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歸途7
接下來的半個月,情況果然如林沐所料的那般,余裴緒除了來上課和處理學生會的重要事情,其他時候幾乎沒見到過他人，和林沐之間的聯繫也越來越少，最近幾天索性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林沐對此樂見其成，整天上上課，逗逗汪逸，再找機會撩一下童淺,日子過得倒也悠閑。
這天,林沐剛上完上午的課，久違的電話打來。看着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林沐挑眉一笑，好戲又要開演了。
接通電話,對方沒說話,林沐也保持沉默，只是在對方良久沒有動靜后發出幾聲輕微的嗚咽聲,弱弱地,一聽就是被主人死死壓抑着,又不小心從喉間溢出,帶着不安忐忑以及說不出的絕望。
電話對面的人聽到這如同幼獸失去依靠般的嗚咽聲，終於先開了口，“小沐，你……”
剛說了個開頭就被打斷，少年原本清亮的聲音如今帶着些許沙啞，語氣是說不出的小心翼翼，“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要是真的不要我了可以跟我說一聲，我不會纏着你的。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就當我只是一個認識的學弟也可以，你別不理我……”
聽他這麼一說，余裴緒原本的些許遷怒之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不由生起憐惜之情，忙不迭安慰道：“別瞎想，我這段時間只是太忙了，怎麼會不要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裴緒，你真好。”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少年馬上破涕為笑，透過電話都能感受到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余裴緒焦慮了半個月的心情一下子被安撫，想了想，還是問出了打這個電話的用意，“小沐，其他的等會再說，你先告訴我，你知道半個月前迷暈你的那兩個人是什麼身份嗎？”
“什麼身份？他們難道不是混進去的小混混嗎？”少年遲疑了一下，不確定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混混的，是他們自己說的？”
對面沉默了一會，小聲道：“他們好像沒說。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身份？我給你惹麻煩了嗎？”
余裴緒沒想到少年的感覺會這麼靈敏，一下子就想到關鍵點上，原本應該生氣的，可他那可憐兮兮的語氣又讓余裴緒氣不起來，對面的少年還在追問：“我是不是真的給你惹麻煩了？你這段時間就是在忙這件事？你沒事吧？”
遲遲沒聽到答覆，少年明顯慌了，語無倫次道：“裴緒，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給你惹麻煩的。你現在怎麼樣了？那兩個人是什麼身份，沒對你做什麼吧？”
聽着他話中的擔憂與自責，余裴緒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能全怪他，他也是受害者，罪魁禍首是那個李家少爺，說到底還是權勢家境比不上。那個李賢禹不過就是投胎投的好，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憑什麼就為了兩個狗腿對他下毒手！
摸了下腫起的臉頰，再看看綁了石膏吊在那的右腿，余裴緒憤恨地捶床，打擊他爸的政途不算，居然還派人來打他！要不是他逃得快，骨折的就不僅僅只是一條腿了！李賢禹！我和你勢不兩立，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裴緒？裴緒？你還在嗎？裴緒，你說句話啊！”電話另一頭傳來的焦急聲音讓余裴緒驚醒，眼前可以想像出少年急得滿地打轉的場景，說不定又急哭了，余裴緒控制情緒，回了句，“還在。”
少年明顯鬆了口氣，隨後又小心道：“我可以去看看你嗎？我擔心你。”
