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女
陳陣突然停下腳步,猛的抬頭看向天空,微微眯了眯眼睛。
周鼎他們也跟着抬頭往上看去,楊炎遠遠看到他們的動作,也抬起頭往上看,城牆上的狼衛見到后也跟着看,一時間竟有四五十人一齊看着天空。
仲冬時節,雲層像個巨大的白罩子一樣罩着大地,亮得刺眼,也使得空中那個黑影格外顯眼。
那是個人,一個正在朝地面俯衝的人,明顯已經俯衝了好一會,不僅速度極快,眾人抬頭時,離地面已經很近。
那是個女人,齊耳短髮,戴着一副黑色邊框的風鏡,穿着整套的黑色緊身皮衣皮褲,手裏拿着一支近兩米長的長槍,背後有一對白色的翅膀。
不是古代神話中天使擁有的鳥類羽翼,也不是古代神話中惡魔擁有的蝙蝠膜翼,而是像蜻蜓或豆娘一樣的長條狀翅膀,只是沒有網狀翅脈,也不是透明的,而是骨質的。
這是一對骨翼,這是一個骨子。
骨翼只有一對,無法扇動,只能張開或是像披風一樣收在背後,從這一點上來看更像是昆蟲的鞘翅。
俯衝時,骨翅正是收起來的,直到距地面只有十米左右才猛的張開,從垂直下落改為前沖,速度絲毫未減,抬起長槍,槍尖直指陳陣。
陳陣在看到她的同時已經朝側邊躍了出去,並在空中轉身面向女子,抬起左手。
他的左手速度很快,卻沒能快過她的貼地衝刺速度,左手抓住長槍的時候,槍尖已經刺進了他的胸膛,並從後背穿出來一小截。
雙腳還沒有落地,長槍雖然無法再往胸口裏突進一寸,陳陣卻被長着骨翼的女人帶着飛出去。
她調整翅膀的角度,略微改變了滑行方向,飛向刺蝟車,如果撞上,陳陣身上又會多出十來個貫穿傷口。
他在最後關頭擰了一下身體,長槍是從胸骨右側刺進去的,沒有刺中心臟,卻穿過了右肺中葉,帶着細碎氣泡的血液湧進氣管,引發機體的反射反應,艷紅的鮮血被咳出來,噴在了短髮女子的風鏡上、臉上、肩上、骨翼上,她的嘴角則勾出了漂亮的弧線,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狼衛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這時周鼎才取下鋼弩,追着過去,短髮女子挑着陳陣飛向刺蝟車,速度比先前慢了一大截,卻也不是用腳就能追上的,可鋼弩也不能輕易使用,容易誤傷陳陣,除了追也沒別的辦法。
那邊的楊炎也有了行動,他不認識陳陣,也不清楚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但陳陣剛才是和周鼎他們走在一起的,僅憑這一點就應該把他救下。
刺蝟車就在城門口,這隊狼衛離得很近,在楊炎的帶領下迅速衝到車前,一字排開,這樣即使短髮女子轉向,也有人能擋在前面。
可這樣的事都是第一次遇到,誰也不知道該怎麼救人,就算狼衛自願墊背也要能墊得上去才行,他們都側頭看向楊炎,等着他佈置作戰計劃,但楊炎也是一愁莫展,這麼短的時間,這麼特殊的情況,哪能一下子就想出辦法。
幸好陳陣還能自救。
“啪!”
