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生死線
她的手觸到胸口的一疊靈符,心慢慢定了下來。
若是平時,這些一階符籙自然奈何不了這個老道。但此時,對方已是強弩之末,她手裏還有一張天河留下的高階防禦符,配合運用得當,未必沒有勝算。
那一廂,黑石真人早已滿臉不耐,伸手一抓,把抒悠從窗戶提出,金丹真人的威壓散發出來。
抒悠臉色發白,牙齒打戰,瑟瑟將手探入懷中。
黑石真人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將威壓撤去一些,拈鬚道:“還不快快呈上來。”
抒悠嚅嚅道:“是。”猝然伸手一揚,一道符光閃電般地襲向黑石真人。
黑石真人也是大意了,他哪裏想到抒悠的神魂屬於曾經的元嬰真人,哪會害怕他的威壓。做出害怕的樣子,不過為了迷惑他而已。此時抒悠驟然發難,他措不及防下,臉色大變,匆忙支起護身靈氣罩。
哪知抒悠扔過去的壓根兒不是攻擊的符咒,而是凝滯符,剛一接觸他的靈氣,立時消融進去,黑石真人全身流轉的靈氣頓時滯了一滯。
若在平時,這片刻靈力凝滯自然沒有問題。偏偏此時黑石真人身受重傷,靈力不繼,這短暫的片刻凝滯頃刻引得傷處氣血逆行,靈力驟亂。
黑石真人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心中大怒,喝道:“小賤婦敢爾!”伸指一彈,地面亂石紛紛飛起,聲勢驚人,向抒悠砸來。
原來這老道主修的是土系。抒悠冷笑,小手又是一揚,木盾符祭出,化作一個四尺高的盾牌迎了上去。多虧她人小,盾牌雖不大,也把她遮得嚴嚴實實。
只是畢竟是一階的靈符,對上金丹真人力竭后的隨手一擊也是毫無勝算。木盾在空中晃了幾晃,眼看就要不支。
抒悠早就算到,一揚手,水盾符跟着祭出,化作一面五尺高的水盾貼上木盾之後。水生木,木克土,木盾得水盾相助,頓時聲勢大漲,將亂石盡數擋下,方靈力耗盡,自行消散。
黑石真人臉色鐵青,連道三個“好”字,再不留手,運轉全身靈氣,厲聲叱道:“起!”
空中驟然風雲變色,烏雲四聚,擋住皎潔的月,四周頓時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只隱隱感到陰風陣陣,彷彿有無數夜鬼啼哭。
抒悠不敢留手,放開神識,就見對面黑石真人頭上懸着一個黑漆漆的印,印上花紋繁複,細看去,全是一張張扭曲痛苦的人臉,詭異之極。
黑石真人臉色又灰敗了幾分,顯然喚出這個法寶對他消耗頗大,語氣卻陰森得可怕:“終日打雁,今日倒叫雁啄了眼,小道友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能逼出道爺的本命法寶。”
抒悠臉色也不好起來。她雖然早料到對方會喚出本命法寶,畢竟在目前情形下,道士不知她真實實力,想速戰速決,自然會喚出威力巨大,同時消耗靈力相對較少的本命法寶。但她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個邪修,看那印上的一張張人臉,也不知道收了多少痛苦死去的人的魂魄。
黑石真人嘴邊又現出獰笑,雙手飛速,變換了一套極為繁複的手勢,厲聲喝道:“去!”黑印挾着陣陣陰風,以一種令人膽戰的速度向下壓來。
事已至此,怕也無用,抒悠反倒平靜下來,一步不退,冷靜地盯着黑印。
外圍的陰風已經觸到她的身子,一時間陰冷無比,初春的暖意全部退去,陣陣鬼哭直擊神魂,令人如墮鬼獄。
她的這具身體畢竟是凡人的血肉之軀,儘管一刻不停地吸收靈氣入體,到底杯水車薪,只片刻便被凍得瑟瑟發抖,血液彷彿都要凝固。
她卻依然固執地不動,直到黑印越來越近,小小的手再一次揚起。
符籙飄浮在半空,一片金光浮現,伴着陣陣梵唱,黑印避之不及,一頭扎進了金光。
彷彿沸水入油,瞬間沸騰起來。黑印上的陰魂尖叫着想要脫離金光,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着,逃離不得,掙扎着慢慢消融在金光中。不到片刻,黑印上的陰魂已被消融得七七八八,連印上也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紋。
這符籙竟是罕見的佛家符籙,恰是這些陰邪法寶的最大剋星。
本命法寶受創,黑石真人面如金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與本命法寶聯繫的心脈都受到了波及。
金光更盛,轉眼間已將黑印徹底吞噬,黑石真人大叫一聲,渾身劇顫,卻是和本命法寶斷了聯繫,心脈肺腑同時受到重創。
這佛家符籙的威力竟比她想像得更為霸道!眼見黑石真人受到重創,機會難得,抒悠更不遲疑,將全部神識凝成一線,狠狠向對方神魂刺去,手中最後三張攻擊符籙同時扔出:巨木符、寒冰符、水箭符!
