘,出事了!太皇太後身邊的談姑姑傳話過來,說太皇太后只怕有些不好,讓娘娘緊趕着過去瞅瞅呢!”
厲蘭妡頭也不抬,“她只跟你說嗎?還是也知會了其餘各宮的宮人?”
擁翠一愣,“倒沒見着其他宮人。”
厲蘭妡伸了個懶腰,“蘭嫵,替我更衣吧。”
蘭嫵見她意態遲遲,不覺疑惑道:“美人不着急么?”
厲蘭妡一點兒緊張的模樣也瞧不出,一邊由蘭嫵替她解下外裳,一邊閑閑地撥弄着指甲:“太皇太后若真病重,談姑姑就該立刻通知皇上,而不是先來找本宮。”
如此作態,只怕是有什麼差事要交託給她,故意找個由頭。厲蘭妡想起先前為了明玉的事去求那位老太太,她可是閉門不見呢!世事輪迴,真叫人覺得諷刺。
當然,太皇太后是她名義上的恩人,她總不能不管自己恩人的死活,哪怕明知是戲也罷。厲蘭妡準備充足后,便氣定神閑地坐上轎子,準備去往興陶館。
厲蘭妡愈見驚恐,連連叩首,“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你怕什麼,本宮又不會將你怎樣,只是想聽一句實話。”
厲蘭妡幾番聲啞,終於勉強吐露出來,“實不相瞞,此物乃嬪妾表兄相贈之物,嬪妾與表兄自幼一處長大,彼此情……情誼匪淺,後來因為家中變故而進宮,從此再無相見之機。嬪妾自知此生已在紅牆之內,不敢另作他想,留着這塊玉,也只是作為念想而已……”
想不到有這樣一段青梅竹馬的故事,應婕妤見她涕淚漣漣,神情不似作偽。一番思忖后,她小心地將那塊玉放回,溫然扶着厲蘭妡的肩膀起身,“你放心,此等事不足為外人道,本宮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
厲蘭妡又是驚喜又是感激:“娘娘……”
應婕妤不復方才的咄咄逼人,竟像換了一個人般,“你從前服侍本宮也算盡心,如今雖然出息了,這份情本宮不會忘記。宮中真情難得,從此,你我二人尚需相互扶持才好。”
厲蘭妡靦腆地應了聲“是。”
她在原地凝望了片刻,等應婕妤扶着瓊枝去遠,厲蘭妡才重新挪動步子。忽見前方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冉冉過來,站在她跟前不動,似有意攔住她的去路。
厲蘭妡定睛一看,原來是韋淑媛,她忙屈膝請安。
韋淑媛紅唇微揚,牽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瞧厲妹妹多有能耐,三言兩語就把應婕妤哄轉來了,當真生得一張巧嘴。”
厲蘭妡羞澀道:“嬪妾與應姐姐本無嫌隙,只是有點小小的誤會,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小小的誤會?”韋淑媛尖聲笑道,“眼看着伺候自己的卑賤宮人飛上枝頭,與自己平起平坐,這也叫小誤會?應婕妤面軟心活,本宮可不會輕易上你的當。方才本宮遠遠地沒瞧清楚,卻很知道定是你使了什麼詭計,甜嘴蜜舌地說動了她,果然出身卑微的人性子也下賤些,什麼都做得出來!”
厲蘭妡不在意她的侮辱,卻懶得聽這些廢話,施了施禮道:“娘娘若沒有旁的吩咐,嬪妾就先告退了。”
她一動,韋淑媛立刻喝道:“慢着。”
厲蘭妡只得停下腳步,機械地轉了個身,那股不耐煩險險透到臉上來。
韋淑媛冷冷地看着她,“跪下!”
她以為她算老幾啊?厲蘭妡忍着氣道:“嬪妾不知所犯何事,要遭娘娘如此責罰?”
