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楔子二
七情翻騰,氣機如沸,渾身的靈力開始不受控制,在經脈內洶湧亂闖。
她心知不妙,強行運轉起冰心訣,卻如沸水滴油,靈力轟然炸開,欲要破體而出。
難道我竟要死於走火入魔?她猛地噴出一口血,心頭湧起了強烈的不甘,七百餘歲的元嬰大圓滿修士,還有一千餘年的歲月可以度過,她怎甘心就此默默隕落。然而此時她心魔叢生,道心有隙,全身靈力如脫韁野馬,已無力控制。
沒想到竟會敗落於心魔之關,連元嬰也逃脫不了……她咬了咬牙,強行運氣,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看來是不甘心啊。”一聲嗤笑過後,陌生的聲音響起,如冰擊玉盤,說不出的清冽好聽,卻也說不出的無情冷寂。
她心頭大驚,這裏是她閉關衝擊化神所在,動用多種門派秘藏設下了重重禁制,哪怕是化神修士,也幾無可能進來。什麼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潛入她閉關的靜室?
靜室一角漸漸凝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她目光掃過,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一副俊美到令人心悸的面容,黑髮如瀑,風華無倫,她卻只看到了蒼白面容上猩紅如血的雙眸與薄唇,頃刻間,彷彿屍山血海撲面而來,恐怖的死亡氣息籠罩全身。
是那個魔族!那個與花疏影勾結在一起,打斷她本命法寶,將她重傷的魔族!
看着魔族男子一步步逼近,她心底冰冷一片,再次見他,她已從金丹晉為元嬰大圓滿,卻越發感受到了對方的強大,那氣息如淵似海,帶着讓人窒息的死氣,直叫人不自禁地絕望,完全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她卻反被激起了血性,挺直脊背,厲聲而問:“閣下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我浩天重地?”不多的能調動的靈氣慢慢匯向丹田,她只盼能有時間匯聚力量作最後一搏,最不濟也能有力量自爆元嬰,而不致落入魔人手中。
男子紅唇微微一勾,笑意漾入猩紅眼眸,竟是妖嬈無限,然而清冽的聲音卻如譏似諷:“我自是來救你的。“
她一怔,聚氣的動作不覺緩了緩,下一刻,如鋼鐵般的手臂狠狠箍住了她柔韌的身體,她只覺全身如被寒冰裹住,靈氣頓時一滯,再也動不了半分。
“放開我!”她大出意外,這一刻,再掩不住驚慌失措,憑着本能開始掙扎。
男子眼中血腥笑意更濃,騰出一手慢慢撫上她蒼白的臉頰,低語道:“看,冰心訣被破的你,恢復了七情六慾,這生氣的樣子多麼動人。“
她只覺一股寒氣直透心頭,顫聲而問:“你……究竟要做……“聲音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對方柔軟而冰涼的唇毫不容情地堵住了她的紅唇,靈活的舌頭肆意掃過她的唇舌。
怒火熊熊而起,她氣得雙眼通紅,全身都顫抖起來,被禁錮的靈氣再次沸騰起來,左衝右突間,經脈寸寸而斷,渾身漸漸沁出了血色。這個人,他怎麼能?怎麼敢!
對方卻冷冷一笑,撬開她的唇舌,緩緩吐氣。她抗拒不得,只覺一團陰冷寒涼的氣息延氣管而下,她的靈力驟一接觸那氣團,頓覺無數悲痛、憤怒、仇恨、殺戮……等負面情緒自內透出,不由激凌凌打了個冷顫。
她的心沉到了底處:這是魔息!這個魔頭究竟要做什麼?
