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王冠(一)
防盜章,請提升訂閱率至30%,或過三天再來戚容連忙從一旁走進拍攝場地摟住薄熒的肩,對孟上秋說道:“讓她休息一會,先拍下一條吧。”
薄熒被戚容摟着肩走出了拍攝中心。
“怎麼了?告訴戚阿姨,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薄熒難堪地搖搖頭,因為不想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看戲目光,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戚容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打起精神來,你之前就做的很好,現在一定也可以的。”
又安慰了薄熒幾句后,戚容被一名財務部的工作人員叫走了。
大約孟上秋對薄熒今天的表現已經不抱希望,薄熒再看到調整后的拍攝通告榜上已經沒有了她的戲。
作為電影的女主角,像薄熒這樣在片場無所事事,冷板凳上坐一天的除了她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當天晚上坐大巴回賓館的時候,薄熒明顯感覺到平常都要和她寒暄幾句的工作人員變冷淡了,因為飾演胡雪母親的古妍靄的戲份殺青,回程的時候薄熒身邊只有一個空位,這讓她的孤單感更加明顯。
明明身在千里之外,薄熒卻好像又回到了北樹鎮,比在北樹鎮更冷,更絕望,她的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恐慌,她要失去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容身之所了,這股恐慌勝過她在北樹鎮的百倍,質變成絕望。薄熒這才知道,除了混合著屎尿味的消毒水氣味,世界上還有一種恐怖叫做得到又失去。
回到賓館房間后,戚容去到了浴室接一個電話,薄熒獃獃地坐在桌前,翻開的課本保持着那一頁已經超過十五分鐘,她盯着那一頁一動不動,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除了X。
“我不知道你還在猶豫什麼?”X側着頭,趴在書桌上看着她:“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趕回北樹鎮的。”
薄熒握緊了放在桌上的雙手,目光直視着課本上空白的一點。
“我不想演。”
“這好辦啊,向我許願吧。”X立馬興奮地抬起頭來,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她一動作,身上的飾物又發出了一陣風鈴般的清脆響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裏詭異地響着。
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薄熒說話,X失望地重新趴到了桌上,又是一陣風鈴響。
“如果我真的儘力去演這個角色,人們會不會以為胡雪這個角色就是我?”薄熒在心中忽然開口。
“有這個可能。”X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我不敢演。”
“那麼你就要接受灰溜溜逃回北樹鎮的結局。”
“我不願意。”薄熒本就攥在一起的拳頭握的更緊了。
“可是你必須二選其一。”X惡趣味地笑了:“告訴我,你選擇哪一條路?”
薄熒沒有回答。
她一動不動的背影在昏黃的枱燈光線下顯得無力又孤獨。
薄熒成為劇組NG王的第三天,她的戲份被全數排到了最後,她在賓館吃早餐的時候還聽到旁邊桌人的竊竊私語:
“今天肯定要加班了,倒霉。”
“孟導對她也算有耐心了,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你看平時只來雷陣雨的人現在都會下小雨點了,上次我見孟導罵那個小配角的時候才算狠呢,活活把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罵哭。”
薄熒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安靜吃完了早餐。
下午四點的時候,其他人的日戲都拍攝結束,剩下的就是讓所有人都在心中發憷的薄熒。
“演員就位。”孟上秋冷冰冰地說。
“加油。”戚容拍了拍薄熒的肩,走出拍攝中心。和薄熒拍對手戲的陳冕一如往常,在服裝師為他整理衣服的時候沖薄熒笑了笑。
這一幕已經讓薄熒NG了兩天,拍的是沈石青把胡雪從夏令營中接出,在公路旅行的中途告知她母親張婉已經因車禍去世的事。
鏡頭從陳冕身上開始。
穿着黑色毛衣的沈石青獨自半躺在賓館雙人的大床上,在隔壁房間不斷傳出的哭泣聲中神色凝重而疲憊地捂住了臉。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胡雪情況的時候,少女一邊哭泣着一邊從沒有開燈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她穿着一套明顯不合身的男士睡衣,頭髮散亂,赤着凝白光潔的小腳踩到了沈石青的床上,伏在大床的另一邊背對着沈石青不斷抽泣着。
沈石青坐了起來,兩隻手交互搓握着,顯露出一股不安的焦慮。
胡雪依然在哭,她的眼淚打濕了枕巾,在上面洇出了一朵花,漆黑的羽睫上沾滿水珠,美好又令人心碎。
“別哭了,已經沒事了。”沈石青說。
胡雪又抽泣了幾下,帶着哭音說道:“怎麼可能會沒事,我的媽媽死了。”
沈石青看着她,雙手試探地放上她的肩頭,前傾着身體慢慢靠了上去。
“你和我在一起會非常快樂,我保證會好好照顧你。”沈石青的手指撫過胡雪被淚水沾濕,黏在臉頰上的黑髮,用一種克制隱忍的語氣說道:“別哭了,求你別哭了,我的小蝴蝶。”
“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去很多地方。”沈石青一邊撫摸着她臉頰邊的頭髮一邊說道。
“但是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胡雪依舊背着着他,不斷抽噎着。
“我們可以有個新家。”沈石青說:“等我的畫展結束,跟我去美國,你會喜歡那裏的。”
“我在家裏的東西怎麼辦?還有媽媽的房子——”
“我會處理好的,你想帶什麼東西走?”
