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清漪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已經被人換了衣服清洗乾淨。她感覺全身酸痛,扶着自己爬起來后,就看見房中有人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金冠白衣,墨發及腰,只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想起崑崙白雪。
蘇清漪愣了愣,隨後立刻起身,恭敬道:“峰主!”
秦子忱回過身來,打量她一眼后,淡道:“還想學劍嗎?”
蘇清漪笑了笑,盤腿坐在床上,如果說入天劍宗學劍是為了一個系統任務,那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有了學劍的想法。她低頭想了片刻,卻是問:“峰主,當年你是為什麼,突然又決定回來修道的呢?”
秦子忱皺了皺眉頭:“子玉說的?”
看來薛子玉是干過很多次這種事。不過片刻后,秦子忱就舒展開眉來,想了想后,淡道:“我以前曾覺得,我就該當個普通人,穩穩的過完一生就足夠了。修道之事太遠,我懼怕生死,只求一時安樂。彼時師尊不曾管教我,將我放出天劍宗時,甚至還給了我靈石,將我送回家中。”
“然而回家后不久,父母就將我賣作奴僕,獨吞了晶石。我成為一個劍修的奴僕,這個劍修見我無上劍體,便想要拿我練劍,我想方設法殺了這位劍修,逃離了他,路上又遇到修士見我年幼貌美欺哄於我,而後為了自保,我又殺了這位修士。再之後我偶遇一位前輩,他說我乃逆天之命,於是我想,既然我已註定為逆天之命,便只能以此為途……”
說著,他伸出手來,白玉劍從他手心而出,浮在手心之間,泛着微微華光:“我曾以為人命關天,但在連殺多人後,卻發現,在此世界中,你若為強者,命便尊貴如天道;你若為弱者,命便如螻蟻浮遊。我曾以為我忍讓平和,便能換一世安寧,卻發現自己乃逆天之人,除修真一途,無路可走。”
“劍修無法無天,以劍為道,以心為天,既要迎此苦難,我便得比他人更加努力刻苦。”
“清漪,”他轉過頭去,靜靜注視着她:“你選劍無道,便註定走霸道之路,更是逆天之路,若心有動搖,便是道消神毀,你可明白?”
“修道之人,哪一個不是逆天而行?”聽到這話,蘇清漪不由得笑了笑。秦子忱未想到她有如此悟性,但想了想,他其實也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穿過來多久,或許她也和他一樣,是自幼穿過來的呢?想到這點,他不再多說,只說了句:“好好修鍊,好好活着。”
而後便轉身離開。蘇清漪忽地叫住他:“峰主!”
秦子忱頓住步子,蘇清漪小心翼翼道:“您……您有什麼願望嗎?”
比如飛升成神,統一三界什麼的?
秦子忱沒說話,沉默了片刻,他慢慢道:“我的願望,基本都已實現了。如今只剩下一個,我不着急。”
“是什麼?”
秦子忱沒回答她,轉身離開。
蘇清漪看着他的背影,興奮地捏緊了拳頭:“系統系統,看來我們任務目標要搞大事啊!你看他的夢想都大到不好意思和我們說。”
系統無語:“你為什麼沒有考慮過他是小到不好意思說呢?”
“不可能!”蘇清漪斬釘截鐵:“我覺得他是個很有追求的人。連我都會想想飛升,他難道不會?”
