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甜筒很快吃完，手指上沾了點脆筒碎屑，柯萌習慣性伸出舌頭舔乾淨。

“臟。”陳卉按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從包里掏出一包面紙，抽出一張遞給柯萌。

“哪裏臟。”柯萌撇撇嘴，很不情願地接了過來，一臉嫌棄，“大小姐就是瞎講究。”

陳卉不太喜歡那個稱呼，這個詞讓她覺得自己很矯情：“我不是大小姐。”

柯萌不跟她爭辯，在她看來陳卉有錢有氣質，做什麼都很講究，不是大小姐是什麼？

她擦完隨手把紙巾揉成一團，握在手裏準備等會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扔掉。賣雪糕的小店就在斜對面，旁邊是各種遊樂設施，兩條道中間留有足夠寬的距離，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雪糕店旁，茫然無措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一臉的焦急和害怕。

過了一會，小男孩眼眶紅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他這一嚎效果顯著，周圍的遊客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很多人經過，看一眼，然後走掉。

陳卉目露擔憂，但沒輕舉妄動：“他是不是跟家長走丟了？”

她問完沒等到回答，定睛一看，原本坐在身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躥出去蹲在小男孩面前。

柯萌用袖子擦乾小男孩糊了滿臉的淚，盡量溫柔地問：“你爸媽呢？”

小男孩哭得直冒鼻涕泡：“媽媽……嗚，媽媽……”

陳卉不好在袖手旁觀，也走過來，剛靠近就聽到這句話：“看來他是和父母走丟了。我查查這附近有沒有警察局……”

“不用這麼誇張吧，過一會說不定他媽媽就找過來了。”柯萌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小題大做。

她站起來買了個甜筒給小孩，粉紅色的雪糕球散發著無形的香甜氣息，對小孩的誘惑可謂巨大。小男孩還沒有形成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吃的概念，接過柯萌的雪糕舔了一口，小鼻子還一抽一抽的，但好歹漸漸止住了眼淚。

“好吃嗎？”柯萌摸了摸小男孩的臉。

小男孩冷靜下來這才開始有心思在意別的，眼前的大姐姐個頭比他高不了多少，嬌小的一隻很可愛，說話時兩顆虎牙在雙唇間若影若現，就像他看過的某個卡通漫畫裏的老虎——兩隻虎爪握拳伸直，圓潤的臉上還有兩團紅暈，憨萌憨萌的。

小男孩喃喃道：“小老虎……”

“哈？老虎？”柯萌突然發現自己跟不上小孩子的腦迴路，“你想看老虎？”

“她在說你是母老虎。”

頭頂上的聲音暗含笑意，柯萌抬頭瞪了陳卉一眼：“你才母老虎。”

都炸毛了，還說自己不是。陳卉抿了下唇，把唇邊泛起的笑意壓下去。她覺得這小孩的眼光真毒，一語正中靶心，柯萌看起來很兇，吼起來也像模像樣，但一亮爪子就變成了無甲肉球，不僅不痛，還有點兒癢。

柯萌見她毫無誠意，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道焦急的女聲打斷：“小邁！”

小男孩聽到這聲喊叫，雙眼一亮，拔腿往聲音來源處跑：“媽媽！”

那位母親滿頭大汗，將兒子上下看了一圈確認無礙后才鬆了口氣，拉過兒子給柯萌她們道謝：“謝謝你們，我差點以為找不到了，要急死，辛虧遇到了你們。”

柯萌擺手：“不客氣，應該的。這遊樂園裏人多，阿姨您最好一直牽着他的手。”

那位母親蹲下來摸摸兒子的腦袋，語帶責怪，眼波卻很溫柔：“還不快謝謝姐姐們。”

小男孩聽話道謝，一大一小手拉手逐漸走遠，柯萌一直望着，微微出神：“真好。”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陳卉問她：“你指哪裏？”

柯萌似是想起往事，嘆了口氣，語氣充滿羨慕：“有媽的感覺真好。”

陳卉：“你難道沒有媽媽嗎？”

她問完就閉緊了嘴巴。這句話完全是順口之言，都沒過腦，現在她回過味來，不禁感到後悔，萬一柯萌是單親家庭呢？那她豈不是揭人傷疤了。

柯萌垂下眼瞼，淡淡道：“當然有了，沒娘那我從哪出來。”

陳卉觀察她的神態和語調，一顆提着的心終於放下。

劉賦和王曉佳二人世界，留下柯萌和陳卉狗陪狗。

二狗結伴相玩，柯萌難得來一次，所有設施幾乎都被她玩了個遍，陳卉能陪則陪。一天下來，精疲力竭。

總的來說還是蠻盡興的。

集合前陳卉拿出手機問柯萌：“你扣|扣號多少？我加一下。”

柯萌眸光一黯：“我沒有。”

“沒有扣|扣號嗎？”陳卉一愣，這個時代竟然還有人沒有扣|扣號，“你可以下載企鵝軟件申請一個賬號，要不了多久，很快的。沒有扣|扣號，那你告訴我微信號也行。”

柯萌：“微信號……我也沒有。”

陳卉：“那手機號呢？手機號你總有吧？”

柯萌猛然抬頭看她，難堪在臉上一閃而過，那雙水潤的眸子此時裏面一片清冷，黑沉沉的像打翻了的墨汁，瘋狂霸道地覆蓋住所有光芒。

陳卉一瞬間有種她們回到沒進遊樂園之前形同陌路狀態的錯覺，彷彿這幾個小時度過的歡快時光和因此而縮近的距離一下子都被打回原形。

那只是電光火石間的直覺，陳卉很快又否認了那個念頭，因為柯萌嘴角掛着笑，一切是那麼的正常。

身上洗到變色的七分褲哪裏破了個洞，有陰涼的風灌進來，陳卉金色蘋果手機背面反射的光亮得刺眼，柯萌微微眯起眼睛：“我的卡前幾天丟了，也不想要了，過幾天補辦再換個號。”

陳卉有點遺憾，把一串數字寫在便利貼上，然後撕下來給柯萌：“這是我電話，到時候你辦好了新卡給我發個短訊我就知道了。”

“好。”柯萌看也不看，直接塞進褲子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