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仙人令
據她所知,乾元山的後山並不安全,葉先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來到平安觀的第一天就去那裏做什麼?是遇到為難之事了嗎?
她摸摸懷中貼身收藏的一疊靈符,微一猶豫,取出一張斂息符貼在身上,也邁步向後山行去。
這個先生雖然屢屢害她吃癟,可她還是不想看他有危險。
*
乾元山後山風景極佳,一路鳥鳴林幽,溪水潺潺,彷彿將盛夏的暑熱都一掃而空,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抒悠動作輕靈,展開神識,順着腳印追去,很快看到隱現在山林中的青色身影。
葉春暖沿着蜿蜒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着,淡青色衣擺不時摩擦過落葉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似乎對道路極為熟悉,東一轉、西一轉沒有絲毫猶豫,抒悠遠遠跟在後面,若不是有神識輔助,幾乎跟丟。
更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隻凶禽猛獸攻擊他,有幾次,抒悠明明看到有幾雙綠幽幽的眼睛等在葉先生前行的路上,卻在他靠近的一瞬間驚慌逃竄。
抒悠此時已明白,葉先生敢入後山不是她以為的受到挾持,而是有所依仗,而且看樣子絕不是第一次來了。
葉先生的安危是不用擔心了,可她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漲了起來,究竟是什麼急事,要讓葉先生剛到平安觀就匆匆趕來?
又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開闊的山谷地,此時呈現一派詭異現象。以山谷中間線為界,一半樹木蔥蘢,溪水潺潺,另一半卻是一片焦土,溪流乾涸,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燒糊了的味道。
焦土盡頭的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石洞,散發出陣陣炙熱,石洞周圍的岩石都被烤成了焦黑色,再遠些,便是一片燒毀的林木。
抒悠將靈力引入雙目,不由吃了一驚,山谷中間界線上靈力匯聚,以奇妙的序列排列組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結界,將重重熱浪阻擋在裏面。
洞口處的靈力分佈更密,不管以抒悠現在相當於築基期的神識,還是運用了“靈目術”的目力,都被一股玄奧的力量完全擋在外面,窺不出裏面究竟,顯然洞口有特殊的陣法。
抒悠暗暗心驚:洞裏究竟是什麼?竟然需要一重陣法一重結界隔絕,而且看那重重熱浪,陣法也不能完全將裏面的東西鎖住!
結界外的空地上站着兩個道士,一個頭髮花白,體態圓潤,一張圓圓的臉紅光滿面,不笑也有三分笑模樣,看着十分喜慶;另一個中年人模樣,又高又壯,皮膚黝黑,站在那裏就像一座鐵塔。
兩人看起來都是油水頗足的模樣,此時卻是滿臉焦急,看到葉春暖,現出喜色,急忙迎上來。
“玄安道長,玄苦道長。”因為趕了不少路,葉春暖微微有些氣喘,神情語氣卻一如即往的平靜刻板,向兩個道士打過招呼后問,“有何要事?”
抒悠遠遠藏在林子裏,心中十分驚訝。如果她沒記錯,玄安和玄苦應該分別是平安觀的觀主與總執事,可以說是觀中職位最高的兩人,此時竟齊齊聚到後山古怪的山谷中。
而且,她神識掃過兩人,這兩人都有修為在身,玄安鍊氣五層,玄苦鍊氣三層,看來平安觀盛名在外,果然有幾分道理。
兩位道長向葉春暖匆匆行了一禮,由鐵塔般的玄苦先開口道:“那孽畜已經兩次闖到洞口,困龍陣快要撐不住了。”
抒悠恍然,困龍陣,困獸不困人,原來是鎮壓妖獸的困龍陣,難怪了。只是能擋住她神識與“靈目”的困龍陣都撐不住了,說明裏面鎮壓的妖獸起碼得是三階,至少相當於築基中期修士的修為。
想到這裏,她神色不由凝重起來,凡俗界靈氣匱乏,出現如玄安玄苦般鍊氣修士已屬不易,竟會出現三階妖獸,實在不可思議!若沒有其他修仙者插手,這裏根本無人能擋三階妖獸肆虐。
葉春暖倒還是一副八風不動的表情,聞言,只是淡淡問:“東西都準備好了?”