“我的衣服——我的唱片——”
“我會把它寄到美國,同時我可以買新的送給你。”沈石青撫摸着因為抽泣而不斷顫抖的少女身體,柔聲哄道。
“我會買最漂亮的衣服給你,還有你想要的任何新唱片。”沈石青說。
“2號鏡頭機位推進,我要薄熒的臉部特寫。”監視器前的孟上秋突然說。
隨着鏡頭的推進,薄熒臉上的神情也在放大,在沒有開燈的黑暗房間,少女滿臉淚痕的臉在夜色中有一種禁忌的美感,既讓人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呵護,又能夠激起人內心深處渴望施虐的惡劣一面。不需要台詞,僅僅只是露出那張美得動人心魄的臉,薄熒就能夠成為任何場合的主角,孟上秋擔憂的正是這一點,她是否能夠壓住外貌給人的衝擊,將觀眾帶回電影中來,而不是淪為佈景中的一個美麗花瓶?
孟上秋選擇薄熒作為女主角可以說是這部電影中他冒的最大的險,在看到薄熒的一瞬間他就確定這個少女就是他想像中的“胡雪”。她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孟上秋一直沒有把握,而她最近兩天的表現似乎在說他選錯了人,但是現在——他確信自己賭對了。
大部分遭受差評,被指責“不會演戲”“像個木頭”“千人一面”的演員都有一個通病,他們無法精準地控制自己的微表情,浮誇僵硬的表現總是提醒觀眾自己在觀看一場表演,“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對表演者來說,指的是通過改變眼周肌肉和瞳孔大小就能傳遞出多種微妙情緒,面部的肌肉變化和嘴角的弧度也是觀眾從演員臉上讀取情感的一大途徑,好的演員需要對外界保持高敏感性,記憶他們在生活中感受的、看到的一切情感,再在需要的時候從回憶中釋放它,除了天賦外,這還需要一定閱歷。
薄熒的表現令人驚喜,孟上秋甚至無法將監視器中的少女和昨天在鏡頭前僵硬木訥的人化為同一個人。
胡雪的抽泣轉為無聲的抽噎,她的雙唇緊抿,目光倔強地盯着空無一物的黑暗,在那雙黑得沒有一絲光亮,不斷流下無聲眼淚的眼眸中,漸漸出現了某種若隱若現的影子,在這漆黑不見光的土壤下,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地冒頭,即使隔着一個屏幕,孟上秋都能感受到它炙熱的溫度。
這是《地獄與玫瑰》拍攝至今,他看到的最好的一個眼神表演!片場寂靜無聲,人們的呼吸聲都在不知不覺中安靜了。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胡雪說。
“當然可以,什麼事都行。”沈石青回答。
胡雪忽然翻過身,主動摟住了沈石青,沈石青的手也順勢摟上了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
“發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胡雪的手往下滑,抓住了沈石青敞開的睡衣領子:“我沒有其他親戚了,我死都不要被送到孤兒院那種可怕的地方。”
在她說話的時候,淚珠不斷往下滴落,從她的下巴滑落,滾進雪地一般白皙潔凈的胸口,少女的峰線隱隱約約,沈石青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移走,抱着胡雪的雙手卻不由自主收緊了。
“當然不會了,你會和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金屬手環碰撞的聲音在她身後持續響着,而每一個和薄熒擦肩而過的人都對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外部人員視若無睹。
“你可以在心裏和我說話,不用擔心別人聽見。”黑髮女人一眼看破她的顧忌,帶着笑意的聲音讓薄熒不用回頭就能想像出她臉上惡趣味的笑容。
“為什麼別人看不見你?”薄熒在心裏問。
“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你是鬼嗎?”
