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王妃
整整一個下午,綠葉都黑着臉,再也沒有和初雪說過一句話。
初雪知道她心中不快,也不逗她說話,只是默默地做好了一盤蝦餃,一盤鵝油炸小米鍋巴,將兩樣東西放在金漆食盒裏,蓋上食盒的蓋子,靜靜地看着綠葉。
綠葉微微苦笑:“你不要這麼看着我,要送你自己送好了,反正現在你是王爺身邊的大紅人了。”
“綠葉,王爺給我賞賜,純粹是為了我點心做得合了他的胃口,這跟你送不送點心給王爺,又能扯上什麼關係?”
綠葉橫了她一眼,見她面容安靜祥和,便似剛才王爺的賞賜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一般,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啊!而她臉上的肌膚,就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光潤無比,再一想王爺當時看她的眼神,心裏更加不耐煩起來。
初雪見她臉上神情,已經知道今天肯定是用不動她了,便嘆了口氣,上前拎起食盒:”也罷,以後還是我送去吧,說不定哪天王爺吃得一高興,又賞我一百兩銀子呢。”
綠葉一聽,心裏的火苗呼地就躥上來了,上前一步,劈手奪過食盒:“說好了都是我送的,沒道理便宜了你去!”
初雪撲哧一笑:“看吧,我說我要送去,你又不樂意了。”
綠葉這才明白她這是使了個激將法,當下狠狠白了她一眼,待要不送,終究捨不得錯過接近王爺的機會,於是再不說話,拎了食盒扭頭出門而去。
秋天的傍晚,稍縱即逝,晚霞才把那碎金灑進門內,一眨眼卻已經暮色四合了。
初雪做了老半天的面點,此時方覺腰肢酸痛,她伸出拳頭輕輕錘着后腰,抬頭看了看窗外,見天快黑了,就快手快腳將灶具拾掇整齊了,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藍絹袋將房門落了鎖,絹袋裏面裝得滿滿的五香花生米,這是她昨晚答應了做給嬌兒吃的。
回到住處,還沒進屋,就聽見小太監五福尖尖的嗓音,推開房門,五福正和嬌兒面對面坐在炕桌上說話兒呢。
見她回來了,五福急忙從炕桌上站起身來,滿臉堆笑:“初雪姑娘,我早說過,跟在王爺身邊做事,那是一條青雲大路,如何?我的話到底應驗了吧。”
“初雪,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害得五福公公好等。”嬌兒起身接過她手裏的藍絹袋,解開了袋口的白絲線,抓了一把五香花生米塞到五福手裏:“公公,這是初雪的手藝,您嘗嘗。”
五福接過了花生米,放了一枚入口,果然香鮮酥脆,可口無比,便笑道:“還有么?我要帶些回去給同屋的人嘗嘗。”
初雪笑道:“這一袋子,今日就全送給公公了,趕明兒我再炒就是了。”
五福一聽這話,更是笑得眯縫了眼:“初雪姑娘,你可真是個大方人,難怪王爺這麼看重你,居然將太后親賜的金湯模子都賞給了你。”
說著,用手一指炕桌:“我今兒來,就是奉命給你放賞的,都在那炕桌上堆着呢,你回來了,我也該去了。”
初雪道:“奴婢謝王爺恩典。”
見她這般說,五福不由得失笑。
嬌兒見狀,忙道:“五福公公,我這妹子剛進青雲閣,許多規矩都還不懂,待回頭我慢慢地教她。”
五福點了點頭,笑吟吟地道:“那倒是,日後面見王爺的機會,定然不少,內院的規矩,還是要儘快熟悉,方能不出紕漏。”
說完這句話,他便拿了那藍絹布袋,告辭去了。
兩人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直到眼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中,嬌兒這才出聲抱怨:“初雪,你方才說的話,可不合禮數。”
“姐姐,我正要請教你。”
嬌兒方道:“咱們內院與外院不同,得了主子的賞賜,都是要親自去磕頭謝恩的。”
初雪一怔:“姐姐,你是說,我還得去面見王爺?”
“怎麼,聽你的意思,彷彿不希望再見到王爺?”嬌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初雪沒有搭腔,只低頭默默地走着。
兩人回到房中,初雪往炕桌上一瞧,只見一個玄色絹袋,裏面分明裝的是十兩一個的銀錠,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扁扁的檀香木匣子,佔了大半個炕桌。
嬌兒抑制不住好奇,上前打開了匣子,只見桐油燈下,金光閃爍,是一套純金打造的模具,裏面鏤着花鳥蟲魚各種形狀,可用來做湯里的各種裝飾用的花樣,比如初雪要做一碗火腿三鮮湯,就可以用這模具將火腿製成各種花樣,當然,這也可以用來做各自點心。
模子四角的邊棱上,還鑲嵌了各種寶石,嬌兒看了,便對初雪道:“王爺居然把這麼精巧貴重的東西賞你,看來,你的福氣不遠了。”
初雪搖了搖頭,輕聲道:“王爺不過是因為我日日為他做點心。”
“初雪——”嬌兒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不過,咱們這些平民女子,沒有這種福氣,才是真正的福氣呢。”
初雪笑道:“你繞來繞去的,都給我聽糊塗了。”
嬌兒也暗笑自己說話不清楚,也笑了笑道:“是福是禍,該來的,總歸要來,咱們早點熄燈睡了吧。”
嬌兒說的沒錯,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第二日早晨,初雪在點心房裏和綠葉一道吃早飯。
一碗銀絲面還沒動幾筷子,外面就有人進來叫道:“初雪在不在?”
