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陳卉有關情愛方面的開竅時間總是比一般人晚一些，身邊的小夥伴自初二經歷過生物老師一場臉紅心跳的擺到課本攤開來講的性|器|官知識講堂后，大家就彷彿被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當同學們對異性產生好奇進而紅着臉偷偷傳信甚至為感情悲春傷秋的時候，陳卉一直沉穩地坐在教室里埋首於題海，無法自拔。
十七年過去，不知心動為何物。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陳卉的理想是高中三年盡全力奮鬥考入理想的大學，然後在大學再找個和她性取向一樣的低調地談個戀愛。
就只青春期有點麻煩啊……陳卉好不容易熬過午睡時間，聽到手機鬧鈴立刻一骨碌爬起來，薄被從肩頭滑落，身旁的柯萌還在沉睡，面容恬靜又美好。
陳卉看了一會默默打消了腦內的念頭。算了，不是柯萌的錯，就算她刻意和柯萌保持距離，下次再遇到一個長得好看的妹子她也一樣會臉紅心跳。
堵不如疏，與其蒙蔽自己，不如順其自然，等過了這個時期就好了。
陳卉思索一番然後迅速做下決定，前後不到兩秒的時間。
柯萌聽到鬧鈴身子動了動，半夢半醒間哼了一聲，陳卉輕輕推她：“醒醒，該起床了。”
柯萌迷迷糊糊睜開眼，慢吞吞地坐起來：“困……”
“別磨蹭了，下午還有課要上。現在都已經一點半了，再不起床小心遲到。”陳卉兩手撐着床板往上挪了一段距離準備下床，左手不知道碰到什麼東西，柔軟的觸感很熟悉。
陳卉拿起來一看，那是一條普通的肉色內衣，她的手指正好巧不巧地按在正中央。
柯萌此時已經清醒了，看到陳卉手中的東西驚呼一聲：“我的內衣！怎麼在你手裏？”
還不是你自己亂放！陳卉尷尬地得無地自容，正想若無其事地把內衣放回去，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手中的布料太薄，就是單純的兩層棉布縫在一起，連起到塑形作用的棉花和鋼圈都沒有。
陳卉表情變得嚴肅，一種類似於大戰模擬卷知識點時的較真情緒油然而生。她低下頭湊近看了看，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這個內衣簡陋得簡直不像是她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該有的內衣。
柯萌瞪大了眼，抖着手指向陳卉，不敢置信道：“你竟然還聞？！你，你，天吶陳卉你原來……”
陳卉一把將內衣塞進柯萌懷裏，沒好氣道：“我沒有怪癖！好好穿上！”
柯萌嘟囔了一句什麼，陳卉沒聽清，她只顧着爬下床遠離那個是非之地。
王曉佳正好打開門進來，看到陳卉還以為是柯萌，待看清后驚訝道：“班長？你怎麼在這裏？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陳卉自動無視最後一個問題：“今天中午沒回家，來你們寢室午睡。你怎麼才回來？柯萌怕你進不來特意給你留了門”
王曉佳扭扭捏捏，略帶歉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今天中午去圖書館自習了。”其實是因為她和劉賦正處在熱戀期，劉賦今天中午沒回家，兩人手牽手在校外散步約會，直到現在快上課了她才回來拿課本。她跟陳卉不熟，不好意思說實話。
柯萌很快換上校服，收拾好書包：“陳卉，我好了，現在走吧。”
“好，”陳卉應了一聲，又和氣地問王曉佳，“一起走嗎？”
王曉佳擺手：“你們先去，我還要過一會才走。”
柯萌背着一個純黑的布書包走在前面，偶爾傳出文具盒相撞的輕微聲響。說實在的，她喜歡嫩粉色，黑色太濃重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她並不喜歡。
柯萌初中最喜歡的那個有兔耳的粉書包在某一天無故消失，然後第二天出現在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上面被潑滿紅色的油漆，到處都是洞，皺皺巴巴且破爛不堪。
那天放學后柯萌把自己關在廁所隔間裏哭了很久，兩隻手死死捂着嘴不讓嗚咽聲從喉嚨里泄露出來。自那以後柯萌就只用黑色的書包了。
