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斗蟲

18.斗蟲

“把門關嚴,先別出去!”

李茹從炕頭箱籠上抓起一件衣裳胡亂地穿上,手裏又抓了一件就緊趕着往外跑,百忙裏頭還叮囑了小蘭一句話,小蘭在身後又叫了一句啥,她人都跑遠了也沒聽清。

這會院子裏鋪的蝗蟲更厚了,一腳下去,那聲音和觸感……

偏偏這時候人的鞋都是自己納的布鞋,鞋底子沒多厚,那踩在蝗蟲上頭的感覺更是鮮明,彷彿一隻只的蝗蟲都能從腳底板鑽進來一樣!

天上還在不停地往往下落,李茹披着的這件衣裳是用麻袋和舊衣裳改的,特別厚實寬大,頂在頭上,光露出個眼睛來,但即使是這樣,,那一條條蝗蟲落在身上的滋味也是酸爽的很。

李茹踩着一地的蟲就往村口跑去,一路上就見村裡已經人仰馬翻,小孩哭,大人叫,就連村裡唯二的兩條狗都叫得特別凄厲。

“大柱哦~快回來!快回來!”

“老天爺呀!這可讓人怎麼活呀!”

“……你們誰看見俺家三鳳啦?三鳳喲~”

“哇……娘啊!快來,蟲咬俺……”

蝗蟲如急雨打下,谷堆村……不光是谷堆村,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田裏路上,山坡草叢,都是烏壓壓的蟲,這些蟲也不知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但它們組成的這支蝗蟲大軍,卻是鋪天蓋地,要把一路上能啃吃的一切都吃得一乾二淨!

村裡大概只有上了年紀的六十歲老人才有蝗災的經歷,但六十歲老人本來就少,更何況當年他們經歷過的蝗災比起這一場來說,那真是小妖怪跟老妖的區別。

主要還是旱的時候太長了,□□在外頭的黃土地越多,那產卵的蝗蟲也就越多,這千里赤地,不知道積蓄了多少害人的玩意兒!

有的男人起初嚇了一跳后,看見蝗蟲啃吃自家田地里的莊稼,那可是自己天不亮就起來擔水澆地才保住的苗苗!心疼得根本顧不得這天象有多怕人,操着手裏的傢伙就去打蟲,也不管那些被激怒的蟲會不會反咬自己幾口……可蟲子打不完,人手卻只有一雙!

眼睜睜地看着辛辛苦苦的勞動被禍害,好些人一邊打蟲,一邊就哭得哇哇的,去年就沒收上多少糧,今年夏麥收的還不夠塞牙縫,這回可好,連種子也折進去了!

在外頭的孩兒們都嚇得往自家跑,跑着跑着身上落滿了蟲,有膽小的嚇得就呆傻的站在當地,仰着臉大哭……但沒哭兩下就又抱着頭悶聲哭,沒辦法,臉上也落了蟲了!

李茹還算幸運,剛跑出村口,就碰上跟着一幫人往回跑的綿花。

這些大都是跟綿花一般大的少年和閨女,半路上遇到下蝗蟲,嚇得就往回跑,有好幾個人連鞋子都跑掉了。

“娘!”

綿花看見李茹,哇的哭出聲來。

李茹揮動手上的布衫,幫着把綿花身上頭上落的蟲子給趕開,布衫罩在綿花頭上,那種被無數蟲子壓迫的可怕感覺總算是緩了一緩。

看到養母,綿花這心裏就安定了,之前李茹也時不時跟她和小蘭說起怎麼對付蝗蟲,昨兒才說過蝗蟲的吃法,想到這兒,綿花原本嚇得打擺子的身子也恢復了過來。

小蘭透過糊窗戶紙的洞往外看,這窗戶紙本來挺厚實的,還是剛剛被那該死的蝗蟲給撞破了,撞進來的幾隻蟲當然立馬被小蘭拿東西給拍死了,可一個人在屋裏,仍然是膽戰心驚的。

光聽人說有多可怕那是感覺不到的,只親眼看上一下,感覺天都要變了!

等看到李茹帶着綿花,身後還跟着一串小子閨女進了院,小蘭驚喜地叫了一聲,“娘!二姐!”

跟在李茹身後進院的四五個小子閨女,完全是被嚇得六神無主,看見有個大人來接人,就跟碰見救命稻草一樣跟了上來,李茹也沒攔着,碰上哪個嚇壞了的,還過去拉上一把,就這樣一群人進了李茹家的院子,李茹讓他們進屋裏避避,“別害怕,都進院,蝗蟲不吃人,吃的是葉兒,你挨住它了它就咬。”

“嗚……俺家的地!這麼多蝗蟲,都吃光了!”

暫時擺脫了蝗蟲雨,幾個半大孩子驚魂不定地望着外頭的,這會天下落的倒是沒那麼多了,可是這些蝗蟲卻是開始稱王稱霸,吃美了!

咔嚓咔嚓,幾十隻蟲落在院角梧桐樹的一根細枝上,躲在屋裏的人,眼睜睜地看着那細枝上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那細枝就變成了光桿,孩子們都是村裡長大,也是要下地幹活的,哪裏不知道這可怕的地方?想到田裏的莊稼都被啃光,連山上的野菜也沒了,那他們全家人可怎麼辦?喝風吃土?