韋淑媛身邊的宮人是馴熟了的,早有兩個人趕上前,抓住厲蘭妡的肩膀就往底下摁。厲蘭妡幾番掙扎,終究氣力不繼,還是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韋淑媛蓮步輕移,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沒錯,可是在這宮裏,比對錯更要緊的是尊卑,你須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即便如今你成了陛下的更衣,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更衣。本宮要你生,你不得不生;本宮要你死,你也得乖乖地死。你最好明白這個道理。”
她施施然離去,臨行前向那個看守的內侍道:“小順子,給本宮好好看着她,不跪足半個時辰,不許她起身。”
這一條小徑鋪的儘是嶙峋的鵝卵石,原是為防滑之用,現在卻成了折磨人的刑具,比之平地艱難百倍。
才跪了一刻鐘,厲蘭妡就覺得受不住,她本想偷個懶,看了看旁邊小順子那張死人面具般的白臉,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時已近深秋,御花園也帶了一股蕭瑟的秋意,厲蘭妡直挺挺地跪着,任憑冷風循着衣領的縫隙鑽進去,臟腑都覺得一陣冰冷。她想大概這就是宮中的日子,除了熱,就是涼,中間沒有過渡。
終於跪足了時候,小順子板着一張臉回去復命,厲蘭妡也顫顫巍巍地起身,她覺得自己路都走不穩,還好,還好——她看見蘭嫵飛奔着向這邊過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這個小姑娘。
她從慈頤宮出來,先打發蘭嫵回去,蘭嫵左等右等不見她回宮,心急之下才尋了來。見到厲蘭妡這般模樣,蘭嫵自然十分詫異,不禁問東問西地說個沒完。
厲蘭妡攙着她的肩膀,卻沒有回答她——或者說疲倦得不知先回答哪一句才好。她看着天邊那個大而模糊的東西,火紅的一團沉沉向下墜去。舊的太陽落下去,明天還會有新的升起,它永遠是同一個——人卻不同。
厲蘭妡忽然覺得韋淑媛的話竟有幾分道理,在這個封建王朝中,尊卑地位的確是要緊的。她無法改變整個系統的設定,只能努力使自己爬得更高,最終逃離。韋淑媛此舉未嘗不是出自幾個高位嬪妃的授意,多半是甄貴妃,也許還有其他人。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超過她們的地位,成為人上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孩子。
回到幽蘭館,天色已擦黑了。蘭嫵扶着她到床邊坐下,道:“你餓了吧,我去命小廚房準備膳食。”
厲蘭妡無力地擺了擺手,“我沒胃口,不必費事了,先去讓廚下準備熱水吧,我得好好泡個澡。”
“可是……”
“照我的話去做。”
晚間蕭越過來,卻不見厲蘭妡出來迎接,連喊了幾聲后,只有擁翠出來回話:“啟稟皇上,我們主子正在寢殿中沐浴洗身,現下不宜見客。”
蕭越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他沒說什麼,徑直朝屋裏走去。擁翠既不敢攔,也不好攔的,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蕭越推門進去,就見屋內白氣蒸騰,如同山間籠罩的雲霧。正中豎著一隻大木桶,水幾齊桶沿高,裏頭坐着一個雪膚烏髮的女子,香肩微露,眉目如畫,此時看來竟有幾分出塵脫俗的韻致。
蘭嫵在一旁持着木勺為其淋水,她先瞧見蕭越,正要行禮,厲蘭妡已覺出異樣,她淡淡道:“阿嫵,你先出去吧,這裏不必你伺候了。”
蘭嫵吐了吐舌頭,悄悄出去,隨手將門掩上。
厲蘭妡猶自悠閑地泡着澡,並不回頭看這位夫君,“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請恕臣妾不便起身迎接。”
蕭越哼了一聲,“你倒很有閒情逸緻。”
“臣妾生性疏懶,懶人都是貪圖享受的,儘力使自己快活,怎麼陛下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大愉快?”