這才是她最後的底牌,前世她曾經學過一套很奇妙的鍛煉神識的功法——煉神訣,練到後期,能夠用神識傷人於無形。
任你元嬰化神,對神識的傷害幾乎全無防禦手段,更別提黑石真人只是一個區區重傷金丹修士。縱然此時她的神識弱小,但凝鍊成針,直刺對方識海,對方也是受傷不輕。
黑石真人只覺一根尖針搗入,識海劇痛,一瞬間連護身真氣都維持不住了。恰在這時,寒冰符先至,一股極冷襲來,幾乎要把身體凍傷,隨後巨木符化作的無數巨木紛擁而來,最後是水箭符殿後。
依然是老伎倆,木克土,水生木,在水箭的加持下,巨木的力量頓時得到加成,狠狠砸在了黑石真人身上。
平時這點傷害黑石真人自然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此一時,彼一時。他受傷在前,靈氣枯竭,本命法寶又被強行斷了聯繫,導致傷上加傷;后又受到神識攻擊,識海受損,護身靈氣潰散。而來此之前的一場戰鬥又將他僅有的幾件護身與逃跑的法器都耗光了,沒有護身靈氣與法器保護的修士身體是非常脆弱的,這一下毫無防禦受到重創,饒是金丹修士也吃不消了,被擊飛出去數丈,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抒悠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裏去,使出神識攻擊對她現在這具身體來說負擔確實太大了,瞬間神識被抽空,頭疼欲裂,搖搖欲墜。她知道此時不能鬆懈,黑石真人已經被她死死得罪,若讓他逃脫,等他緩過氣來,必然有千倍百倍的殘酷手段報復於她。
她端立在那,神情平靜,小手伸出,直接汲取空氣中的水靈氣凝成細如牛毛的水針,然後揮出,直取對方咽喉。
這是她現在的能力能凝出的最大威力的水系攻擊法術,若在通常情況下,連鍊氣修士都傷不了,但對付奄奄一息,毫無反抗之力的黑石真人足夠了。
細針迅若閃電,眼看就要射入老道咽喉,她微微鬆了口氣。
她明顯放心得太早了。
天空劃過一道雪亮的劍光,只聽細微的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如急雨密奏,她發出的所有水針都被攔了下來。
抒悠臉色大變。這一仗,她精心計算,底牌盡出,眼看就要誅殺黑石,大功告成,卻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有幫手!
劍光隱去,場中又多了一人。那是一個嬌柔與英氣兼備的美麗女子,青衣布鞋、不施簪環,素白的臉上神色凜然,烏黑的長眉斜飛入鬢,襯得一對點漆美眸宛若寒星,動人心魄。
抒悠從沒見過如此氣質凜冽的女子,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劍,鋒芒畢露,銳利無比。
強大的氣勢彷彿瞬間就能壓垮對手的鬥志。
抒悠只覺心中苦澀不已,只一眼,她已明白,縱然女子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波動,只憑她入黑石真人的結界如入無人之境,以及剛才那一手擋下水針的劍法,自己也沒有任何勝算!
黑石真人卻是驚疑不定,失聲叫道:“清漣夫人。“
女子也不多說,反手扔過去一顆藥丸,不偏不倚,正好落入黑石真人的口中。黑石真人不及反抗就吞了下去,感覺力氣一下子恢復了幾分,轉頭獰笑着看向抒悠。
清漣夫人淡淡瞥他一眼,冷聲道:“東方三十裡外,有五人向這邊搜來。我的葯只能暫緩你的傷勢,卻救不了你。”
黑石真人瞿然一省,惡狠狠地瞪了抒悠一眼,袍袖一揮,瞬間遁走了。
隨着他的離開,他建立的結界片片碎裂,小院又恢復了原貌。
清漣夫人望着老道離去的方向,臉上浮現一絲冷笑,回頭淡漠地看了抒悠一眼,也轉身離開了。
抒悠站在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的院子裏,兀自回不過神來:清漣夫人葫蘆里究竟賣得什麼葯?看情形她明明對黑石老道沒有好感,卻救了他。
唯一可肯定的,今日沒有一舉殺滅黑石道人,她今後只怕有得麻煩了。她自是不能甘心,殫精竭慮、手段盡出,只得了這樣一個結果。
她心知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好機會。清漣夫人總不會一直護着他吧,而黑石道人此時身體、神識都遭到重創,連護身法器都消耗殆盡,若這樣她都沒辦法趁機除了他,乾脆還是束手待斃。
當務之急,是找出黑石老道的藏身之處。
那麼,如果她是黑石真人,重傷之下,會躲去哪裏呢?
她思索着,心中一動,想到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