李茹為了應對蝗災,事先就給娘仨個準備了又厚又寬大的破衣裳,蓋在身上不怕被吃紅了眼的蝗蟲叮咬,就是頭上也準備了草帽和圍巾,雖說都是草編的有些難看,但總能防住頭臉。

眼睜睜地看着蝗蟲啃光能吃的東西,這簡直就是坐以待斃!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多打些蝗蟲,不管是油炸還是水煮,都要把這些天上掉下來的蛋白質給留住,不然它們倒是吃美了,吃飽了,再化成一片蟲雲飛去別的地方大吃大嚼了,留下半點綠色沒有的村子,讓村民咋活?

“嬸嬸/娘你要出去?”

屋裏的半大孩子見李茹披掛好就要開門,都一齊驚叫。

“火能吸蟲,我去院裏點把火!”

這個辦法,李茹雖然知道,可並沒親身體驗過,也有點不保准,在自家院裏先試,沒什麼問題就能去她家的田裏照貓畫虎,也給旁人做個榜樣。

“我也去!”

小蘭和綿花這會回過神來,想起之前李茹反覆的教導,都把準備好的草帽和圍巾披掛上,開開門到了院子裏。

李茹已經從灶間點了火,小蘭和綿花踩着滿地的蝗蟲,在屋邊的乾柴堆里艱難地抱來了柴火,火堆燃起的光亮在昏黃的天色中居然很顯然,果然吸引了不少院子裏的蝗蟲朝火邊跳過去。

李茹拾起放在乾柴堆邊的棘針粗枝,兩手並用,在空中奮力揮舞,一下就掃倒一片。

這棘針在谷堆村的山上就和荊條一樣常見,上頭全都是長長的刺,有的時候不小心被刺到手腳,那當真是生疼得厲害,砍下一大枝當成掃帚一樣來回揮舞,對於飛蟲來說,真是兇殘的武器,稍微碰上一點就會翅破肚穿,當場斃命,這一招原來是孩兒們撲蜻蜓時用的,李茹學了用來對付蝗蟲,倒是有奇效。

在屋裏的幾個半大的孩兒看得真真的,眼瞧着外頭的蝗蟲差不多都已經落在了地上,也都跑出了院子,“我回去告訴俺達俺娘,點火燒蟲!”

蝗蟲雨下了摸約一柱香的工夫,李茹家的院子裏,已經堆起了厚厚的一層蝗蟲屍體。

李茹看着活着的已經不多,就把院子門關了,帶着兩個孩兒往自家的地走。

李茹家的地不多,離得也近,當初只種了地豆。地豆是埋在土裏的,葉子被禍害了,雖然會影響地豆長大,但總還是能剩下一些。

李茹知道等她去了地頭,估計也被蟲吃得差不多了,但她就是為了搜集蝗蟲的。再說,殺滅得越多,這害人的東西留下的蟲卵也會少些,免得來年又受害。

一路上,見到的莊稼都是慘不忍睹,有村民坐在自家被禍害的田壟上,又是撲地,又是拍腿,哭聲咒罵聲混成一片。

李茹帶着孩子點起火堆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的田裏,也冒起了青煙。

“是俺二舅!”

小蘭指着田裏的身影大叫。

那邊的李栓柱也瞧見了李茹,顧不上說話,就遠遠地點了點頭,趕緊忙着手頭上的生活。

他這會心裏也是撲嗵亂跳!

只說是有災,誰知道這就真有了!

這真是做惡夢也夢不着的瞎吧景兒!就算是他早有心理準備,看着那撲天蓋地的黑雲,還是腿軟得差點跌跤。

“打死你!打死你!讓你害人!讓你吃人!”

父子倆一下一下的揮舞着手上的棘針枝,蟲屍越落越多,一個地方滿了,父子倆就換一個地方。那火光熊熊,青煙滾滾,成千上萬的蟲子瘋狂享用着盛宴,又被亮光吸引着蜂擁而至,前撲後繼,好像半點也不怕死一樣……

周圍的村民看到李茹和栓柱家的辦法,原本涼透的心也活泛起來,跟着他們照貓畫虎。

雖然被吃了一大半,可能保住一點是一點,哪怕是一棵苗呢!

離李茹他們遠的田地里,雖然村民們沒看着他們的辦法,可有半大的孩子們撒腿跑回家跟爹娘一說,大家就算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做也比不做強。

一時間,離村子近的田地,倒有一多半都有人在撲殺蝗蟲。

“拾這蟲做啥?”

這一通苦苦博殺,就堅持到了傍黑,黑夜裏吸引來的蟲更多,好多人家都是全家上陣,連六十多歲的老人都沒閑着……一直到了吸引來的蟲變得越來越少,只有零星十來只的時候,村民們也累得快掄不動了……看着幾乎被禍害光的田地,大傢伙都含着淚要回屋呢,就看着了稀罕事。

李茹和栓柱他們家,都用麻袋把死了的蝗蟲往裏頭裝!

有半大孩兒不等李茹答話,就搶先大叫,“這蟲能吃!達,咱家也趕緊拾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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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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