“朕一向忙於政務,自然不似你這般逍遙,至於不愉快,卻是因為剛剛聽說了一件秘事。”
“哦,不知是什麼事?”厲蘭妡好奇地轉過身,將下巴磕在桶沿上,兩隻玉臂柔柔伸出來,大有洗耳恭聽的架勢。
“說來也巧,還是你之前那位主子應婕妤告訴朕的,她說……”蕭越忽然瞥見厲蘭妡雪白的頸項間露出一抹綠痕,彷彿有什麼東西掛在上頭,他心頭疑雲乍起,三腳兩步上前摘下,抖抖索索道:“應婕妤說的果然不錯。”
“應婕妤說什麼了?”厲蘭妡仍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你還抵賴!”蕭越幾乎抑制不住胸中的憤怒,他將那東西牢牢握在手裏,恨聲道:“你果然戀着旁人,將你倆的信物看得這般重要,連浴身都不願摘下!”隨即將應婕妤的話一五一十說個罄盡。
厲蘭妡仍十分冷靜,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模樣,“陛下便這樣相信應婕妤的言辭,卻不願意相信臣妾?臣妾在陛下眼裏便是這樣一個不可信之人?”
蕭越不說話,只恨恨盯着她,意思大約是默認。
“臣妾明白了,”厲蘭妡不怒反笑,笑容里卻帶着一分苦澀之意,“陛下既然認定這是信物,何不仔細瞧瞧,臣妾相信,您會比臣妾更清楚它的來歷。”
蕭越半信半疑地攤開手心,瞬間變得愕然:“怎麼是這個東西?”原來那塊翠綠色的扇墜,正是他原來摺扇上的一部分,跟了他許久,他自然最熟悉不過。
厲蘭妡澀聲道:“陛下還記得那日在興陶館前面的涼亭中,您教臣妾練琴么?這塊玉正是那日您掉在亭中的,卻不料被臣妾拾得。”
蕭越當然記得,他還記得當日眼前這個女子試圖誘惑他,他用摺扇勾起她的下巴——她有一個生得很好的下巴。
“因為你的眼睛,”太皇太后指了指自己的瞳仁,“你這裏寫得清清楚楚,你想留在哀家這兒,哀家想知道為了什麼,總不至於因為仰慕我這老婆子吧?”那雙老眼中精光輪轉,“還是說,為了皇帝?”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自己這點兒段位完全不夠看的。厲蘭妡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太皇太后明鑒,奴婢不該起這種糊塗念頭,還請太皇太后饒恕!”
“你怕什麼,哀家又沒怪你!”老婦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宮裏的女人,說白了都是皇帝的女人,即便你有這種想法,也算不得什麼大錯。何況咱們的皇上風流蘊藉,私底下戀慕他的人想必不在少數。”
既然已被戳穿,厲蘭妡索性大着膽子道:“太皇太后睿智,可奴婢接近皇上並非因為暗生情愫。”她小心地覷着老婦人的臉色,“奴婢幼時家貧,無奈之下才進了宮,在雜役房受盡苦楚,數月之前才去了漱玉閣,日子雖比從前好過了些,仍處處被人看輕。奴婢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扭轉乾坤,只有成為皇上的妃妾這一條路了。”
“難為你有這個志氣。”老婦人盯着她瞅了半晌,終於道:“罷了,總算你肯據實相告,哀家生平最恨裝模作樣的人。既然你有這份心愿,哀家少不得成全你。”
厲蘭妡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這樣容易?她的嘴唇微微一動,“其實應婕妤也是一樣的來意,太皇太后何不成全她?”
“她沒有野心,也沒有頭腦,哀家方才說了兩句冷話,她就坐不住了,若哀家猜得不錯,今兒的事也是你攛掇的,憑她還想不到來看哀家。”
真正算無遺策,厲蘭妡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正要說幾句恭維話活躍一下氣氛,就聽老婦人道:“皇帝每隔三日會來這裏請安,今兒早上才來過,你算不巧,三日後再設法吧。”
她端詳着手中的茶碗,“這大熱的天,屋裏還是寒森森的,才泡好的茶,一會子就涼了,叫人沒法下嘴。”
厲蘭妡乖覺地接過去,“奴婢重為您泡一壺熱的來。”她忽然想到,也許這話里還有另一層意思呢?興陶館這樣簡陋偏僻,是太皇太后自己喜歡簡樸清凈,還是因為她得不到更好的?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而非生母,與如今的皇帝更是隔了一層。雖然萬事繞不過一個孝字,情分上的差別可大了。當今太后卻正在得意的時候,端看那些妃嬪的態度便可瞧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