系統:“你高興就好。”
後面的時日,蘇清漪每天按照規定,繞山跑,練劍,上些修道基礎課。因為那些基礎課她都上過,於是常年在課上偷懶幫師兄們畫落羽星陣好幾次被授課長老抓到,一看她是在做什麼,立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說話了。
沒過一個月,蘇清漪跑天劍宗就快了起來,兩個時辰就能環繞一圈,雖然離一般一個時辰的時間還有那麼點距離,但身體素質明顯好了許多。而後薛子玉就笑眯眯告訴她,她有師門任務,而且是遊歷任務。
一般的師門任務,幾乎就是去采個草藥,尋個妖丹什麼的。但遊歷任務是為了磨鍊弟子心性,必須由弟子親自完成,遊歷任務一般是一大批人一起出去,由一個元嬰期以上的前輩帶隊,解決一樁大案,大案很少出現,所以遊歷任務一般好久不見一樁。
而這一次的遊歷任務,是玄天門一個金丹期長老發過來的求救函,這位金丹長老是悄悄發過來的,原因是他偶然發現門中有邪氣入侵弟子,這件事他得知后就立刻讓弟子上報了執法堂長老,然而等第二天,他就發現,他讓去上報的弟子,和執法堂長老,統統受到邪氣感染,已沒了氣息。他心中察覺此事可能非玄天門一個中等小派能處理,於是求助於天劍宗。
邪氣與魔氣不同,魔氣是人為,而邪氣卻是來源於天地之氣,能腐蝕萬物生靈。一個被邪氣佔領的地方,是不能存在生物的。所以邪氣充盈的地方,被稱為死域。
一般來說,邪氣的產生不是無緣由的,有可能是作惡太多的天罰,有可能是有人打開了死域與當地的間隔,也有可能是詛咒……
無論如何,都是正道所警惕的,必須在邪氣蔓延之前,就將其制止。於是天劍宗清點了人馬,由元嬰後期的星河帶隊,隔日啟程。
蘇清漪讓晚秋給她準備好了包裹,便做好了執行任務的準備,然而在她睡下前,系統突然響了起來,隨後她眼前的電子屏幕上就出現了幾行光字。
主線任務:血戰玄天門
任務內容:同天道之子一起解決玄天門一事
任務獎勵:當年真相線索一條,玄靈果一顆
【是否接受任務?接受/接受】
看到最後一句話,蘇清漪吐血了,這是讓她選擇的嗎!
於是她只能隨手點了一下接受,然後翻個身就從床上起來,往問劍崖走。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秦子忱就住在問劍崖上,一般情況下不準騷擾他,但是她已經接受了任務,就必須要拉着他一起去玄天門。而且他之前不還在玄天門被蕭云云追殺嗎?他肯定是有事到玄天門的吧!
這樣想着,她御劍飛快到了問劍崖邊的小屋,撣了撣衣袖后,停在了陣法之外,行禮道:“峰主,弟子有事相商。”
門無風自開,蘇清漪知道這是秦子忱讓她進去的意思,於是恭敬的走進了房間,先行了個禮,而後便脫了鞋走進了房間。
木質地板的房內纖塵不染,秦子忱盤腿坐在懸崖邊的蒲團上,純白的衣衫如扇一般散在地上,他沒帶發冠,墨發就隨着衣衫一同散落在地面上,身後是高懸的明月,月光靜靜落在他頭髮上,彷彿流水一般,涓涓流淌。
他一手握着一個玉牌,一手握着一支筆,靜靜畫著什麼,直到她跪坐到他三丈外的蒲團上,他才出聲:“何事?”
“弟子明日將與師兄們前往玄天門執行師門任務,忽而想起當初是在玄天門遇見峰主,不知峰主在玄天門是否有事,可否完成?”
聽到這話,秦子忱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直視着她,片刻后,他淡道:“你在玄天門,還有他事。”
蘇清漪面色僵了僵,隨後道:“弟子在玄天門,確實有未完成之事,所以想問問峰主,能否幫弟子一個忙,陪弟子去玄天門一趟?”
“何事?”秦子忱看着她,目光淡淡的,似乎是在斟酌。蘇清漪想了想,輕咳了一聲道:“弟子當初在玄天門,就是發現玄天門有邪氣涌動,所以想查清此事,根據弟子在的那些時日觀察,玄天門似乎是有人在布一個大陣……”
說到這裏,蘇清漪拖了一下,想等着秦子忱開口問她,結果等了半天,對面人就是淡淡看着她,全一副你說不說無所謂的樣子。蘇清漪也憋不住了,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道:“這陣法不是一般人能佈下的,弟子想,不如峰主去查看一番,峰主以為如何?”
