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番外:《半邊生命》(完)

106.番外:《半邊生命》(完)

?章曉被他的奇思妙想嚇了一跳,半天才猶豫道:“你確定?”

高穹想了片刻,又否定了自己說的話:“那張紙其實也不重要。”

章曉也認為那張紙不重要。他和高穹是拿不到結婚證的,伴侶申請只是確定兩個人的關係而已。他們彼此已經對對方產生了映刻效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改變。是否能通過伴侶申請,也完全不重要了。

參加婚禮的賓客不多,很快兩人就無所事事。章曉打算去看看周沙,高穹心裏彆扭又尷尬,轉身去找原一葦了。

周沙原先選定的婚紗因為腰身太緊,已經不合適了。她新的這一件是束胸式的,款式簡單大方,令她看上去有種稚嫩的美。章曉探頭探腦地進了房間,發現周沙正和伴娘在聊天。

在整個籌備婚禮的過程中,周沙的心情也一點點地在恢復。看到章曉的時候,她笑着沖他招了招手:“師姐好不好看?”

“……好、好看。”章曉結結巴巴地說,“師姐你今天太好看了。”

周沙:“哦,那就是我平時不好看?”

章曉:“平時也好看。但今天更好看。”

周沙:“因為化了妝,穿了婚紗?”

章曉連連點頭:“對對對。”

周沙一臉黯然道:“那還是衣服好看,化妝品用得好,不是我本人好看啊。”

章曉:“……”

他從沒經歷過這種彎繞的對話,一時間完全愣住了,不知道怎麼應答,最後來了句:“師姐又找我尋開心。”

周沙笑了半天,起身走到他面前,抱了抱他。

“章曉,謝謝你。”她一開始說話的聲音還比較正常,後來就帶了點兒哽咽,“為很多事情。如果不是你,一葦就沒了。你現在還好嗎?小麂子還正常么?”

章曉:“很好啊,很正常。每天和高穹的狼鬧個不停,什麼事兒都沒有。”

他沒有告訴周沙,嚴謹已經在警告他,不能再使用精神體的力量去幫別人修復精神體了。雖然無法測定章曉的能量最大值究竟是多少,但這樣毫無節制地使用,嚴謹怕出事。

章曉在修復了原一葦的精神體之後,昏睡了好幾天。在昏睡的過程里,他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可喚醒的沉眠,甚至連夢都沒有做。嚴謹看了醫院給出的檢測報告,憂心忡忡。

對於導師的警告,章曉牢記在心裏,但他同時也明白,自己可能是做不到的。

如果出事的是周沙,是秦夜時,是嚴謹,甚至是高穹,他會放棄救他們的機會嗎?

不可能。

這事情嚴謹是單獨告訴他的,連高穹都不知道。章曉也不打算跟高穹說,這是一個不用提起的秘密,他想,不得已的時候再告訴他吧。

周沙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問章曉,為什麼高穹不過來。

章曉坦白告訴他,高穹怕周沙不想看到自己。

高穹在醫院裏跟周沙坦白819事件是由自己引發的之後,他對周沙就產生了一種愧疚又害怕的複雜感情。這種感情高穹是不懂得應對的,所以他乾脆保持沉默,選擇迴避,不跟周沙見面。

“蠢死了。”周沙說,“你男朋友這麼蠢,你以後怎麼辦?”

章曉嘿地一笑,掏出手機要跟周沙合影。正拍着,門開了,袁悅和秦夜時走了進來。

看到周沙之後,那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袁悅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周沙,真漂亮啊。”

周沙立刻問:“我今天漂亮呀?”

袁悅:“漂亮極了。”

章曉心中一喜:又多了個人被繞進圈裏。

但周沙下一句話還沒講出來,秦夜時立刻開口了:“說實話,這裙子挺普通的,但穿在你身上,怎麼就那麼好看?還是看人,首先得人好看,衣服是其次。”

章曉目瞪口呆:“秦夜時!你怎麼知道師姐要說什麼?”