余裴緒看着自己現在的樣子，大男子主義以及自尊心作祟，讓他不想被少年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但少年話中的期待讓他無法拒絕。又覺得自己受傷也算是為了他，怎麼也得讓他感動一下，將人綁的更牢些，考慮良久還是答應了，向電話對面的人報了醫院的地址。接着，余裴緒清楚地聽到手機摔到地上的聲音，然後就是急匆匆的腳步聲，不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另一邊上一秒還表現地格外着急的林沐，下一秒就盯着地上摔壞的手機心疼一分鐘，雖然家裏不缺錢，但也不能這麼敗家啊，好好的手機就這麼摔壞了，一定要讓余裴緒賠回來。
林小沐表示：坑起渣男來毫無負擔。
不急不慢地打車到醫院，林沐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頭髮上再甩點水珠，照着鏡子感覺差不多了，才一路小跑跑到余裴緒病房門口。敲門進去后，呈現在余裴緒眼前的儼然就是一副急匆匆趕過來跑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模樣。
“裴、裴緒，你沒事吧？”林沐喘着氣，一臉擔憂地走到病床前，看到他腫起來的臉以及吊在那的一條腿，心裏早已經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表面上卻是一點點紅了眼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一下他腿上的石膏，又在碰到后馬上縮回去，像是生怕將他弄疼了，紅着眼轉頭看向余裴緒，林沐哽咽道：“怎麼傷成這樣了？疼不疼？”
余裴緒在他進來的那一刻見到他狼狽的模樣時，心裏就已經軟成了一灘水，表情一點點柔和下來，把林沐拉到床邊坐下，抽了紙巾替他擦着額頭上的汗，“看你都急成什麼樣了。我沒事，只是骨折了，過一段時間就好。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累不累？”
“我本來打車過來的，結果半路上堵車，我擔心你就跑過來了。”林沐被他的動作搞得臉蛋更紅，雙眼卻是亮晶晶地望着他，“不過我不累，就是稍微熱了點。”
余裴緒定定地注視着少年乾淨的眼眸，眼中全是真摯的愛意，只對他一個人的愛意，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將他摟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少年和他以前的那些情人不一樣，他是真心的，是真的將他視□□人，讓他也忍不住跟着動了心。少年不僅長相絕佳，性格也最合他心意，除此之外，他父親經營的企業在H市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把他綁在身邊，一定能對自己父親的政績帶來好處。還真的挺想和他過一輩子的，只是受家庭社會的影響，註定沒法給他一個名分，他這麼愛自己一定可以理解的吧，畢竟自己就算之後娶妻生子，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他。
林沐對余裴緒的種種想法並不清楚，也不想了解，只是默默地想着自家愛人來無視身上的懷抱，心裏暗嘆，等他來了一定要讓他把自己從頭到尾消毒一遍！
寧靜的午後，窗外的陽光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明明是心思迥異的兩人，瞧上去竟也和諧，旁人看來只覺一室溫馨。
之後的幾天，林沐每天一有時間就往醫院跑，當真是鞍前馬後，處處體貼地照顧着余裴緒，直把余裴緒感動的恨不得馬上把他帶回家。要不是腿腳不方便，余裴緒怕是早就準備把林沐在醫院辦了。
林沐對他越來越露骨的目光裝作一無所知，依舊看似親密實則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照顧他。
五天後，林沐和往常一樣來到醫院，還沒進病房門就聽到裏面有談話聲。憑着極佳的聽力聽出裏面除了余裴緒外的另一人是個中年婦女，並且顯然和他關係不一般。林沐眼裏帶笑，終於等到了，也不枉他強忍着和渣男相處了這麼久。
收拾一下表情，露出往日在余裴緒面前的乖巧模樣，林沐輕輕敲了下門，得到回應后開門進入。
病床上的余裴緒見到進來的是林沐，表情有些驚訝，下意識地去看旁邊的貴婦。
“裴緒，這是你朋友？”貴婦打扮的中年女子臉上露出再標準不過的微笑，轉頭問道。
