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八十年代（雙更）

方大慶心知，今天一旦他退了一步,那以後欣欣的事,怕是沒法子再說什麼,只是即便知道，陸信可能是故意誣衊他女兒,可他心裏確確實實有所動搖，心裏一橫,他道：“老陸,我來之前就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可是那到底是我唯一的女兒,可以讓她受個教訓，但是不能看着她去死……”

陸大智淡淡道：“方老哥,你這麼上門，怕是不僅為了這些年來兩家的交情，而更是因為當年最艱難的時候,你方家對我陸家的恩情。可你也別忘了，八年前,那件事,什麼樣的恩情都還清了吧！”當年陸家被打倒，多虧了方家從中周旋,才能保下來大部分人的性命，從那以後,他們陸家也是對方家有求必應的,八年前更是將方家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要知道當年站錯隊的人，如今是什麼下場，大家有目共睹。

方大慶羞愧難當，只覺得一輩子的老臉都在這些天裏丟盡了，深吸一口氣，輕聲：“老陸，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毛毛。”

陸信半低着頭，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我妻離子散這些年，你一句對不起就想抹掉所有，哪有着么好的事，他絕不會讓方欣好過。

方家人離開之後，陸老太太將蘇瑤叫到身邊，叮囑她道：“小樹，方家那丫頭是個狠毒自私的性子，剛剛我看她那眼神都瘮得慌，總覺的她不會善罷甘休，我想着毛毛現在最緊張的就是你們，她要是真是喪心病狂到像你們下手，那你們可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我想着，瑾兒和瑧兒馬上要開學了，還是由咱們家人輪流接送才穩妥些，你不是考上京城大學了么，正好跟着你大哥來回。”

自從她考上了京城大學，她就拜託了張家將兩個弟弟的學籍轉到這邊來了，現在開學了，她總不能每天都跟着兩人，陸老太太這種安排也不錯，雖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好些，想到這裏，蘇瑤也嘆氣，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等她和陸信商量一下，就先下手剪除危險好了。

陸老太太見她沉默，以為她想回自己的宅子住，又勸道：“小樹，瑧兒還小，你也不能一直跟着他，你就當體諒太奶奶年紀大了，就喜歡兒孫繞漆，帶着兩個弟弟搬回來住吧。”

蘇瑤微笑：“我是覺得會不會太麻煩家裏人了？”

“小樹，這都是應該的，千萬別說什麼麻煩的話來扎太奶奶的心。”陸老太太慈愛道。

這麼定下來之後，蘇瑤跟陸瑾和陸瑧說了，陸瑧沒意見，他還小，自然要聽大人的話，陸瑾有些擔心：“阿姐，這麼防着不是辦法，咱們還是要……”

蘇瑤見他眼神冷厲，知道他的意思，壓低聲音道：“爸爸那邊應該正在安排。”她是從陸信最近的動作中看出來的。

陸瑾一怔，而後點點頭：“我知道了。”從前萬事都由他與姐姐共同背負，如今也會下意識的想要自己解決，一時忘了，他們的父親回來了。

而方欣那邊，自從那天從陸家回來，家裏人就怪怪的，父親和大哥對她的態度開始微妙起來，就連一向最疼愛她的母親，有時候也會用複雜難辨的眼神看着她，若是她沒看錯，那目光里不僅有忌憚還有隱藏不住的厭惡，可是為什麼？她心裏又恨又怕，旁敲側擊問了媽媽幾句，只得到了擔心她的答覆。她心裏焦躁卻不敢向從前一樣無所顧忌。勉強忍了半個月，就在她按捺不住想要出門一趟的時候，父親方大慶將一個陌生的老者帶到了她的面前。

方大慶道：“欣欣這是楊先生。”

方欣忍受着那令她非常厭惡的目光，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緊張的方夫人，才勉強打招呼道：“楊先生好。”

楊先生點點頭，跟着方大慶一起去了書房。方欣見方夫人神色恍惚，關心道：“媽，你怎麼了？”

方夫人卻像是被驚到一樣，後退了一步，直到看見女兒不可置信的眼神之後，才尷尬道：“欣欣，剛剛媽媽在想別的事。”

方欣卻在一瞬間恢復如常，向以前一樣親昵的抱怨道：“媽，您最近怎麼了？還有爸爸和哥哥也都怪怪的。”低下頭，掩去眸中的猙獰，小心翼翼道：“媽，都是我不好，讓你和爸爸丟臉了。”她哽咽出聲：“媽，我認命了，不會在丟方家的臉了……”

方夫人見女兒這樣，又痛又悔，她的女兒明明又乖巧又體貼，怎麼會丈夫說的那樣，可是回想起女兒說的那段時間，確實有很多不對，她心緒不寧間，有些無法面對面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女兒的人，只能匆匆說了句：“欣欣，你不要亂想，媽媽去廚房看看。”

方欣看到她急匆匆的背影，又往樓上書房看了一眼，心裏已經有幾分猜測，她冷笑一聲，眸光一暗，壓住心口處被背叛被懷疑的痛苦憤恨，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書房裏，方大慶問道：“先生可看出什麼了？”