秦夜時得意地笑了笑:“從小到大,這樣的套我鑽過幾千回了。”

周沙:“可以了,這是標準答案了。”

秦夜時得意極了,不停地看袁悅,等着袁悅誇他。無奈袁悅根本沒看到他的目光,快步走過去,跟章曉周沙一起拍照了。

參加完婚禮回家的路上,高穹和章曉遇上了堵車。兩人乾脆從公交上下來,打算徒步走回家。

兩人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手上,一人拿着一個可愛多,在路上慢吞吞地走。

夜才剛剛降臨大地,燈火陸續在路面亮起來。路旁綠化帶里隱隱約約飄出了一點兒桂花的香氣,是不合時節的早花,只有一點點,小心翼翼地綴在濃綠的枝梢,照在燈光里,是很羞怯的一小撮。

高穹湊過去聞了又聞,打了個噴嚏,帶着點兒驚喜跟章曉說:“這麼香!”

他看看周圍,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兩位穿着正裝吃雪糕的男人,於是手飛快一動,擼下了一枝。

“別摘啊。”章曉說,“就這麼一株,你讓它好好開,等秋天來了更香。”

高穹:“好,不摘了。”

他把折下來的這一枝抓在手裏,末了又覺得不夠,揪了兩片葉子,塞在章曉手上。

“你怎麼那麼開心?”章曉笑着問他。

“結婚真有意思。”高穹說。

“師姐今天哭了好多遍。”章曉回憶着,“尤其是原一葦說她是自己的半邊生命時。”

高穹舌尖捲起雪糕上的巧克力吃了:“嗯。我覺得他倆的一見鍾情也很有意思。”

章曉看他:“原一葦跟你說什麼了?”

高穹岔開了話題:“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別人的婚禮。周沙的孩子會像誰呢?”

章曉:“不管像誰都應該挺好看的。”

高穹留戀地舔舐着半融的雪糕,想起了原一葦說的話。

原一葦一直都很鎮定,卻在儀式即將開始的時候緊張了起來。那時候高穹恰好去找他聊天,他便跟高穹說了很多很多話。

包括他對周沙一見鍾情時的事情。

他能回憶起很多很多細節,那場比賽的天氣,那火辣辣的太陽,跑道上那位扎着馬尾的高挑女孩,還有他上前跟她搭話時對方甩過來的一個白眼。

高穹問他,什麼是一見鍾情。

“就是你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立刻知道自己的一生會是什麼樣子了。”原一葦說,“我一定會娶她,我會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們一起養育孩子,一起變老。真的,那瞬間,我完全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那裏面肯定有周沙,我非常非常確定。”

他說得很玄。高穹並不能立刻明白。

但他隱約能理解原一葦說的“看到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意思。

高穹轉頭看着章曉,發現章曉正抬頭盯着對面街上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是一個金髮碧眼的英俊年輕人,旁邊還有一行大字:世界特殊人類權益保障促進會亞洲分會場·泉奴代表。後面的一串英文字母,高穹念不出來。

“原來他是來參加會議的。”章曉一直盯緊了廣告牌,直到畫面切換成半喪屍人類的代表,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會議今天結束,他今天就會回去了。”

高穹沒吭聲,咔咔咔地嚼着酥脆的蛋筒。

他覺得自己的未來有點兒令人擔憂。

短暫的假日結束了,又迎來了兩人即將分別五日的周一清晨。

雖然兩個人出門的時間相差將近一個半小時,但高穹會跟章曉一起起床。

他下樓去買早餐,或者自己做給章曉吃。章曉不在的時候他會認真研究買回來的菜譜,憋足了勁兒地等他放假回家,給他一道道地展示。

因為昨晚去參加周沙的婚禮,兩人並沒有做晚飯。高穹去買了一堆豆漿油條和芹菜肉包,回家的時候發現章曉神神秘秘地往桌上藏一個信封。

“伙食費?”高穹問。

章曉見被他發現了,只好從桌布下把信封掏出來:“不是,情書。”

高穹一呆,頓時想起了自己曾經要求章曉做的事情。

章曉給暗戀的鄧宏學長寫過八千字的情書——儘管後面他知道這是個誤會——但他卻什麼都沒給自己寫過。高穹耿耿於懷,念念不忘,終於等來了這封信,頓時有些激動。

但他又不想把自己的激動表現出來,於是先一份份把早餐擺好,隨後才伸出了手:“給我吧。”