余裴緒愣了下，點點頭，“是，這是學校的一位學弟，也是我朋友，應該是聽說我在醫院來探病的。小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媽。”後面那句是對林沐說的。
林沐眼中的失落清晰可見，又很快欲蓋彌彰般地垂下眼睫遮住，乖巧地對着貴婦笑笑，“阿姨好。”
“嗯，你好。”貴婦微笑着回應他，目光卻是複雜莫測。
“聽裴緒叫你小沐，我也就跟着他叫了。小沐是來看望我家裴緒的吧，還真是有心了。正好快到中午，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啊，不用了。”林沐忙搖頭，受寵若驚道：“我已經吃過了，下午還有課，來看過裴……學長就走，不用麻煩阿姨您了。”
“既然還有課那我就不留你了，學業要緊。在學校里最重要的還是學習，其他的完全可以等畢業了再說，小沐你說是不是？”聽林沐這麼一說，貴婦也不挽留，習慣性地微抬下巴，看似親切地叮囑他。
林沐表情微變，笑容也跟着勉強起來，低下頭應了聲，“阿姨說的對，我這就回去好好學習。”猶豫一瞬，舉了下手裏一直提着的保溫盒，又道：“走之前讓我把拿來的東西留下吧。這是我自己隨便做的一點吃的，味道應該還行，阿姨和學長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嘗嘗。”見貴婦沒有反對，林沐走過去將保溫盒放到床頭柜上，看了眼余裴緒，抿了抿唇沒說什麼，跟兩人打了聲招呼，身形落寞地出了病房。
余裴緒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林沐身上，見他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只覺得格外可憐，想把他留下又怕自己一向嚴厲的母親發現什麼，只能故作不在意。
然而，姜還是老的辣，更不用說是余母這種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人。她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打開床頭柜上的保溫盒，嫌棄地瞥了一眼，合上蓋子看向余裴緒，“剛才那個是你新勾搭上的小情人，你就是為了他被人打了。”語氣篤定，毫不客氣道：“我不管你平日裏怎麼玩，但像剛才那樣的我絕不允許。”
“為什麼？我只是玩玩而已，是什麼人又有什麼關係？”余裴緒不解。
“呵~”余母冷笑一聲，“先不說他那副別人欺負他的樣子我看着不爽，很容易讓我想起那個勾引你爸的賤人。就只是你被打的事情和他有關，我就不同意。你和你爸還真是一個德行，都喜歡那種人。只是他喜歡女的，你更好，直接喜歡男人。”
“小沐他和那個女人不一樣。”余裴緒忍不住反駁，“那個女人都是裝出來的，可小沐他是真的單純。”
“管他是不是真單純，反正我不喜歡，你馬上和他把關係斷了。還有，陸家那個丫頭要回來了，你給我收斂點，等你畢業就結婚。別讓你爸發現你喜歡男人，不然就等着那個賤人的兒子取代你的位置吧，你知道你爸就是個老古董，最討厭同性戀。”
余母的一番話讓余裴緒陷入沉思，他雖然男女不忌，但更喜歡的還是男孩子，只是因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勉強找了幾個也很快被他拋棄，之後索性只玩女人，這才沒讓余父發現他的性向。
余父這人，思想最是陳舊，還保留着同性戀就該燒死的念頭，對於同性戀當真是深惡痛絕。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在為了仕途娶了余母后，剛站穩腳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個女人和她只比余裴緒小兩歲的兒子接回家，之後，更是視余裴緒母子兩為無物。余父本來就更偏心那對母子，只是見余裴緒平常表現的優秀又怕一些言論影響他的仕途才始終沒讓小三上位。要是真讓余父發現余裴緒喜歡男人，就算只準備偷偷養着，怕是也會被厭惡，直接找借口讓那個女人帶過來的私生子取代余裴緒。到時候，余裴緒母子兩恐怕只能看着那個小三帶着她兒子作威作福。
在林沐的計劃中這點起了關鍵作用。
