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
“你下班了嗎?我剛下,去接你。”陳卉身着職業套裝,邊給柯萌打電話邊關上辦公室的燈。
她今天下班的時間比平常晚,諾大的寫字樓空空蕩蕩,她這一層的基本都是各種部門經理的獨立辦公室,身為中高層之一的陳卉自然也在這之列。
“我今天打算加班,你先回家吧。”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卻也堅定。
“又加班?你這都加了多少回了,工作有那麼忙嗎?”陳卉忍不住皺起眉,語氣也下意識加重。
柯萌頓了頓,低聲道:“對不起。”
陳卉收到道歉反而覺得愧疚和後悔:“你一跟我說對不起我就難受,快來個么么噠安慰我。”
柯萌被成功逗笑:“就不說。”
“行,你先留着等晚上我們床上說。”
柯萌臉上一熱,她們大四開始同居,人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陳卉只要和她獨處就會化身大尾巴狼,尤其是她們剛住在一起那會兒。開葷后的陳卉就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溫柔之中多了幾分情|色和強勢,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我在家等你,今天……”陳卉摸了摸口袋中的東西,覺得還不到時候,關鍵時刻又把話咽了下去,“不要工作到太晚,早點回來。”
那一瞬的停頓實在是太短,可以理解為猶豫也可以理解為思念。柯萌並未發現異常,只當她捨不得自己辛苦。心裏甜蜜了一下下:“好。”
掛了電話正好走到二樓,陳卉先去了趟洗手間。大廳的燈還亮着,這裏多半是底層員工,工資低幹活時間卻最長,偶爾能聽到一兩個敲打鍵盤的聲音。
突然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陳卉?嗚……好像是叫這個……可是我不敢……那兩個員工就是欺負我是新來的,把她們的工作都推給我來做,我做了一半才發現有張報表做毀了,嗚……分明就是讓我背鍋……”
原來不是在叫她,而是和別人打電話。
陳卉凝神聽了一會,大致猜出來龍去脈。
汪莉擦乾眼淚推開廁所隔間的門,頓時一個腿軟,差點跪地上:“陳、陳經理。”
雖然沒有罵領導可汪莉還是心虛得不得了,低着頭等訓,沒想到頂頭上司竟然沖她溫和地笑了笑:“廁所隔音效果不好,你說的我全聽到了。”
汪莉一臉尷尬。
這個新來的實習員工宣洩負面情緒的方式,讓陳卉不可抑止地聯想到柯萌,柯萌很要強,和她確立關係前受了委屈也喜歡躲在一個右岸狹小的空間裏哭。
很心疼。
或許是因為發現了兩人身上的共同之處,陳卉看着汪莉的眼神都愛屋及烏地帶上點憐惜的柔和:“在這裏哭沒用,下次直接告訴我。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現在可以回家了。”
心臟跳得有點兒快,汪莉狠狠眨了下眼睛,追上走出去的陳卉。
——
柯萌揉了揉因為長時間伏案工作而僵硬的肩膀,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卻發現杯子空了。
茶水間裏一男一女正輕鬆歡快地聊着天,柯萌一進去氣氛就變了,兩個員工紛紛站直了對柯萌彎腰:“總監好。”
“好。”柯萌點點頭,言簡意賅。她一直覺得娃娃音與嚴肅的上司形象相當違和,十分不利於樹立威信,所以說話的時候總是刻意壓低聲音,而且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凡事有利必有弊,時間長了她的下屬們都有點怵她。
女員工給男員工使眼色,男員工心裏不情願但面上還是堆着笑和柯萌客套:“總監吃過了嗎?”
“嗯。”
“每次看到主動加班的總監我都會感到自愧不如。”
“謝謝。”
“……”
“……”
“……”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兩個員工默默捧杯子喝水,誰都不好意思撇下上司先走。
柯萌突然覺得累,主動離開茶水間並虛掩上門。
加班不是老闆要求的,是她自己主動留下的。她和陳卉大學畢業后對於未來的打算便有了分歧,柯萌想直接找工作,而陳卉想考研。
柯萌是想快點經濟獨立,父親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的積蓄基本都在胃癌治療中花光了,而且她們同居后租房買菜之類的都要花錢,她迫切需要高額收入來支撐龐大的開銷。
陳卉則沒有那麼多顧慮,每天只做兩件事——1學習,2和老婆談戀愛。
至於同居后的花銷這件事,儘管陳卉很想委婉地提出所有的錢可以都由她來出,但也只是想想,交往了這麼多年,陳卉太了解柯萌的自尊心了。
最後兵分兩路,一個上班一個繼續上學,所幸還在同一座城市。
同居的日子在偶爾鬧矛盾但總體算平穩的步調中進行了六年,從一開始的甜蜜新鮮漸漸過度到如今的平淡如水。她們已經不再年輕了,生活被枯燥乏味的工作和柴米油鹽填滿,每天兩點一線為生計奔波,年少時的熱情似乎早已被磨空。
陳卉會不會有一天厭煩了這樣無趣的自己?
杯子裏倒映出一張僵硬的面孔,柯萌嘆了口氣,冷不丁耳朵擠進幾道對話。
“你繼續說,你朋友的老婆為什麼出軌?”離開總監視線範圍的女員工顯然很開心。
“因為我朋友工作太忙經常加班,他老婆覺得受冷落,長期得不到滿足,於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這也太……”女員工唏噓不已。
“還不是你們女人耐不住寂寞。”
“嘿,別什麼都賴到女人頭上!女人也是人,是人都有欲|望,你朋友老婆出牆了,你朋友也有錯。本來成年人的生活就夠單一的了,要是再缺少性|生活,那還不得無聊死,老婆不出牆誰出牆。”
柯萌喝茶的動作一頓。
掛電話前陳卉調戲她的話毫無徵兆地浮現在腦海。
她最近經常加班,她和陳卉確實有段時間沒有……
要不……還是回家吧。
——
柯萌回家洗好澡躺在床上,想了想,起身從柜子裏扒拉出一張包裝上落有一層灰的面膜,敷上,再翻出一個捲髮棒,給自己發尾燙了個卷。
坐在床上突然產生了一種等待新郎揭蓋頭的錯覺,柯萌被忽然冒出的想法弄得有些羞澀。
可惜要她早點回來的陳卉晚上卻沒回家。
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湧上心頭,柯萌扯了幾下還卷着的頭髮,關燈睡覺。
第二天醒來,被窩裏多出來一個人。陳卉一條胳膊環着她的腰,身上還穿着昨天出門的那件白襯衫,沒換衣服就睡看來是累得不輕。
堆積了一晚的怨氣消散了,柯萌輕手輕腳地下地,想為陳卉做頓熱乎乎的早餐。
被子隨着她的動作向下滑落,一個性感的口紅印暴|露在空氣中,就在衣領與肩膀之間,紅唇白底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