章曉把信封封了口,高穹十分失望:他本想鎮定地、自然地、瀟洒地打開信封,掏出裏面的仁兒,鎮定地、自然地、瀟洒地閱讀一番。現在是不行了,撕開封口這個動作在他看來,是相當不瀟洒的。

他先送章曉出門,兩人在家裏親了幾下,出門之後就規矩起來了。高穹送他上了老郭的車,眼帶威脅地瞪了老郭幾眼。老郭一頭霧水,回頭問章曉:“你男朋友為什麼老是瞪我?上次是他打我,我還沒生他的氣呢,嘿。”

章曉:“不是瞪你,是觀察你。他特別喜歡你。”

他說著回頭看,卻發現高穹已經不見了。

高穹一路跑回家裏,匆匆脫了鞋,光着腳進了飯廳,抓起那封信。

正要撕的時候,他頓了一下,轉頭去找出薄薄一片的裁紙刀,一點點地把漿糊糊緊的口子給豁開了。好在漿糊剛上不久,還沒貼實。他小心地拆了信,總算保持了信封完整形態,一邊得意一邊拿出了裏頭的信紙。

信很薄,絕對沒有八千。甚至連三千都可能沒有。

信紙有兩頁,章曉的字寫得比較大,一個字跨兩行,高穹深吸一口氣,心想他為什麼不寫多點兒?

他走到了陽台邊上,按着怦怦直跳的心,開始看信。

“高穹:

此時此刻,你在洗澡。你洗久一點,慢一點吧,這樣我可以把這封信寫得長一些。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得到一封情書,可我不知道要在紙上寫什麼。想說的話我每一天都可以跟你說,那些不好說的你也都懂。所以原諒我,這個禮物來得太遲了。

你的身份證已經辦下來了,在我這裏。這也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嗎?你把自己的生日和我的,寫成了同一天。

你真可愛,我太喜歡你了。這句話說多少次都不夠。你要我說多少次我都願意。

對的,原一葦對師姐是一見鍾情,其實我對你也是。在我已經忘記了你的時候,忘記了白浪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你那時候總是在老杜的咖啡館外面經過,手裏提着豆腐,提着魚,提着青菜。你像所有人一樣,但你又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那時候在想,你為什麼總要在路口等三四輪綠燈才走。你的家在哪裏。你要去哪裏。在你要去的地方,你帶着這些東西回去的地方,有什麼樣的人在等你。

後來我又覺得,這不是一見鍾情可以解釋的,也不是映刻效應可以解釋的。我害怕所有的哨兵,除了你。我沒有這樣喜歡過任何人,除了你。我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里會有什麼人,除了你。

要是我們早一些遇見就好了,我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你分享,想和你一起去見識。我會立刻教你拼音,教你寫字,讓你習慣這個世界。它太好了,你也那麼好,我真是幸運極了。

我願意成為你另一半的生命,願意和你承擔一切苦厄、災難,分享一切歡樂、喜悅。

連你的缺點我也會全部接受的。

比如,哎,高先生……你現在……又在浴室里唱歌了……你唱得不好聽你知道嗎?我現在還沒有被愛情蒙蔽理智,等你出來之後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請你以後不要再隨便唱歌了,尤其不允許唱青藏高原。你可以學一些更甜蜜的,唱給我聽嗎?”

信到這裏就沒了。章曉在信紙的右下角匆匆寫了一個“曉”字,還有日期。

高穹笑了起來。

昨天洗完澡之後,章曉已經忘記了批評自己。他興奮地舉着手機讓自己看周沙發來的照片。在那片開滿月季的花牆下,攝影師給高穹和章曉兩個人拍了一張照片。

我們把它洗出來吧——高穹記得章曉是這樣說的。

他坐在窗台上,又一字字一句句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麼簡單,這麼短,這麼隨便。高穹想,這不行的。你還要再寫幾封,寫滿八千字,寫到我高興為止。