初雪抬頭一看,來人桃紅綢衫,柳綠裙子,笑容和善,正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春兒,忙放下竹筷,站起神來含笑招呼:“春兒姐姐,您是個大忙人,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
春兒笑道:“可不是,像我這樣的大忙人一大早就上門拜訪你了,就說明你的福氣有多大了。”
綠葉在一邊,早就搬了一張小馬扎,遞給春兒請她坐。
聽到福氣這兩個字,初雪暗嘆一聲,不過就是得了些賞賜,怎麼人人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初雪,王妃娘娘要我來傳喚你。”春兒是正院的管事大丫頭,說話辦事直奔主題慣了,見她默然,就立刻說出了此行來意。
初雪嚇了一跳,直愣愣地望着春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春兒見她神色,暗悔自己說話太直,忙笑道:“王妃娘娘召見你,是因為聽說你點心做得好,又得了王爺的厚賞,想督促嘉獎你一番呢,你可別嚇着了——你這就隨我去吧,可別讓娘娘久等。”
初雪這才定下心來,吩咐綠葉看着灶底的火,起身隨春兒去了。
一路上儘是曲折迴廊,重檐疊屋精美繁複,若不是春兒帶路,初雪壓根摸不着東南西北。
片刻功夫,兩人便來到王府正院,極寬敞的一個院子,院子種着許多芍藥花,正房五間,雕樑畫棟,富麗之極。
春兒掀開燈紅色的門帘走進房裏,初雪緊隨其後,只見靠牆的炕桌上端坐着一個年輕女子,一身薑黃綉牡丹花圓領袍,眉目端正平和。
初雪情知這便是王妃,不敢多看,只跪下去請安。
卻聽王妃笑道:“你就是初雪嗎?抬起頭來,讓我好生看看。”
初雪抬起頭來,眼睛與王妃的眼睛對個正着,只見她一張圓臉,眼神安靜,烏油油的髮髻上,戴着碧玉鳳釵,插着赤金紅寶石步搖和許多貴重的首飾,窗外射進的明亮光線將她滿頭珠翠照得甚是耀目,面目卻在這光華之下顯得平淡無奇。
王妃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幾下,又道:“還真是個絕色美人的胚子,比起抱月軒裏頭的那位,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抱月軒里的那位?”是——,初雪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娘娘說的是,初雪這通身的氣韻,實在不像是廚房裏呆的,單論模樣兒,陸側妃娘娘還真不及她呢。”春兒低聲道。
初雪有些急了,定了定神方道:“娘娘,奴婢乃微賤之人,怎配與側妃娘娘比較。”
王妃又笑了:“這裏就我們三人,此話不會傳到外頭。”
頓了一頓,又道:“就算是傳到外頭又如何,那陸採蓮,我還說不起她了!”
“娘娘是王府女主,自然說得起,只是奴婢——尊卑有別,不敢與主子娘娘們比美。”初雪低下了頭。
“嗯,你倒不是個輕狂人兒,難怪王爺如此看重你,巴巴的把你要到青雲閣,又賞賜了金模子給你。”
聽了這話,初雪不覺有些好笑,看來王妃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以為王爺跟自己不知多熟悉了呢。
“你做的點心,也的確美味異常,今日叫你來,是想交代你幾句,日後給王爺做點心,不但要越發精心,也要越發小心才是。”
“越發小心?”初雪愕然抬頭。
王妃看出了她的疑問,又補充道:“從今往後,若有誰刻意刁難你,欺負你,你儘管來找我,我自會替你做主。”
初雪忙道:“謝王妃關心,奴婢感激不盡。”
王妃微微點頭:“不必謝我,只是你伺候王爺伺候的好,回護你是我做主母的責任。”
說完,又轉臉對春兒道:“賞賜的東西,可都打點好了?”
“早就備下了。”春兒說話間,就走到屋角,從柜子裏取出一個大烏木匣子,招手叫初雪:“王妃賞你的,過來看看。”
初雪依言上前,只見烏木匣子裏,是幾件嶄新的應季衣裳,織金妝花,綢緞雲錦,無不具備。
春兒又打開一個小首飾盒:這也是娘娘賞你的
見裏面整套赤金紅寶石頭面熠熠發光,初雪不禁怔住了。
耳畔又傳來王妃的聲音:“初雪,好生打扮自己,你年輕,路——還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