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Chapter.62

62 Chapter.62

六十二章

溫小良:“一天怎麼夠,至少要讓我當到把‘慕斯禮’也丟進分離機里才行吧。”

這句話基本可以翻譯為“你乾的好事老娘全記起來了你丫給我把脖子洗乾淨了等着”。

慕斯禮沒回應。

幾秒后,令人窒息的束縛感捲土重來……這次,溫小良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她被關進了名為‘慕斯禮’的囚籠里。

囚籠的主人扭了扭脖子,表情有點遺憾。

“這麼快就想起來了。”口腔里還有樹汁的殘味,他皺起鼻子,“好臭……這可比分離機兇殘多了。”

她冷冷的不說話。

他聳聳肩:“消消氣,分離機對我沒用,你也清楚么。”

[我可以幫你五馬分屍。五匹馬五個方向,只要你不反抗,我保證你死得很徹底。]

“哇,你要用我的身體玩人獸play?好□□~”

[……]

她在意識海里持續散發著黑氣,而慕斯禮就像感受不到她的怒火似的,興緻勃勃的,一面逗她說話,一面邁動長腿,將她帶到了一座黑色高塔前。

塔身十餘米,通體黝黑,壁磚內部透出的金屬紋路,像植物葉片上的脈絡。

事實上,這整座塔就是一棵巨型植物,肉食性的。

慕斯禮丟出一隻鴿子,溫小良親眼看到壁磚內驀地突出了四根長着倒刺的黑蔓,黑蔓先將鴿子撕得粉碎,再連骨帶肉吞進了壁磚,接着一揮長蔓,將濺在地上的鴿血舔得乾乾淨淨。然後,塔門恭恭敬敬地敞開了。

慕斯禮踱了進去,裏面空無一人。他踏上螺旋石梯,沿途的壁燈幽幽亮起,他的嗓音和影子一同在甬道中搖晃。

“記得你以前給我講的那個故事嗎?‘高塔里的萵苣公主’。”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對‘塔’這種建築非常有好感。”

“‘高塔里的溫茉茉’……怎麼樣,是不是聽上去就有種讓人想撕碎的衝動?”

話語在冷寂的黑塔內回蕩,無人應答。慕斯禮毫不介意,他只需要身體裏的另一個人聽得見。

“一聲不吭呢,讓我猜猜你在心裏誇我什麼……‘變態’~對吧。”

“哈哈~真好猜呢。”

他推開一扇門。這扇門將門內外分為兩個世界,外面是陰沉的石器時代,裏面卻是純白的現代社會。雪白的牆壁,銀白的機械,森白的燈光,四下里瀰漫著一股人造臭氧特有的清新味。

“茉茉生氣了。”微微一頓,他詭秘地笑起來,“我有辦法。”

幾十個鐵灰色的圓柱形巨罐,沉默地排列在室內。慕斯禮走到其中一個巨罐前,按下操作台上的某個鍵,鐵灰色驟然轉為透明,機器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一台維生機,透明罐身中裝滿了淡藍色維生液體,一個蜷着身體的赤|裸女孩浸泡在其中,赤金色的短髮如鳥羽般漂浮。

溫小良差點叫出來——這個罐里的女孩,和“溫茉茉”長得一模一樣!

慕斯禮再按下一個鍵,維生機的水位迅速降低。當最後一滴液體也從維生機中消失,機器中的女孩睜開了眼——那是一雙金色的瞳仁,彷彿有恆星停駐其中。

這雙金瞳對上了男人審視的目光。下一秒,瞳仁的主人張開嘴,伸出手,像窒息的人追逐空氣那樣,撲向了慕斯禮……

"砰!"她撞上了鋼化玻璃。

“噓……乖點,別動。“

慕斯禮笑眯眯地說,女孩羔羊般順從地垂下了捶玻璃的手,渴望地盯着他。

透過慕斯禮的眼睛看着這一幕的溫小良,錯愕之後,只覺得一陣發寒。那種渴慕里混雜着佔有欲的目光她見過。貪婪的神情,熱切的姿態,恐怖的獨佔欲……這一切她都曾在某個梭倫人身上見過。

這個有着“溫茉茉”面孔的女孩竟然是個梭倫人,而她的基因對慕斯禮一見鍾情。

獨佔欲肉食系女郎遇到控制狂雜食系星主,如果溫小良沒看到她誕生的方式,她說不定會發自內心地祝福這對男女,祝他們在未來愉快地相愛相殺白頭到老。但現在,她只感到恐怖。

慕斯禮打開了維生機,“溫茉茉”從裏面一躍而出,撞入他懷中。與此同時,溫小良感到了輕微的暈眩。她定了定神,卻發現那種異樣感仍未散去,而引起這種感覺的源頭正是賴在慕斯禮懷裏撒嬌的“溫茉茉”。