然後他會把這些信收起來,藏在最穩妥的地方。等到他老了——等到他們都老了,他要給章曉背許多許多遍。

高穹靠在窗邊,發現外面的日光已經越來越烈了,刺得他眼睛疼。

眼淚毫無徵兆地涌了出來。他小心地收好信,胡亂抹了一把,轉頭看着外頭朦朦朧朧的樓群。

這裏真好。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小聲地、愉快地說著:謝謝你,這裏真好。

沒有梁君子,沒有應長河,沒有原一葦和周沙,沒有願意接納他的人,他就不可能遇到章曉。

高穹想大聲喊叫,想說很多很多的話。

但家裏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了。

一片家鴿從樓頂飛起。一隻風箏在天邊搖搖晃晃,被秋風扶着,慢慢騰空。附近的幼兒園開始播放兒歌,胖嘟嘟的小孩子們在七彩的地面上笨拙地抬起手腳。

是我。他緊緊攥着信,心想:幸運的是我。

“我真是幸運極了”。

(《半邊生命》·完)

作者有話要說:眼睛不舒服,略疼……第二個番外明天晚上更新,是秦夜時和袁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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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劇場:

危機辦。

蔣樂洋:你不去參加原一葦的婚禮嗎?

秦雙雙:我為什麼要去參加自己暗戀的人的婚禮?

蔣樂洋:你可以帶我去,然後跟眾人介紹說我是你男朋友。我可以給你撐場子。

秦雙雙:……不需要謝謝。你可以下班了,加班沒加班費,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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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個番外的時候,電台給我隨機到了李健的《一往情深的戀人》,裏面有一句歌詞是“她給我的愛就像是/帶着露水的清晨”。很喜歡這首歌,所以很愉快地完成了這個番外。其實《半邊生命》也是一首歌名,是歌手梁漢文給自己妻子的。

下面是一些關於這個故事的叨叨,跟故事沒啥子關係的,可以跳過。

首先是:會寫寧秋湖的番外嗎?比如他和袁悅在平行時空發生的事情?

不會寫了。寧秋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這裏面沒有任何無奈,也沒有任何逼迫。平行時空是沒有意義的,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袁悅。

我寫這個故事,除了高穹是被梁君子的選擇影響才來到這裏的之外,每個角色的選擇都是自己自發做出來的,應長河選擇了章曉,章曉選擇了文管委;周影選擇了警鈴協會,寧秋湖選擇了精神體融合。每一個選擇都會帶來相應的後果,比如林小樂如果不吃下鍾妍的精神體,在跟周沙對峙的時候他就不會受到鍾妍的影響,最終導致自己死亡。所有的線索也都是由每一個角色做出的選擇串起來的,不可倒退,也不能夠後悔。

第二:主副CP是不是失衡啦?

在我個人看來,我認為主副CP之間是不失衡的。在設定和列大綱的時候,我是根據劇情線來列而不是根據主副CP來列的。寧秋湖和袁悅這條線太重要了,而且這條線不可以加到章曉那邊去,不然就會讓除了章曉和高穹之外的所有配角都成為背景板,失去了讓他們來豐富整個故事的功能。要是拚命去解釋的話,其實這裏面出現的每一對戀人都是互相扶持和解救對方的,原一葦之於周沙,秦夜時之於袁悅,章曉之於高穹,每一條線都承擔著不同的作用。我覺得很開心的是,在這個故事裏,我還算是比較圓滿地完成了每一條故事線的展開。感到了自己的進步~不過由於筆力問題,所以在傳達上可能還有欠缺,我還需要繼續努力的。

最後:有那麼多的背景設定,但沒有全都展開,不會遺憾嗎?

不會呀。我真的非常喜歡做設定,這個故事的大綱有三四萬字,其中各種設定就佔了一半,有的放在註釋里,有的則融在了故事之中。所有的設定都只有一個目的——讓發生這個故事的世界看起來更加真實。我相信這個目的是基本達到的了。既然達到目的了,這些設定也就完成了他們的使命。在番外里寫的泉奴和沒有很大展開的地底人,其實都寫了獨立的小故事(泉奴是我很鍾愛的BE,嘎嘎嘎),只是那就和主線沒有關係了,寫這些小故事也只是為了讓這個世界在我這個作者心裏更加立體而已(即自我滿足……)。

很感激各位讀者,這個故事讓我收穫了很多很多。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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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蕭、不吃芹菜和香菜輕風、蘭陵容止、東東、容初丁、思歸、鐵板燒汁茄子、艾蕾亞西兒、土豆燉姬、冷杉、關白附、喃喃自語、疏影清淺_icy、用用你的腦小甜餅、緣起、一碗吃兩頓、聞弦、醬油君、魚兒、祈月真白叢薄、Rony的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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