余裴緒顯然也想到了，雙手下意識抓緊床單，目光陰鬱，不行，不能這樣！那對母子現在還時不時打壓他們，要是真讓父親討厭他，那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豈不是要白白便宜了他那個便宜弟弟！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可是，他的小沐……他也捨不得放開，那個天真善良、溫柔羞澀的少年，他怎麼捨得放開。要是……他有什麼東西能讓他父親忌憚，能讓他不敢隨便動他們母子，這樣，該有多好……
默默聽完兩人對話就離開的林沐可沒料到，就因為余裴緒的這個想法，他之後的計劃實現地更加容易。
這些都是后話。此刻，不久前才上演過一場父母面前戀人不敢相認的戲碼，林沐一回到學校就去找了童淺。
找到他時，他正和平常一樣躺在操場草地上睡午覺。
林沐在他身旁坐下，跟着一起躺下，靜靜地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往何處。
“宿主，宿主，聽得到嗎？”
“嗯，聽得到。”林沐閉上眼，在心裏回應小白。自從第一次在童淺身上聽到小白的聲音，林沐就做過測試。他和童淺之間的距離在一定範圍內時可以和小白像以前一樣在腦中進行交流，而且不會被發現。只是這個範圍實在是小了點，不能超過他周身兩米，所以在童淺看來，林沐平常對他都太親密了點，不過時間一長他也習慣了。
“宿主，我好想你，嚶嚶嚶……”小白哭唧唧的聲音傳入林沐腦中，眼前能想像出一隻小白球淚眼汪汪地眨着一雙大眼睛，就算沒見到實體，林沐還是被萌了下，無奈道：“不知昨天才和你聊過天嗎？”
“可是，我想回到宿主身上去，都不能一直看着我家親愛的宿主，小白不開心。”
“會想辦法讓你回來的，別急。”林沐柔聲安撫它，“先把童淺穩住，盡量影響他的情緒，說不定等這次任務完成你就能回來了。”
“知道了，小白會努力的，現在他對宿主的愛意已經越來越多了哦。”
“真乖。”
早在知道小白在童淺身上，暗中做了一系列測試后，林沐發現小白還是和他的靈魂綁定着，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誤入童淺體內。然後，一次偶然的交談中，林沐發現小白也能對童淺產生影響。
大概是小白和林沐的靈魂綁定時間太長，一人一系統朝夕相處數千年，小白身上難免帶了些林沐的靈魂氣息，現在到了童淺體內，潛移默化下，童淺在潛意識中就對林沐有着好感。再加上林沐半個月前的那番舉動，原本隱藏的好感度被激發，童淺在不知不覺中把林沐放在了心上。
這麼想來，還真的要感謝他家萌萌噠的小系統，林沐在心裏給了小白一個么么噠，直把小白羞得躲了起來。林沐搖頭一笑，繼續放空思緒望着天空發獃。
童淺一醒過來見到的就是躺在旁邊發獃的少年，精緻的側臉在陽光下隱隱散發著光芒，如同落入凡間中的天使般，讓人忍不住痴迷，想成為他的信徒。童淺不由自主揚起愉悅的笑容，伸了個懶腰，側身撐頭看着他，“小沐，你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誰知少年像是沒聽到般，依舊雙眼無神地望着上方。
“小沐？”童淺笑容微斂，輕輕推了下他的肩膀，“回神了，在想什麼呢？”
林沐似乎這才察覺到，獃獃地轉頭，只沒有焦距地望着童淺，雙唇微顫了下卻沒說話。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童淺見他這副樣子，表情一下子變了，平日裏懶散的樣子不再，眼中冷意漸生。
林沐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弱弱道：“我好像失戀了。不對，我應該是從來就沒有戀愛過，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他居然只是在玩玩。阿淺，我是不是很傻？”
“小沐……”童淺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輕輕拍着他的背無聲安撫，心裏對余裴緒的不滿漸漸轉為恨意。他喜歡的人卻被別人傷害，那種人還留在這個世上幹什麼，就該讓他消失才對，這樣小沐就不會再傷心了……
察覺到手下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見他將頭埋在臂彎里隱約傳出嗚咽聲，童淺再忍不住將他擁入懷裏，懶散的聲音帶着柔情，輕聲道：“是他配不上你，那種人不配待在你身邊，你值得更好的。他會為以前的所有舉動後悔，相信我，一定會的。”
假裝哭泣的林沐沒有回他，只是在心裏默默點頭，我相信你會讓他後悔的，期待你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