兩人對視一眼,現出羞愧神色,最後還是胖乎乎的玄安吞吞吐吐地開口道:“貧道無能,這麼多天,還有兩樣東西沒收全。”
葉春暖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葉先生且慢!”玄苦急了,鐵塔般的身形一轉,長滿黑毛的手臂一伸,十分粗魯地攔在葉春暖面前。
葉春暖也不惱,只是語氣平板地指出:“東西既然不全,就沒法修補陣法,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麼用。”
玄安跨上一步,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急聲道:“葉先生勿怪,實在是那地陰蛇蛇膽與鬼面蛛蛛絲太罕見,我們尋找多時,竟沒人知道是什麼東西。”
抒悠心裏“咯噔”一聲,地陰蛇蛇膽與鬼面蛛蛛絲都是至陰至寒的煉器材料,修仙界產出也不多,葉先生一個俗世之人,怎麼會知道這兩種材料?而且,他竟說能修補困龍陣!這起碼需要三品陣師的修為。
可看葉先生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修仙者。不像天河與清漣夫人,雖然看似沒有靈氣,可舉手投足之間無一不顯示出力量的強大,葉先生連山路多走幾步都氣喘吁吁的。
葉春暖倒還是那副樣子,聽了玄安的解釋,眉毛都沒動一下,平靜地道:“我不怪你們。”抬腳又要走。
玄苦攔在前面動也不動。
葉春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停下腳步,扭頭看向玄安。
玄安苦笑:“葉先生上次曾經說這個陣法如果不修補,最多撐三個月。”
“所以呢?”葉春暖的聲音沉了下來。
“還有十天,三個月之期就滿了。”玄安有點不敢直視葉春暖明亮的眼神,嚅嚅道,“屆時那孽畜破陣而出,不僅平安觀、甚至可能整個明州城都要遭殃。還請先生助我等一臂之力。”
葉春暖直直盯着他,眼神驟然銳利起來:“我曾經說過,如果你們能湊齊補陣的材料,我可以免費為你們修補陣法,其它我無能為力。”
玄安滿面羞愧,一時沒有開口。玄苦不耐煩起來,沉聲道:“姓葉的,你不必推脫,你身上不是有仙人令嗎,何必隱瞞?”
葉春暖詫異:“就算我有仙人令,與爾等何干?”
玄苦粗眉一揚:“你將這仙人令借予我們,萬一那孽畜破陣而出,只有師兄和我能略擋一擋,有仙人令在手,也多幾分勝算。”
難怪材料沒湊齊還急匆匆把他喊來,這就圖窮匕見了嗎?葉春暖忽然笑了,看向玄安:“觀主也是這個意思?”
玄安老臉一紅,正色道:“若得仙人令之助,我二人擋下那孽畜,葉先生也算為明州百姓造福了。”
抒悠躲在林中旁觀這一切,不禁暗罵一聲“無恥”,居然能把強奪他人之物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此時她已想起“仙人令”是什麼了,修仙之人有時會將自己的某些大神通封入靈物中賜予修為低下的弟子或凡人後輩,俗世的凡人就把這種靈物稱為“仙人令”。
這可是人家長輩賜下的保命之物,虧他們有臉要。
葉春暖倒不生氣,只是問:“若我不願拿出呢?”
玄安嘆了口氣,念了聲:“無量壽福。”
玄苦卻冷笑:“為百姓計,說不得,只有得罪先生了。”
這是要硬搶了?虧他們有臉口口聲聲說是“為百姓”。
葉春暖仍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樣,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含笑:“要我借出倒也不是不可……”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兩人熱切的神情,笑意更深,“就是那物只能庇佑一人,不知兩位誰更需要些?”
偷聽的抒悠差點沒笑出來,葉先生這招“挑撥離間”用得可真是爐火純青啊。只可惜,就算明知道是個坑,那不要臉皮的師兄弟兩人也非得往下跳不可。
玄安的臉色十分難看,他自然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因此先前和玄苦商量奪取“仙人令”時,對之後的歸屬都是含糊其辭的,沒想到一下子被葉春暖將這個問題挑明,頓時有些進退不得。畢竟他和玄苦的修為與困龍陣中那頭孽畜相差太遠,萬一困龍陣被破,誰身上有“仙人令”,誰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玄苦卻直接多了,看向玄安:“師兄,我修為不如你,更需要這東西。”
玄安面沉如水,正要說話。
忽然,遠遠的從山腹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疾風暴雨般向洞口逼近,頓時,整個山谷都隨着腳步聲開始顫抖。第二聲怒吼隨之又響,這一聲,彷彿已到耳邊,如驚雷乍響。
洞口處出現了一隻巨大的渾身火紅的斑斕吊睛虎,四蹄如墨,豎瞳幽綠,體型宛如巨象,剛到洞口,猛地一聲怒吼,噴出熊熊火焰。
三階火系妖獸赤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