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搗亂
就這麼折騰了一夜,季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簡直心力交瘁,不過還好,沉星真君睡著了,邀月真君的那個蛋看起來也沒什麼異動。
畢竟是門派的首席大弟子,所以該出席的活動例如早課之類的還是不能缺席,所以季沉就在袖子裏籠了一本道德經,去太極宮給眾位師弟們講課了。
依樣畫葫蘆念了一遍,季沉看着下面打坐的弟子或打盹或偷着講話,跟着念的寥寥無幾,忽然心中生出幾分感慨來。
並不是感慨這些小道士們不用功,而是季沉想起了自己當年早課的時候
經常來不及吃早飯,就把饅頭藏在墊子底下,聽一句,偷吃一口,也沒少挨當年門派大師兄的訓斥。
想着想着,季沉的心情便又沉悶了起來。
胡亂念完了早課,季沉便把經書一卷,背着手信步往自己的住處行去。
他想散散心,在天庭的時候鮮少有這樣自由的時刻了。
可季沉這邊剛走出太極宮,就看到一眾弟子尖叫着四散奔逃,個個模樣都十分驚慌恐懼。
季沉見狀眉頭一皺,順手拽住了一個慌不擇路,一頭撞在他懷裏的小道士。
“出什麼事了?”
小道士看着季沉,抖抖索索地顫聲道:“紫竹堂那邊出了大妖……掌門師尊和幾位長老都趕過去了……我——”
話還沒說完,季沉便猛地一驚,飛身便朝紫竹堂的方向奔了過去。
此刻季沉心急如焚,紫竹堂?那不就是他居住的地方嗎?
是他太糊塗了,像邀月真君,沉星真君這樣的真君輪迴轉生的消息一傳出來,自然是會有很多山精水怪覬覦他們的仙身,他居然、居然就這麼把那兩個真君丟在了那裏!
幾個騰挪,季沉便看到了隱隱被黑氣所籠罩的紫竹堂,他心中大驚,在半空中便咬破手指畫了個血符猛地對準黑氣的方向擲了出去。
帶着金光的血符撞上那團黑氣,黑氣猛然散開,季沉就藉著那個散開的縫隙,一頭鑽了進去。
走得近了,季沉便看到幾個長老和掌門都站在庭院中拚命地畫符對抗那些不斷溢出的黑氣,可沒有一個人敢闖進去。
季沉見狀,一咬牙,掣出仙劍,便準備推門闖入,卻忽然聽見掌門一聲利喝。
“季沉不能進!”
“小師弟還在裏面!”季沉扭頭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進去!這魔氣如此強盛,你小師弟又是絕佳的根骨,只怕早就被奪舍——季沉!”
掌門的話說到一半,季沉便沉着臉,猛地揮劍劈開了那扇木門,衝進了那深不見底的黑霧中。
季沉原本早就打好了要跟魔靈對抗的準備,他已經拈好了護身訣,身周籠罩起了仙氣護體。
可不知為什麼,當他鑽進這團黑氣之後,所受到的衝擊反而比之前減小了不少。
季沉微微皺了皺眉,取出一粒冥蝶卵,將自己的指尖血滴落其上,那冥蝶卵便瞬間孵化成了艷紅色的冥蝶。
冥蝶揮動翅膀,翩翩朝前飛舞着,它的尾部牽出一條細長的紅絲,連着季沉的指尖。季沉便順着它的指引,緩緩朝前走。
只是走了幾步,季沉便隱隱約約看到了自己的房間——魔氣的源頭就在裏面。
一想到沉星跟邀月可能都已經被魔物所害,季沉心中便一陣絞痛自責,他握緊了手裏的劍,打算一擊不中便跟那魔物同歸於盡。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季沉手中的符咒已經漂浮了起來,散發著強烈的金光,隨時預備貼在那魔物的身上。
可等季沉看到眼前的一幕時,他徹底愣住了。
屋裏並沒有什麼魔物。
床上的蛋已經碎了,蛋殼還在被褥里,裏面的東西卻不見蹤影,而沉星真君的搖籃里微微散發著金光,那是太白真君給沉星真君身上掛着的護身符。
在沉星真君的身邊,有一條小蛇不斷地吐着紅信,絲絲地盤旋着,似乎想等着沉星真君身上的護身符失去效力便狠狠咬上一口——而那些魔氣正是從小蛇身上散發出來的。
看到那條蛇,季沉的心在顫抖。
“邀月?”