這個“溫茉茉”的身體裏像是藏着一個微型黑洞,吸引着她靠近。

慕斯禮輕輕拍了拍“溫茉茉”的後背,然後推開她,示意了一下右面的思維分離機:“站到那台機器里。”

“溫茉茉”毫不猶豫地過去了。站定之後,她轉過身來,尋求誇獎地望着他。

“乖孩子。”慕斯禮說,而後他關上了分離機的艙門。艙門上,“當心輻射”的標誌分外刺目。

溫小良心裏一沉。她清楚地記得,在奧丁星的那台思維分離機是沒有這個標誌的。

她終於明白自己前些時日沒來由的虛弱是因為什麼。她很強,但這具身體卻有一個弱點:懼怕輻射。對普通人而言屬於安全劑量的輻射,對她來說無異於□□。

慕斯禮騙了她。他抹去了思維分離機上的輻射標籤,騙她用分離機做實驗。每一次她按下電源,都在剝離自己的生命。

現在,慕斯禮自己按下了電源,冷芒閃過,艙門后的嬌小身影倒了下去。慕斯禮靠着艙門,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彎起眼角,轉身推開艙門。

艙門敞開的剎那,溫小良分明感到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沖了出來,但還來不及分辨清楚,那東西就裂成了無數碎片,融入空氣,徹底消散。

溫小良怔愣着,不知過了多久,才意識到了慕斯禮失望的聲音:“……又失敗了。”

失敗了……什麼?

剛才碎裂的,是什麼?

她回過神,透過慕斯禮的眼睛,看到仰面躺在金屬地面上的“溫茉茉”——她已經失去了靈魂,空剩一副軀殼。

剛才碎掉的……是她的思維束?

……在奧丁星的時候也是這樣嗎?你將我推進思維分離機,再打開艙門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嗎?

慕斯禮移開視線,理了理自己的袖扣,一面往外走,一面漫不經心地按下了分離機上的銷毀鍵。

艙門閉合,溫小良難以置信地看到分離艙里火光亮起,轉眼就將“溫茉茉”焚燒殆盡。一時間,那火彷彿從分離艙一直燒到了她的心裏,她質問他:[你想要什麼?]

這個瘋子究竟想要什麼!

然後他走到下一個鐵灰色巨罐面前,按下某個按鈕……又一台維生機露了出來,裏面同樣浸泡着一個“溫茉茉”,只是比之前那個看起來年紀小許多,而且發色偏褐。

溫小良倒抽口氣。

慕斯禮打量了罐中的女孩幾眼,不滿地關掉了視察系統,“溫茉茉”的面孔消失在鐵灰色的罐身後。慕斯禮低下頭,在操作台上敲下了幾個鍵。

溫小良認得那幾個鍵的意思。他在對罐中的“溫茉茉”進行基因改造。

慕斯禮思量得很仔細。

鎖骨再細一點,頭髮再金一些。大腦直接關係到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的分泌,必須保證它充分發育,這樣梭倫人“一見鍾情”的效果才會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一再地修改dna,為的是得到一個能和溫小良的思維束完全匹配的**。

這具身體,最終要為溫小良所用,為他身體裏的這個靈魂所用。

最吸引他的靈魂,與最完美的軀體合二為一。他會得到最完整的她。想到這一點,慕斯禮就忍不住戰慄。

——許多年前,一個梭倫女人愛上了慕斯禮。她為了他連死都不怕,但悲劇是她還沒堅持到他對她動心,就先死於一場星際交通意外。她的心臟作為移植器官,移植到了一個名叫“胡妙”的女孩身體裏。不久之後,女孩的父母在一場疫病中雙雙去世,女孩卻因為梭倫星人強悍的心臟而倖存了下來。再之後,她與另一個世界的“胡妙”交換了身份……

胡妙見到慕斯禮會昏厥,是因為她胸腔里的那顆心在躍動。斯人已逝,心臟卻倔強地堅持着基因里的執念。

胡妙手術之後,慕斯禮取走了這顆心,以它為底板,在上面用力塗畫。作為一星之主,他能調動的資源比星群更龐大。很快,心臟細胞的基因改造工程圓滿結束,通過培養新細胞,他得到了無數個有着溫茉茉面孔,同時還對他深情不渝的改造人。