楊先生搖搖頭，慚愧道：“老朽才疏學淺，令媛身上確實有些不對，但是具體是哪裏不對，老朽沒看出來，至於是不是……並不能確定。”

方大慶提着一顆心，喃喃道：“不能確定”，又聽到他說看不出哪裏有問題，皺着眉頭道：“若是先生看不出，那……”這位楊先生也是從當年走過來的，算是碩果僅存的一位了，若是連他老人家都看不出來……那欣欣還有救么？

楊先生嘆息一聲：“老朽本就天分有限，到現在有幾分名氣也不過是因為……”老先生語氣沉重，帶着些失望：“當初那場大難之後，有天分的都去了……”他能活下來，倒也虧了他天資有限，心底嘆息一聲，不願意再去想這些，他直言道：“面相上看，令媛六歲上確實有一死劫……”

“那這麼說，欣欣死劫已經過了。”

楊先生搖搖頭：“一般人在死劫過後，面相便會發生變化，可老朽觀令媛的面相併未有什麼變化，這氣息也比常人陰冷許多。”

方大慶一怔，遲疑道：“老先生有話直說就是。”

楊先生嘆息一聲：“若是這麼下去，有礙性命。”

方大慶聽到這話，沉默半晌，才說道：“今天麻煩先生了。我送先生出去。”

楊先生站起身往外走，嘆道：“老朽慚愧，幫不了什麼忙。”

方夫人一直注意着上邊的動靜，這會見丈夫要送老先生走，忙跟上去，夫妻兩人一起送了人，方夫人這才小心道：“怎麼樣？”

方大慶搖搖頭：“進去說吧。”

兩人回了書房，方夫人淚眼婆娑道：“怎麼樣？”

方欣神色冷漠的站在書房門外仔細聽裏面的動靜。

“老先生說，不確定。”

方夫人身體一軟跌坐在地上，聲音尖利道：“怎麼會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是不是我的欣欣？”

方大慶見妻子神色倉皇，情緒激動，忙將人扶起來，安撫道：“小芬，別激動。”

方夫人喘着粗氣：“不激動，我怎麼能不激動？若她是我女兒，平白無故受這樣的委屈，我心疼的厲害，若不是我女兒……”她語氣陰冷：“那我的欣欣在哪裏？繼續找人來看！老方，咱們再找人來看，不然我死都不安心。”

門外方欣聽着，臉上一瞬間扭曲瘋狂起來。她極力平靜下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跌坐在地上，無聲冷笑，這就是她的父母，竟然懷疑她，好，好的很，既然她們對不起她，那她也不必顧忌他們了。

半月後，陸信那邊接到了消息，方欣出來兩次，每次都在古董街逗留了不短的時間。

李國慶敲着桌子，陰沉道：“怎麼會是他？”

陸信臉色也不好，古董商蟄伏這麼多年，這回聯繫的人竟然是他們軍方，地位還不低。“上面的意思是什麼？”

“先按兵不動，時機一到全部拔掉。”這話帶着掩飾不住的殺氣。

“古董店那邊我會盯着的，方欣那邊你多費心。”陸信道。

兩人又商議了一下具體行動，才各自回去了。

方家，方欣拿着一個小包慢悠悠的往外走。

方夫人叫住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欣欣，你去哪裏？”

方欣臉上並無異色，彷彿沒看出方夫人臉上的尷尬，平靜的說道：“媽，我出去散散心……”她看着外頭的天空，喃喃道：“我日子不多了，總要過好剩下的日子。”

方夫人眼圈一紅，柔聲道：“那好好玩，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方欣心裏冷笑，假惺惺。面上乖巧的應下來，轉身走了。她仍然是轉悠了一大圈后，來到了熟悉的古董店。一進門，她就笑着道：“陳老闆，最近有沒有好東西？”

古董店的陳老闆看着有五十來歲，是個忠厚老實的面相，他笑着道：“前幾天收了一對寶瓶。方小姐要是感興趣可以來裏面看看。”

方欣眼神一亮，這是他們的暗語，忙道：“那快點去看看吧，要是合適，我就買回去了。我媽就喜歡這個。”

“方小姐孝順。”陳老闆一邊稱讚，一邊帶着方欣進了套間。

戴上手套，將那對寶瓶取下來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對方欣道：“小姐看看！”他飛快的看了眼門外，聲音幾不可聞：“三天之後動手。”

方欣仔細擺弄寶瓶，低聲道：“那兩個小崽子一直有人看護。”

“這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你要做的就是將陸瑤控制住。事成之後，你和劉索的婚事就提上日程。”

方欣眼神一暗：“你確定他與陸信體質一樣？”

陳老闆輕聲道：“我比你還要在意你的命。”

方欣沒再出聲，用心的觀察寶瓶，之後，付了錢，出了古董店，也沒心思繼續逛下去，便早早回去了。

陳老闆則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也不知道惠子小姐怎麼會選了一個這麼蠢的女人，既然沒法跟陸信誕下後代，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劉索君氣運不錯，體質偏陽，重點是他是他們倭族的貴族，運氣好的話，他們的孩子也能繼承惠子小姐衣缽。就是運氣不好，這個女人也還有五年的時間，四個孩子總會有個有天賦的。