她自是不甘心束手待斃,剛興起反抗之意,那魔人就將手臂一緊,將她緊緊摁在自己懷中,她只覺血殺之氣充斥身周,全身的血液都已冷凝,剛興起的一點反抗之力已消融在那可怕的氣勢中。
魔息自她心肺流轉,以橫行霸道之勢撲向丹田,直衝躲在丹田深處的小小元嬰。所過處,鮮血凝結,紊亂的靈氣漸漸馴服,隨魔息運行。破損的經脈在魔息沖刷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建、修復。
不知過了多久,那團魔息被他緩緩納回口中,她的靈氣卻依然沿着對方留下的路徑流轉不止。
她的心底冰涼一片,靈氣運行路徑是功法的基礎,這人竟如此輕易地摧毀了她所練的功法道基。更可怕的是,隨着靈氣運轉,力量慢慢回到了身體,而憤怒、絕望、悲傷、暴戾……等種種情緒彷彿也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在她心中激蕩不已。
男子終於放開了她的唇舌,手臂卻未放鬆,扶在她頰邊的手順勢而下,劃過她修長的玉頸,一路往下。
耳邊傳來了男子輕慢的調笑聲:“看,可不是我救了你。可惜你道心已潰,道基崩壞,這絕情道再也走不下去了,不如隨我修魔。否則如此佳人從此要成廢人,豈不是可惜。”
咯嘣一聲,彷彿有什麼自腦中斷裂了,她再也忍不住,動作先於意識,本命法寶墨玉刃以雷霆之勢惡狠狠劈了出去。
洞中的禁制閃了一閃,便湮滅於她含怒一擊的威力下。一聲巨響,靜室石門被擊作粉碎,地面裂開了一條巨大猙獰的縫。那個魔族男子卻莫名消失了,空氣中傳來他低低的笑聲:“晏家抒悠,後會有期,莫忘了,我名問天。”
她循聲衝出洞府,立於雲霄之上,四顧追尋,只覺磅礴戾氣充盈心頭,恨不能將那人千刀萬剮。
周圍閃過幾道遁光,有數人向她御劍而來,她雙目赤紅,眼前恍惚而見儘是那魔族男子的可惡嘴臉,胸中殺意翻騰。揮手間,墨玉刃閃電而出,收割漫天鮮血。
大錯鑄成。
待她清醒過來時看到了一片血海,四周倒在血泊中的全是身穿白色滾藍邊道服的浩天宗弟子,墨玉刃被一柄清光瑩瑩的寶劍攔住,發出不甘的嗡嗡聲響。對面,是寶劍主人冰雪般冷漠的容顏。
“之遙。”她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茫然而喚,惶惑而悲傷,“我……”
“你已入魔。”風之遙清俊的眉眼平靜如昔,淡淡聲音響起,打斷了她。
她掩面,彷彿一下子被抽去了全身氣力。無法否認,縱然此時悲痛難忍,悔之莫及,心底深處卻依然品嘗到了殺戮的快意。鮮血的顏色是那般誘人,彷彿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誘惑:“不夠,不夠,還需要更多鮮血,更多……”
丹田深處,她小小元嬰張開眼睛,雙目赫然已一片漆黑,不見焦距。
她……快控制不住自己了!這樣的她,連自己都感到恐懼,驕傲如她,豈能忍受以如此面目存在於世上。
“你要殺了我嗎?”她望着眼前風姿卓絕,眉目冷然的劍修艱澀而問。
風之遙久久凝視着她,一向如冰冷漠的眼中似有莫名情緒翻騰,許久,他冷靜的聲音響起:“如果你希望的話。”
“那麼,拜託你,殺了我吧。”終於把這句話艱難說出口中,她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生命無限美好,可她有自己的驕傲。若活着的代價是滿手血腥,成為只知殺戮之人,她寧願身死!
元嬰沾染了魔息,甚至比身體更早魔化,唯有風之遙的誅神劍,方能一劍斷魂,誅滅元嬰。
可是……真的好生不甘,身體受傷比不上元嬰被絞碎萬分之一的疼痛,她望着直插丹田的那柄劍,數百年來,第一次熱淚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