但這還不夠。他離最終目標還差一步,離“完整的溫茉茉”還差一步。

只要有細胞,多少個身體都能造出來,但能代表那個人本質的思維束,全世界也只有一個。他能利用基因工程去改變人的外表,但思維束與身體的契合,是另一個嶄新課題,全宇宙的難題。他只能不斷嘗試。

為了造出和思維束完全契合的身體,多少改造人都可以犧牲。多少人都可以犧牲。

這次又失敗了。沒關係。

“還有時間……”

……

奧丁星。帝都盛京。

陸常熙沒來。這段時間她的癔症發作得異常猛烈,已經到了無法出門的地步,更不可能遠離故鄉趕往奧丁。

沒能帶回陸常熙,陸常新心頭沉甸甸的。原本指望藉助她的力量找出治癒溫小良的辦法,可現在看來,還是只能靠他們自己。

烈日炎炎,陸常新開車來到丁宅,管家告訴他丁言正和兩位客人待在放映廳里,三人已經待了一上午了。

陸常新心裏有點不舒服。這節骨眼上,丁言竟然還有心思泡在放映廳看電影?

這份不滿在陸常新推開放映廳大門時被打破了。情況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放映廳里,丁言站在主控電腦旁,溫噹噹和夏唯則站在交互光子觸屏幕前,至於屏幕里的畫面,陸常新再熟悉不過:那是溫小良昏倒前的情景,被街邊的路控攝像頭拍下來后,成了他們了解事件的第一手資料。

屏幕如實敘述當時發生的事:溫小良走進了蛋糕店裏,三分鐘后,她拎着一盒蛋糕出來,走進佈滿陰霾的天空下,接着蛋糕盒掉落,她也跟着仰面摔倒。

看起來,完全就是溫小良在蛋糕店裏遭到了暗算,才會一出門就昏了過去。

但溫噹噹卻說:“你們都瞎了嗎!她在進店前就不對勁了!”

所有人都望向這個少年,後者冷着臉,指着畫面中一個流動攤位上的某盆不起眼的植物:“‘焰尾槲’,《星際碳基光合性生物瀕危物種》第六位,她竟然就這樣擦着它的葉子走過去了。”

要麼是她本人受到了外力控制,要麼是當時她的精神狀況已經差到無法察覺四周的事物了。

諸人恍悟,只有夏唯不服氣地瞪過來:“又不是誰都像你能背下《宇宙大百科》!”這種冷僻的植物,普通人就算遇到了也只會當做野草好嗎!

溫噹噹冷笑,沒和他計較,轉而看向丁言:“情況很清楚了,她在進入地下實驗室之前都是好好的,直到離開地下室,她才變得奇怪。”

其實不必溫噹噹提醒,早在事故發生后,丁言就已派人將這個掛在慕斯禮名下的實驗室搜了個遍,可惜當時沒能查到什麼異樣,再後來慕斯禮離開奧丁星,同時將地下室轉手賣給他人,於是丁言便也沒再往這方面想。

世間許多事講究的就是“快狠准”,現在即便丁言再花力氣去搜查,得到也不過是一間被清空的地下室罷了。

地下室的線索斷了,但有一個線索卻是跑不掉的——地下室的主人是慕斯禮,當時和溫小良一起待在地下室的人也是慕斯禮。要說溫小良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和慕斯禮半點關係都沒有,誰都不信。

可慕斯禮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溫小良的強悍他們都是領教過的,很難想像她會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輸給慕斯禮。

調查再度陷入僵局。另一邊,躺在醫院裏的溫小良一分一秒地衰弱下去。國立第一醫院在經歷了數日的人仰馬翻后,總算有位勇者站出來給溫小良下了診斷書:慢性輻射綜合征。

“輻射病?”丁言點頭,“怎麼治?”

醫生們面面相覷,低頭裝死。

輻射病本身就是世紀難題,更糟糕的是溫小良的腦部活動已經近乎停止,這使得本來就捉襟見肘的治療方案更難以施行。

說到底,明明患上的是會引發人體劇烈痛苦的輻射病,為什麼她的大腦卻比植物人更死氣沉沉?這完全不科學嘛!

找不到解決方案,丁言的臉比烏雲更黑。就在眾醫生想要集體辭職逃亡的當口,丁言驀地想起一件事。

“……如果一個人的思維離開了身體,ta會怎樣?”