當晚陸信就接到了消息，他跟三個孩子說了這件事，最後道：“瑾兒和瑧兒這兩天不要去學校了。”

陸瑾冷笑：“爸，我猜到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了。瑧兒就呆在家裏，我還是要會一會他們，正好也能知道顧家的老祖宗最後的埋骨之地。”

陸信皺眉：“瑾兒，鴛鴦環雖然重要，但是他們肯定拿不到的，你不用去冒險。”

陸瑾道：“爸爸，我們找不到，他們大概也只知道大概的地方，這個機會不能錯過。”他看了眼蘇瑤道：“自古醫毒不分家，我姐做的毒藥很厲害的。”見蘇瑤不贊同，又道：“外公雖然沒說過，但是……”

蘇瑤冷笑：“外公可從來沒跟我說過。”

陸瑾輕咳一聲：“你一個女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蘇瑤瞪他一眼，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給他，又給了陸信和陸瑧各一份。“吸進去半個小時候會死，若是進入血液會更快些。”

三日後，方欣攔住想要趕去陸瑾學校的蘇瑤。

蘇瑤皺眉：“什麼事？”

方欣臉色蒼白，淡淡道：“我想和你談談。”

“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方欣篤定道：“我們有，關於你母親。”

蘇瑤不耐煩道：“說吧。”

方欣左右看看：“不如，去我家吧。”

蘇瑤點點頭：“走吧。”

方欣一愣，她沒想到這麼容易，將人帶上了車，吩咐司機開車。她笑道：“沒想到你膽子不小。”

蘇瑤看了她一眼：“確實沒你膽子大。”

方欣臉色一僵，不再說話，半個小時后，見蘇瑤依舊很淡定，不由問道：“你不會不認識方家的路吧？”

蘇瑤淡淡道：“你要談什麼？”

方欣輕嘆一聲，疲憊道：“不管我最開始抱着什麼目的，後來，我都是真心想要嫁給你爸爸，甚至打算接受你們。”

“怎麼？你還想我謝謝你大度？接受我們姐弟。”蘇瑤諷刺道。

方欣忍住脾氣沒有發作，她輕聲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你爸爸不肯給我機會，你也來壞我好事。既然我得不到陸信，那我就讓他活着受罪，他不是寶貝你們么？”她湊近蘇瑤，語氣更加輕柔道：“那我就讓他嘗嘗失去的滋味……”

蘇瑤沒理會她，只暗暗觀察窗外，車越開越偏，直到天完全黑下來，速度雖然慢了下來，但是依舊在走。蘇瑤心中擔心弟弟，現在這個時候，那邊應該收網了才對，可為什麼沒動靜？難道出了什麼意外？看了看閉目養神的方欣，要不要……不等她多想，車子猛地停下來，有人飛快的將車圍住。

方欣神色一變，問道：“怎麼回事？”

前面那聲音悶悶的：“被圍住了。”

蘇瑤淡淡道：“看來你們輸了。”

她話音一落，前面的司機猛然間拿出一把槍，只是不等他再有什麼動作，一下子倒在一邊。

方欣臉色難看：“他怎麼會有槍？你什麼下的葯？”說完也軟倒在一邊。

蘇瑤淡淡道：“你不會不知道和你合作的是倭族吧？上車就下了。”推開車門，走出去，見是陸信，忙問道：“瑧兒和瑾兒沒事吧？”

陸信見女兒沒事，鬆了口氣：“瑾兒那邊出了點意外，現在已經沒事了。”這話說的雖然雲淡風輕，但是黑暗中陸信的手一直在哆嗦，若不是女兒給的藥效果好，兒子差點就……還好，還好。

回到家裏，蘇瑤仔細給陸瑾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事後，又被陸老太太和陸夫人輪番數落。無奈，蘇瑤只好和兩人講清楚今天的事：“太奶奶，奶奶，以後不會了。這件事和顧家牽扯太大。”傳說中，鴛鴦環有鎮壓氣運的作用，是顧家老祖宗親手布在京城的。

自那天以後，陸信一直很忙，一個月後，才得閑回家。同時，帶來了方欣死在獄中的消息。他有些厭惡道：“七天前死的。”不過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他笑着道：“顧家要被平反了。”當年顧家遭難，少不了倭人在裏面攪合。

陸瑾神色淡淡的，阿姐不清楚，外公卻偶爾會在他面前提起，雖然只是一言半語，但是再看現在的情況，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年參與了那件事的人或是家族，如今在京城連影子都找不到了，所以平反什麼的，顧家大概也不會在乎。

一個月後，蘇瑤回到了系統空間。

蘇蘇站在她肩膀上：“你怎麼不等等？”

蘇瑤躺在床上：“原主能回去，我還等什麼？”

蘇蘇小聲道：“還不是怕你想念那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