告訴老師沒有用，那樣只會招來加倍的報復，初中三年柯萌學的最多的就是低調和沉默。不能背可愛的書包沒關係，不能穿輕飄飄的裙子也沒關係，至少和以前相比她目前的處境好了不少。柯萌做不到與女生為敵，她只能退一步，然後不斷地隱忍。
肩帶又滑落下去，還沒有出女生宿舍，柯萌趁機熟練地伸手進領口把肩帶提回肩上，再迅速縮回手。
陳卉看到了，想起在寢室不小心摸到的柯萌的內衣時那又薄又硬的觸感，好心為她考慮：“你那個胸|罩是不是該換新的了？松成那樣不能再繼續用了。一個胸|罩的使用期限最多半年，時間長了就會松，那樣對胸部的發育不利。”
柯萌臉上一熱，被她說得難堪，但看陳卉認真的神情又不像是在看不起她，小聲道：“沒事的，我都習慣了……”
陳卉聽了這話微微皺起眉：“這種事怎麼能夠隨便，內衣對女生很重要。你那個內衣穿了多久？”
柯萌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畢竟是個男人，柯萌不好意思去跟父親說，凡是和生理上有關的事柯萌都是自己處理，身邊也沒有女性朋友可以討論，導致柯萌和陳卉聊起這些話題的時候手腳僵硬得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柯萌臉紅了，這次是害羞的，羞恥心讓她想要結束這個話題，但是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又讓她期待陳卉繼續說下去。
柯萌在腦內回想了一下：“高一開學的時候買的，大概穿了兩年……”
陳卉簡直不敢相信，她無法理解，為什麼不買新的？這麼鬆了穿着不難受嗎？
陳卉：“趕緊丟掉換新的吧，你還說女生都是天使應該被好好對待，那你也是女生，你怎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這根本是兩碼事啊，她要是有條件她也不想這樣委屈自己。柯萌不開心地撅起嘴：“天使都是不穿內衣的好嗎？你見過那個希臘雕塑中的天使穿過內衣？”
陳卉：“……”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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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雖然那麼說，但是周末柯萌還是坐公交車去了市中心，在街上看到那個經常出現在電視廣告中的都市麗人內衣店，柯萌停下了腳步。
她在店外來回踱步，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推開店門。
導購員笑容甜美地迎上來，主動問道：“您想要什麼類型的內衣？”
內衣還分種類嗎？柯萌懵了一瞬，一個勁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看就好。”
導購員也不強求，維持着笑容退到一邊。幾個站在門口身着統一制服的女性不動聲色地將柯萌上下打量一圈，默默收回視線，誰也沒上前。
這是一家分店，佔地不大但是裏面商品琳琅滿目，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內衣被整齊地夾好掛在牆上，柯萌看得眼花繚亂，看來看去都覺得差不多。
她把每一列擺在最外面的內衣商標都翻過來，商標背後貼有價格，一圈看下來最便宜的那件也要抵她一個禮拜的飯錢。
柯萌站在那件最便宜的內衣前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周圍有不少客人，無一例外的身邊都跟着一個導購員，可以聽到她們給出專業建議時輕柔的說話聲。柯萌垂着頭走出店門，站在兩旁的導購員整齊劃一地喊着：“歡迎光臨，下次再來。”
柯萌頓時為自己逛了那麼久卻什麼都不賣而感到愧疚和羞赧，略一猶豫，鬆開門把的動作便遲緩了一拍，隨即導購員小姐們的竊竊私語，順着還未來得及合上的玻璃門縫飄入柯萌耳朵。
“你傻啊還浪費時間上去介紹，你沒看到她褲子側面那麼大一個破洞嗎？這得有多大的勇氣才還好意思穿出街啊？哈哈。”
“噗，也就是裝裝樣子而已，等會店長就回來了，我不是怕被看到偷懶嘛。”
“咔嗒。”玻璃門關上，那些甜美的聲音頓時被掠過的風吹得支離破碎，柯萌背對着店門，沒有回頭。
她站了一會，然後緩緩向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