“不是。但是如你所見,我也不是人。”
“你跟着我想幹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為了實現你的願望而來。”
此時薄熒已經走回寢室,同寢室的女孩們還沒有回來,寢室里只有她和黑髮女人兩人,薄熒轉過身靜靜地看着黑髮女人:“我也說過了,我沒有願望。”
“你為什麼要這麼急着趕我走呢?”黑髮女人伸手撫了撫漆黑的長發,嘴角含笑地看着薄熒:“你一直想要人在身邊陪伴自己,現在我來了,我可以隨時隨地陪在你身邊,和你說話,和你玩樂,成為你最形影不離的朋友——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那是以前。”
“你阻止不了我,為何不享受這份特殊的友誼?”微涼的聲音和手鐲清脆的碰撞聲一同響起:“你可以叫我X,薄熒。”
她的手撫上薄熒臉頰,像是空氣一樣,沒有任何溫度。
“我們還有很多次見面。”
黑髮女人的微笑在薄熒面前逐漸淡去,像是被陽光穿透的晨霧一樣,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兩名警察在三天後又來了一次福利院,一部分孩子再次被問話,包括薄熒。
屈瑤梅的死讓合成裸/照進入了警方的視野,屈瑤梅的同伴里有人出來作證,屈瑤梅死前就是去見了幾個被他們懷疑合成裸/照的人後失去了聯繫,然而調查后一無所獲,再加上屈瑤梅有在河邊玩耍的習慣,她的溺水最終被定義為一場意外。
薄熒是被叫到的最後一人,在問完一些常規問題后,任院長要起身相送,女警察笑着說:“不用麻煩院長了,讓薄熒送吧,我正好還有點事想要問她。”
男警察望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任院長愣了一下后,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
薄熒把兩名警察送到福利院門口后,男警察率先上了警車,女警則在薄熒身邊停下了腳步。
“你不要怕,我叫你來,只是有一些私話想要對你說。”像是生怕嚇到薄熒一樣,女警察輕聲說。
“關於你的事,我這幾天從別人嘴裏聽說了很多。”女警說:“我不知道以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身份來說合不合適,但我這兩晚都沒有睡好,我一直在想你的事。”
薄熒不解地看着她。
“不管這裏的人如何對你,你都要知道你什麼錯也沒有。”
隨着女警說出的這句話,薄熒臉上還維持着疑惑的表情,兩行淚水卻在理智反應之前從微微睜大的眼睛裏流了出來,她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水會從她臉上流過一般茫然地抬手擦了一下,呆看了指尖的水跡幾秒,才猛然醒悟一樣用手背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
女警伸出一隻手放到了薄熒的肩頭,她彎下腰直視着薄熒的眼睛,神情真摯地說:“相信我,外面的世界很大,在這裏的人看來的大問題,在外面連問題都算不上,這裏的人們無端加給你的仇恨,只是源於他們自身的閉塞和淺薄。如果他們厭惡你,那你更要喜歡自己,努力離開這裏吧,你有這樣的能力,你在這裏感到疼痛,是因為北樹鎮的天空太狹窄,容納不下你的翅膀。”
薄熒的眼淚越擦越多,女警察留給她一包紙巾,已經上車的男警察在車裏按了按喇叭,女警往回看了一眼,轉頭對薄熒說:“有事情可以隨時來派出所找我。”
警車開走後,薄熒深呼吸着平息着自己的情緒,隨即也離開了福利院大門,她不能讓其他人看見此刻她的樣子,她不能被抓到弱點,也不能連累好心的女警。
這天後,警察沒有再來,屈瑤梅的屍體被送了回來,福利院草草舉辦葬禮后,屈瑤梅的死漸漸就平息了下來,離期末考試只剩三個多月,身為努力家的薄熒除了吃飯和睡覺外,時間幾乎都花在了複習題和課本上。
屈瑤梅死後,沒了領導人,欺負薄熒的人有所減少,薄熒一心撲在學習上,暫時將陳厚的事放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