秦子忱沒說話,低下頭去,又在那裏繼續畫他手裏的玉牌。蘇清漪等了一陣,有些忐忑,這大陣的事是她隨口胡謅的,賭的就是秦子忱這個劍修不懂什麼符陣上的彎彎道道,但此刻看他氣定神閑畫著玉牌,她不免有些擔憂。過了好久,蘇清漪試探着道:“峰主?”
“知道了。”秦子忱開口,淡道:“我會讓人去看。”
“萬一對方是個很厲害的大能……”
“我上一次出手,是兩年前剿滅冉焰魔君。”秦子忱頭都不抬,一句話戳的蘇清漪心窩疼。在蘇清漪失去理智說出下一句話之前,秦子忱繼續道:“能讓你察覺的大能,我不認為他能和冉焰魔君並肩。”
真謝謝你對我實力的認可。
蘇清漪皮笑肉不笑,拚命思索着理由。過了半天,秦子忱抬起頭,皺眉道:“還有何事?”
“無事,”再也找不出什麼理由,蘇清漪行了個禮道:“弟子退下了。”
說著,她站起身,便打算離開。走了沒幾步,秦子忱叫住她道:“等等。”
蘇清漪心中大喜,琢磨着秦子忱是不是突然開竅了,決定陪她一起去玄天門。結果轉過身來,就看見秦子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來,將玉牌交到了她手裏。
那是一個畫著奇特符號的玉牌,中間有三把小劍,蘇清漪認出來,這不是符修的符篆,便有些疑惑抬起頭來。
秦子忱低頭瞧着她,目光像月光一般落在她身上,淡泊中帶了些溫柔,風輕輕吹過來,讓他散披着的頭髮有些撩到她的臉上,一瞬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她就覺着那些髮絲彷彿是撩在她心上一般,有那麼些微微發癢。
“這是我三道劍意,每一道劍意抵得上大乘期修士全力一擊,若遇到麻煩,你可用此防身。”
“你……你……”突然接到秦子忱的禮物,蘇清漪不由得慌了神,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你……為什麼給我這個……”
“你乃純陰之體,怕路上會多有麻煩。”秦子忱的話讓蘇清漪一瞬間清醒過來,她不由得有些詫異反問:“純陰之體?”
純陰純陽,這種體質都極其難得。過去冉焰的身體就是純陽之體,因而靈力吸收比正常人快上好幾倍。而純陰之體則比較麻煩,這種體質不止能吸收靈力,也能將靈力送出去,於是常常是高階修士的鼎爐。不過純陰之體千年難遇,而且就算遇到,基本也會作為鼎爐早早夭折,不像純陽之體這樣在修道之路上順風順水。
不過……
“你如何得知我是純陰之體?”蘇清漪立刻警惕起來,她不介意用最惡毒的想法去猜疑身邊的人。被人追殺了十年,她還天真就真的是奇迹了。
“你築基那日我察覺不對,回來后翻閱古籍得知。”秦子忱轉過身去,又回到蒲團之上,盤腿而坐,閉眼修行。蘇清漪站在原地,握着玉牌,躊躇了片刻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峰主……想將我當做鼎爐嗎?”
秦子忱沒說話,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片刻后,他慢慢睜開眼睛,注視着她。
“蘇清漪,”他一字一句叫着她的名字,眼中慢慢有了懷念的神色,然而那神色太淺,藏得太深,埋葬在了一片墨色之中:“修行之路艱險苦難,我既已走過,自會護你大道正途。”
蘇清漪……
他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想起他十八歲時候,那個跟在他身後,手捧雛菊的小姑娘。
雖你欺我辱我,可是,好歹你也曾愛過我。
哪怕沒有一個好結局,可我能幫你,我就盡量幫幫你。
想到這裏,他閉上眼睛,廣袖一揮,便將她推了出去,似是嘆息一般:“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