堅韌的白蠟桿槍桿被左手捏斷,發出了響亮的聲音,粉末般的木屑撲到了短髮女子的臉上,但是她戴着風鏡,不會被迷了眼睛,只是手上的負擔沒了,突然往天上飛去。
陳陣終於落地,可慣性還在,槍尖還扎在身體裏,胸前還露出來一小截槍桿,如果摔在地上翻滾,他的胸膛很可能會被攪出一個窟窿,或是拉出一道大口子來,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必死無疑。
之所以現在才捏斷槍桿,就是因為陳陣在思考着捏斷之後該怎麼做,可惜和楊炎一樣,他到現在都沒能想出來,不確定因素太多,一顆小石頭就能推翻全部設想,而現在不捏就來不及了,總得留出點距離來折騰。
在捏斷槍桿之前,他的雙腳已經提向了前方,捏斷的同時向後一甩,身體與地面呈四十五度角,一落地就曲膝分腿,雙腳一前一後的蹲下來,右手緊緊握住插在胸口的矛尖,避免擴大傷口,身體重心放在了拄着地的左手上。
前傾的上身雖然化解了一部分衝力,可短髮女子的飛行速度太快,衝力太強,他繼續往後滑去。
左手有着強大的力量,如果將手指刺入堅硬的地面,就可以像錨一樣定住身體,但那樣做的話胸背上的傷口卻會被撕開,如果只是皮肉傷撕大一點也無所謂了,可是內臟受了傷,傷口又離心臟很近,一丁點變化都可能致命。
“咳……”
又是一口鮮血噴在地上,紅得驚心動魄,但這並不是壞事,如果不把肺葉里的血吐出來,陳陣是會窒息的,被自己的血“淹死”。
空地的地面是狼衛清理出來的,雖然是土地,卻壓得很平實,變異生物不會在意地型,可狼衛要是戰鬥的時候突然摔一跤就很要命了,所以陳陣滑得很順利,而且他掂着腳尖,腳後跟是抬起來的,不會被難以察覺的坑坎絆倒。
可是短髮女子並不打算就此罷手,她往上飛起,繞了一個小小的垂直的圈,再次俯衝,又用手中的槍桿刺向陳陣,打算在滑行結束之前奪取他的性命。
和先前一樣,感覺到了危險臨近,陳陣再次抬頭往上看去。
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嘴角有腥紅的血跡,右手反手握着槍尖,小指緊緊壓在胸口上,避免槍尖脫落或擴大傷口。
滑行的時候沒辦法躲避或格擋,因為陳陣的身體必須前傾,否則就會往後翻滾,眼看槍桿刺下來,正對着自己的臉,他按在地上滑行的左手五指猛的一收,再猛的一放,彈出來一個小坑,身體藉助着這股力道向後騰空而起。
槍桿沒有刺進地面,及時停住了,並隨着陳陣的動作往上一挑,速度比他的空翻快得多,有着大量尖刺的桿頭挑向陳陣的眼睛。
陳陣躲不開這一下,但是他左手空出來了,仰頭的同時抬手用食指和中指再把槍桿夾斷,空翻落地,但是因為落地時的震動,胸口一陣劇痛,疼得他使不出力氣來,單膝跪地,又咳出一口鮮血。
他將左手縮進斗篷里,摸出了那個扁扁的盒子,猛的揚手扔了出去。
木盒沒有擊中短髮女子,旋轉着,擦着她的左臉飛過去,勁風颳得她的臉頰微微發疼,驚得她在那一瞬間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啪!”
木盒撞在飛過來的一支弩矢上,撞得粉碎,也將弩矢撞偏,擦着骨翼飛向了梁城的城牆,嚇得牆頭上的狼衛一陣手忙腳亂。
盒子裏的結石全部灑落在地,軲轆轆亂滾。
周鼎放下鋼弩,驚訝的看着陳陣,他這一弩射得很准,預判也十分準確,要不是被木盒子撞開,弩矢能直接洞穿短髮女子的身體。
陳陣終於不再往後滑,剛才的後空翻和擲木盒都是較大的動作,嘴角又有一股鮮血流下來,他的視線漸漸變暗,連忙動了一下胸口的矛尖,在劇痛的影響下又清醒過來,朝周鼎搖了搖頭,雙方離得較遠,他已經沒有力氣大聲說話。
周鼎皺了皺眉,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舉起右手比了個手勢,示意狼衛不要再使用弩矢射擊,重新背上鋼弩,拔出刀向陳陣那邊跑去。
楊炎那邊則是徹底懵了,完全看不懂這個情況,本以為陳陣是狼衛這邊的人,會飛的短髮女子是敵人,可陳陣又打偏了周鼎射來的弩矢,救下了那個女人,他們的鋼弩也拿在手上,看到周鼎的手勢,連忙收起來,拿着近戰武器往前跑去。
短髮女子皺着眉,沒有再進攻陳陣,骨翼往身後一攏,輕盈的落到地上,回頭看了一眼周鼎他們,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結石,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向陳陣問道:“你以為狼衛能護得住你?”
“我不是來尋求庇護的。”陳陣的語氣和目光一樣平靜,只是聲音比平時要小一些。
“打算住在城市裏?我以為你不會那麼俗氣。”她輕蔑的說道:“沒有樹木遮擋,我會更容易找到你。”
“那你應該高興才對。”陳陣看着她,右手仍緊緊握着槍尖,嘴角掛血,微微彎腰駝着,以最省力的姿勢站立着。
“為什麼要救我?”她用厭惡的語氣問道,彷彿被陳陣救下是件很噁心的事。
陳陣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的看着她。
他在環狀空地的中心位置受襲,之後被挑着往後飛了一截,又滑了一截,此時的位置正好在兩隊狼隊之間,周鼎一行和楊炎一行幾乎是同時到達的,由於不知道陳陣的打算,只是將二人圍在中心,楊炎和周鼎站到了陳陣兩旁,誰也沒說話。
被一群狼衛圍住絕對不是件愉快的事,但短髮女子一點也不慌,這麼點人還困不住她,瞥了一眼跟過來的齊雲曉,她對剛才差點射中自己的周鼎說道:“他一定會背叛你們的,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在他手上,在你們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只要稍不留神,那把斷刀就會刺進你們的後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