他這麼問。

醫生們一時全沒回過味兒來,丁言再問:“是不是會像她這樣,腦部停止運作,對外界完全失去感知?”

四周靜了許久,終於有個人小心翼翼地說:“‘思維能和身體分開,脫離軀體獨自存在’,目前還只是精神科學術界的一種假說。”

丁言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出會議室,撥通了電話:“替我訂飛往斯空星的票。”

思維和身體是能夠分開的,他知道上一任斯空星的星主就做得到。至於這一任……

他對着電話那頭下了第二個指令:“查一下‘思維分離機’,我要關於它的所有信息。”頓了頓,“慕斯禮今天做了什麼?”

……

斯空星。

慕斯禮好整以暇地坐在意識海里,看着溫小良披着他的皮,將他外交部長訓得面色鐵青。

她的話說得相當難聽,全程沒一個髒字,但言語極盡諷刺,簡直扎心。可慕斯禮半點阻止的意思都欠奉。

最後她一揮手,外交部長七竅生煙地退下了,議事廳里只剩溫小良一個人,慕斯禮在意識海里鼓掌。

溫小良十指交叉攏在會議桌上,似笑非笑:“我這麼罵他,你還挺開心?”

其實就算對方失職在先,她也沒必要罵得那麼過分。只不過……她為什麼要客氣?反正那是慕斯禮的人,罵跑了罵反了將來也是慕斯禮遭罪,她毫無心理壓力,倒不如說反了更好,喜聞樂見。

顯然慕斯禮對她的算盤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卻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有時甚至會親自指點溫小良如何將“言語”這把利器用得更傷人。這些天被溫小良噴洒“毒液”的無辜群眾,已經快飆上三位數了。

不惜眾叛親離以博紅顏一笑,從這點來說,慕斯禮還真有點昏君的潛質。

而現在,面對溫小良的試探,他也只是遺憾似的搖搖頭,提醒她:[那個人可不會因為這點事就背叛哦。]

溫小良嗤笑:“哈,你又知道。”

慕斯禮搖搖手指,[我這條狗雖然記仇,但也格外的貪生怕死呢,就算你嘴再毒十倍,他也不敢謀反的。]

溫小良默然,慕斯禮笑了,誘惑似的:“要不要我教你?讓他謀反的辦法~”

她輕哼一聲,也不接話,起身向外走,心裏卻鬆了口氣。

她可沒指望光靠一張嘴就能把一位外交部長策反了,失敗是計劃內的事,一切都是為了讓慕斯禮放鬆警惕,以為她已經無計可施。

在男人瞧不見的地方,溫小良涼涼地笑起來。

即使精神力強大如溫小良,長時間被禁錮在他人的意識海里,也會日漸虛弱。慕斯禮心軟了,放她出來透風,但這會是他最大的失誤。

議事廳外是一條植物長廊,通向會客廳。溫小良一路走去,來到會客廳里,看到園藝師正按照她的要求擺放植株。

這一批植株是按她的要求特地從其他星系進口來的。慕斯禮很謹慎,不但將植物的特性調查了一遍,甚至連它們的花語都擼了個底朝天,最後確定這裏頭玩不出什麼么蛾子,才批准放行。

園藝師是個格林人,這個種族的人天生浪漫,直覺敏銳,在與藝術有關的行業里總是遠超常人,因此也常常眼高於頂。

碧發的園藝師站在會客廳中的半人高的大花瓶跟前,仔細修理着花枝。明明已經聽到了有人從議事廳內走來,卻動也不動,更別說躬身行禮了。

溫小良站在廊檐下,抱着手臂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走過去,冷不丁地從園藝師手中抽走剪刀,沒等對方發火,揮動手臂,咔咔咔,三兩下將植株剪出個新造型來。

園藝師盯着植株,臉上的怒火沒了蹤跡,眼裏卻透出光來,轉頭看向溫小良,溫小良卻瞧也不瞧他,轉身走到會議室的另一個大花瓶前,手起刀落,又一盆植株舊貌換新顏。

她修剪的地方並不多,但完工之後,整個植株卻奇迹般地透出一股生命力來,彷彿在奄奄一息的冬日裏,忽然被春之女神垂憫了似的。

“‘最真實的存在,往往就在人們習以為常的地方’。”園藝師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透着欣喜與試探。

“凱斯·金,《春日頌》第二章。”

溫小良淡淡地答出了他口中那句格言的作者與出處。

園藝師大踏步來到她面前,臉上一股得遇知己的狂喜,伸出手:“西里·格格林諾。”

溫小良詫異似的挑起眉,頓了頓,伸手與他相握:“慕斯禮。”

園藝師一愣。

作為一個放浪不羈眼高於頂的格林人,他確實沒關注過這個星球的主人長什麼樣,但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對於斯空星星主的大名,他也是早就被迫地“久仰”了幾十次。

但他也只是吃了一驚。格林人從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自卑。他握緊了慕斯禮(偽)的手,誠懇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的園藝師,和你比起來我的才能就像星星一樣微不足道。請和我回格林吧。”

這次輪到溫小良愣住了。她想了想,問:“去格林做什麼?”