季沉啞聲喚道。
果然,小蛇聽到季沉的呼喚便扭過了頭來,但它此刻那一雙綠幽幽的眼中充滿了敵意。
是的,那條小蛇就是邀月,季沉先前便覺得這些魔氣隱隱有些熟悉,但他沒敢多想,可沒料到居然真的是邀月。
上古異獸,兇殘成性,即便是修鍊了幾萬年被馴服之後,也依舊是那麼桀驁。
失去了記憶之後的邀月恢復獸性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但真的看到這一幕,季沉還是心痛無比。
不過現在不是緬懷傷痛的時候,季沉勉強笑了笑,緩步走了上去,柔聲道:“邀月,你別動,你還記得嗎?那是沉星真君。”
說到這,季沉的笑容凝滯了片刻,頓了頓,才勉強輕道:“他是你上輩子最喜歡的人,你不能傷他。”
不知道小蛇究竟有沒有聽懂季沉的話,它也不動作,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季沉走過來。
這時候,季沉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搖籃邊,邀月化成的小蛇依舊只是用那雙綠幽幽的豎瞳警惕地盯着他,偶爾吐一下鮮紅的信子,仍是沒有其他動作。
季沉捏着一把冷汗,正想伸手過去捏住小蛇的七寸,讓他離開沉星真君的身邊,卻不料那小蛇突然發難,猛地竄了起來,狠狠地咬住了季沉的脖子。
季沉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劇痛,踉蹌着退後幾步,撞翻了桌子上的燭台,他的脖子被小蛇的尖牙狠狠刺了進去,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小蛇在緩緩地吸血。
鮮血畫就的,威力無比的天雷符還攥在手心裏,可季沉自己掙扎着退到了牆邊卻不動了,他莫名覺得邀月不想要他的命,邀月只是……餓了?
這個念頭在季沉腦海中模糊一閃,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似乎就是有一個聲音在這麼告訴他。
漸漸的,季沉的手臂軟垂下來,天雷符就這麼滑落到了地面上。他能感覺到小蛇的吮吸在放慢,似乎是快要吸吮夠了。
小蛇那冰涼的舌頭舔在季沉脖子光裸的皮膚上,他不覺得可怕,只覺得一陣虛無般的悲傷。
邀月,這是邀月啊……
最終,季沉將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他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生氣,但若有似無的淺淺呼吸證明他還沒有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蛇總算是鬆開了口,它纏繞在季沉的脖頸上盤旋了幾圈,末了它伸出舌頭來,很仔細地舔舐着季沉脖子上被它咬出的兩個傷口。
等到季沉脖子上的傷口不再往外滲出血來,小蛇便停止了舔舐,它仰起頭,看着季沉昏迷過去的樣子,絲絲叫了兩聲。
季沉沒有回應,小蛇便扭着身子爬了上去,它就這麼用那沒有什麼感情的冷漠豎瞳靜靜凝視了一會季沉蒼白的睡顏,就在這時,季沉的眼角靜靜流下了一滴淚。
小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忽然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順着季沉長長的睫毛把那顆淚珠給舔舐了乾淨。
而小蛇身上的那股魔氣似乎也在此刻減少了不少。
“我的媽呀——!!!”
一聲尖叫在房中響起,頓時打斷了小蛇接下來的動作。
太白真君看到季沉的命星暗淡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結果一來便看到這麼勁爆的場景,嚇得他滑了一跤,把救命的金丹都扔了。
小蛇原本還帶着幾分安靜的神色,這會一見到有外人,頓時目露凶光,絲絲地朝太白真君吐着信子。
太白真君看到邀月的模樣實在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那麼濃烈的魔氣,要不是他來得早,天帝都要驚動了。
這會邀月朝他示威,他也不敢貿然上前,只有圍着牆根一點點挪動,邊挪動邊抖抖索索地拱手道:“邀月真君啊,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實在是您太太太——”
話說到一半,太白真君舌頭打結了,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形容詞來。
不過這會小蛇卻也不理會太白真君的,它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那顆滴溜溜轉動着的金丹上。
太白真君眼睜睜地看着小蛇從季沉身上爬下來,游弋着朝那顆金丹爬去,心道要糟——這邀月真君剛剛化形就這麼厲害了,吞了金丹那還得了?
但太白真君就是膽小,他生怕邀月也給他像季沉那麼來上一口,那可不就完了!
正在太白真君猶豫着要不要回去搬救兵的時候,小蛇伸出舌頭捲住了那顆金丹,太白真君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小蛇只是用舌頭舔了舔那顆金丹,卻也沒有立刻吞下去,而是銜着金丹扭頭朝季沉那邊爬去。
太白真君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邀月這是要幹什麼?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但又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
然而,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還真的應驗了。
小蛇銜着金丹蜿蜒順着季沉的胳膊爬到他的側臉旁,然後伸出細長的舌頭緩緩舔了舔季沉慘白的嘴唇,便將那顆金丹推了進去。
金丹落入腹中,還帶着一點冷冷的香氣,季沉微微□□了一聲,卻並沒有立刻醒轉。
而小蛇在聽到季沉這聲□□的時候,卻動的賊快,嗖的一聲就竄了出去,飛到了床上那團被褥里,然後它便自己舒舒服服地蜷縮了起來,不動了。
太白真君看到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