園藝師一臉深情:“舉行拜師禮,我將拜您為師。在宇宙的見證下,我承諾,將以此身侍奉您一生。”

溫小良的表情變得古怪。她依稀記得,格林這個種族,沒有“伴侶”的說法,也沒有“合法夫妻”制度,他們族群中,最接近“夫妻”制度的,是師徒制。兩個人結成師徒后,從此這兩個人就算是命運共同體,彼此扶持着共度一生。當然,除了名分不同外,這樣的師徒和一般人定義的“夫妻”也沒什麼區別了,同吃同住同睡一床,時候到了,感情結晶就和其他種族的小孩子一樣,呱呱墜地。

也就是說……這個格林人在向她求愛?

溫小良苦笑不得,剛想抽回手,忽然心中一動,凝視園藝師,慢慢道:“想做我的學生,是要付出代價的。”

園藝師目光堅定:“如果無需支付代價,那麼也就沒有價值了。”

嗯,覺悟很高……那麼幫我一個忙吧。

感受着意識海里某人不同尋常的沉默,溫小良露出一個笑,就着被園藝師握住手的姿勢,緩緩抬起手,作勢要在園藝師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但動作才進行到一半,驀地眼前光線變暗,接着一股熟悉的壓力席捲而來——她又被壓回意識海里,慕斯禮重新掌控了身體。

園藝師只感到自己握着的那隻手忽然繃緊了,隨即又放鬆下來,然後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我該誇你眼光好,還是說你找死呢。”

園藝師一怔,抬起眼,頓時被捲入一雙冷得像冰的眸子,接着腦袋一疼,世界陷入黑暗。

溫小良在意識海里看着這一幕,摸摸鼻子。慕斯禮竟然這麼沉不住氣,倒是有點出乎她意料,她明明還什麼都沒做呢。這下,後面的事也沒法進行了。

園藝師撲倒,慕斯禮嫌惡地看着之前被握住的手,看樣子很想直接給地上的情敵來個一拳ko。

溫小良嘆了口氣,勸:“算啦,你也知道他就是被我坑的。我怎麼可能喜歡這種類型。”

顯然慕斯禮對心上人的喜好也很清楚,眼裏的冷光暗下去,冷靜下來后,忽然為自己如此輕易就動氣而感到惱火。

冷冷地瞥了地上的廢物一眼,他拂袖而去。溫小良藉著他的視覺餘光,再次確認了自己修剪的那兩盆植株的模樣,暗暗點頭。

伏筆已經埋好,接下來只等一個契機了。只要溫噹噹有機會看到會客廳,他一定會注意到這兩盆碧藍鳶尾之中的秘密。她教過他的。

邀請各星際的大人物前來會客廳,然後將會談的影像當做新聞散佈出去,當然,影像中要“不經意”地拍攝到這兩盆碧藍鳶尾……麻煩的地方在於,如何確保溫噹噹能接觸到這段新聞。

或許,可以考慮將溫噹噹所在學校的校長也邀請進來……不,不行,身份不夠級別不夠,就算將校長拉過來,他也沒機會進到這個只有各星球頂尖政要才有資格進入的會客廳。

真苦惱啊……實驗室里的“溫茉茉”越來越完善,她現在每次接近她們都能感到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她現在已經完全明白慕斯禮培養這些改造人是為了什麼,她也已經籌劃出了對抗方案,可她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落實。

可惡,如果她能爭取更多的透氣時間的話……她是不是該裝得更虛弱些?

陷入沉思的溫小良沒有注意到,慕斯禮在狠狠地洗刷了那隻“被輕薄”的手后,大踏步地前往了溫小良絕對不想涉足的地方。

改造人實驗室。

實驗室里曾經擺放的幾十個圓柱形鐵罐,如今只剩下了三個。當初從胡妙那裏得到的心臟細胞已經全部用完,眼下這些就是最後的“溫茉茉”了,如果連她們也失敗,慕斯禮的“完美溫茉茉”計劃就算徹底落了空。

並不知道心臟細胞已經用完這件事,在溫小良看來,慕斯禮陰謀得逞是遲早的事——如果她不能逃出斯空星的話,總有一天,慕斯禮會培養出和她的思維束完全匹配的身體來。

一想到將來自己會在基因的召喚下,不可自抑地、狂熱地迷戀慕斯禮,溫小良就毛骨悚然,有種自己磨滅掉意識的衝動。

因為信息不對等,她也錯過了許多慕斯禮的異常。比如現在,她只顧着忌憚維生機里的改造人,卻沒發現慕斯禮在按下維生機按鍵時,綳得緊緊的手指。

他在緊張,怕又是一場希望落空。

機會不多了。

手指落下,按鍵凹陷,伴隨着電子音的啟動聲,維生機里的“溫茉茉”張開了眼。

溫小良倒抽口氣。這個改造人的眼神,比之前的哪一個都更加死氣沉沉,除了在看到慕斯禮時會煥發出神采,其他時候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

慕斯禮成功了,他製造出了一個空有**,卻毫無獨立思考能力的“溫茉茉”。這麼一來,接下來的思維束分離也會更順利吧。

正如溫小良所料,這次的思維分離,比任何一次都順利。失去靈魂的改造人,空洞洞的身體恰如一張蜘蛛網,覬覦着過路的思維束。

思維分離艙打開的一瞬間,溫小良覺得自己像是捲入了一場宇宙級的風暴,又或是已經置身於黑洞的邊緣。

多麼……可怕的吸力!那股看不見的力量從已經失去靈魂的改造人身體裏刺出來,死死抓住了她,用力將她往外扯。慕斯禮的身體是她與這股力量之間唯一的屏障。

從來沒有哪一刻,溫小良像現在這樣,覺得慕斯禮真是充滿了安全感!可下一秒,她就驚悚地感受到慕斯禮揚起了嘴角,那是一種夙願得償、如釋重負的笑容……

溫小良:[慕斯禮!]警告中透着一絲幾不可察的恐慌。

慕斯禮:“嗯?”

溫小良:[不許放開我!]

慕斯禮:“嗯~不會放開你的喲。”

溫小良還沒來得及感慨他竟然這麼好說話,下一瞬,被她死死巴住的那個人輕輕抬起雙臂……然後她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那樣穿出了他的身體,直直落向對面的蜘蛛網……

溫小良:……一瞬間竟然信你我也是蠢得沒邊了!

一切正如慕斯禮所料,溫小良的思維束被空虛的改造人身體一口吞掉,因為匹配狀況良好,溫小良甚至沒有掙扎的機會,一下子就被身體同化了,意識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室內恢復了平靜,分離艙靜默得像海底的帆船殘骸。

慕斯禮走過去,蹲下來,輕輕撫摸着她的面頰,感受那彷彿會將指腹吸進去一般的極致手感。

指腹劃過她的眉梢、鼻樑、下頷……一切都與記憶中一般無二。戀慕的容顏,摯愛的靈魂,只對他有感覺的基因,終於融為一體。

這就是他要的,最完美的溫茉茉。等她醒來,他就將擁有最完整的愛。

“呵……”

分離艙中,先是響起了男人低沉愉悅的笑聲,接着笑聲越來越清亮,越來越高亢,似一隻流鷹,在艙室內來回沖盪。

永遠,都不會放開你。

俯身抱起溫小良,他邁出分離艙,向外走去,可還沒等他走出實驗室,他右耳旁的微型聯絡機忽然傳來了人聲。

慕斯禮頓住腳步傾聽,眯了眯眼,說:“將他們帶到會客廳。”

聯絡結束。

慕斯禮低頭看了懷中人一眼,轉身將她安放在實驗室中唯一的沙發上,俯下|身,深深擁吻。

溫小良沒醒,她睡得很沉。

慕斯禮抬起頭,退後一步,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隨手扯下沙發上的裝飾物,朝餘下兩台維生機擲去,維生機就像熟過頭的西瓜那樣,“砰”地爆開了,維生液流了一地。

“等打發了礙眼的傢伙,我回來陪你。”

留下最後一句話,慕斯禮大步朝外走去。遠遠地,傳來他不知對誰發出的指令:“看好這裏,除了我,誰也不許踏進一步。”

四下里再無半點動靜。暴雪過後般的死寂。

許久許久,塔外傳來細微的人聲。

沙發里的少女睫毛微顫,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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