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生活在別處(三)

第563章生活在別處(三)

李雪琴娘家是半間房鎮前店子村的,嫁到了縣裏,老公是縣刑警隊的,辦起案子幾天不回家,所以李雪琴幾乎就住在娘家,胡端就說李雪琴是賴在半間房鎮不想挪窩,生於此長於此工作於此還準備葬於此,早知道當初別嫁出去,省了一道工序,肥水流了外人田,還得了一個縣城裏媳婦的惡名。

李雪琴聽了就問:“你的意思,是說我當初應該嫁給你不是?”

“是呀!朝夕相處好多年,你怎麼才反應過來?”

“也不晚啊,你去把你家那位休了,我這就到隔壁和你領證。”

司法所隔壁就是民政所,胡端就認真的問:“能不能不休她,咱兩也成了好事?”

李雪琴還沒回答,大院裏就傳來一聲咆哮:“哎呀,我不活了,劉奮鬥啊,我死了你就早早的和你的**人成了好事啊!……”

胡端幾個就面面相覷,李雪琴笑:“去啊,有人和你成好事的。”

胡端撓頭站起來:“劉鎮長老婆又來鬧了。”

外面的吵鬧聲太大,馮喆就隨着李雪琴幾個出去看,大院裏這會已經站了一些人,當中的一個女人四十來歲,皮膚白白的,模樣一般,穿的也好,就是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嘴裏正在罵:“劉奮鬥,你這個到處***的,你怎麼不癆死呀你,你白天圍着酒桌轉,晚上圍着裙子轉,老娘在家早晚繞着鍋頭轉,還要繞着地里轉,老娘越轉越瘦,你越轉越肥,你良心被狗吃了。”

“劉奮鬥,大流氓,你給我出來!”

有人就勸說劉鎮長不在鎮裏,去縣裏開會了,劉奮鬥的老婆說:“你別幫你們領導騙人,他房間被窩還攤開着,有熱氣,那證明人剛剛還在,去縣裏開會?是去女人褲襠里開會了!”

“不能吧,嫂子,劉鎮長的門是鎖着的……”

“我翻窗戶進去的,我都看見了,鎖着門迷惑我,演空城計?少來!”

李雪琴和劉副鎮長的家離得不遠,就過去說:“花姐,有事回去說,你這樣,鎮長今後還怎麼在鎮裏開展工作?”

劉副鎮長的老婆叫劉桂花,她看着李雪琴說:“雪琴啊,你評評理,我到店子劉家,哪點對不起他劉奮鬥?生了一兒一女,盡了女人本分,他老媽子癱炕上五六年,我端屎盆子任勞任怨,家裏事從來沒有讓他操過心,我哪點對不起他?”

劉桂花說著就抹眼睛,可是馮喆瞧得清清楚楚,劉桂花眼裏乾巴巴的根本沒眼淚。

“嫂子,你怎麼樣我們都知道,可是鎮長也不是那種男人呀,你別沒真憑實據就在外面亂說,他今後那還有威信?”

“我怎麼沒證據?以前他屋裏那長頭髮,總不能是他自個的!”

“屋裏有長頭髮也不能證明什麼啊?你不也是長發?我就長頭髮,我去鎮長那彙報工作,要是落了幾根,這不很自然嗎?”

劉桂花冷笑:“我有第六感,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們兩口子的事!”

“那你今天到了鎮長屋裏,發現長頭髮了沒?他又不在,你在這說啥呢?”

“我知道他在,我就是讓聽,沒發現什麼?那是他學狡猾了,連尼姑都不放過!”

聽的人就笑,馮喆有些明白了,這個劉鎮長的妻子似乎就是得了妄想症,怕自己的男人在外有別的女人,愛自己男人愛的要死,恨別的女人恨得發瘋,見了有洞的東西都覺得是誘惑男人變質的器物。

劉桂花說:“嫁個莊稼漢,一日三餐都能見,嫁個讀書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原想着他有文化,誰知道如今——劉奮鬥,你別跑!”

劉桂花猛的大叫一聲,推開李雪琴就往院子外跑,李雪琴一個趔輒差點摔倒,馮喆急忙伸手扶住李雪琴的腰背。

大院外,一輛汽車剛剛啟動,恍惚間好像是劉副鎮長關門坐了進去,劉桂花攆出去,車子已經駛出了很遠,劉桂花就在後面一邊追,一邊罵。

事主走了,院裏的人就散開,胡端往回走着就說:“劉鎮長怎麼就娶了她!”

李雪琴說:“前些年劉鎮長家不富裕,窮不擇妻飢不擇食,要說本來過得好好的,誰知道現在劉嫂子就這樣了。”

“離婚!要我就離婚!”胡端就憤憤不平。

李雪琴看着胡端問:“說大話呢你,說離就離,你倒是離一個我看看?”

“那要看你的意思了,你要同意了咱倆的事,我後天就離婚……”

胡端正說著就進了辦公室,嘴裏就“咦”了一聲,問:“老疙瘩,你怎麼又來了?你兒子呢?”

屋裏當中圪蹴着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他穿了一雙滿是泥巴的拖鞋,將地面弄的有些狼藉,胡端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瞅着李雪琴不吭聲。

李雪琴進門就問:“老胡叔,你來了,我都沒見你,吃飯了沒有?”

蹲着的老胡不吭聲,李雪琴就拉了椅子讓他坐,老胡咳嗽一聲,從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摸出一顆就點,胡端制止說:“老疙瘩,這是公共場合,不能吸煙,怎麼每次你都明知故犯?”

“我兒子是武警!”老疙瘩忽然開了腔,聲音就像是從瓮缸里傳出來的一樣,胡端就皺眉:“你兒子武警怎麼了?武警能管的住你吸煙不吸煙?你這犟勁怎麼老改不了,要不是因為你,你兒子能被緩刑?”

老胡噌地就站起來,看看胡端,又歪着頭瞄了瞄馮喆,大概是覺得馮喆臉生,吃不準是幹什麼的,就又蹲了下去。

“我兒子是武警!”

“還是緩刑人員,並且早就退伍了!”胡端和老疙瘩針鋒相對。

“我兒子……是武警……”

李雪琴制止了胡端,對馮喆使了個眼色,和胡端走了出去,馮喆就坐在辦公桌后看着老胡。

馮喆看着老胡目不轉睛,並且面無表情,屋子中間的老胡將煙在手裏捏來捏去,躊躇着就是不好往嘴裏放,他每次抬頭,都看到馮喆盯着自己,這樣屢次三番的,老胡心裏打鼓,不知這個年輕人是幹什麼,怎麼樣子這樣瘮人,哪有一個人看一個人幾分鐘總保持同一個動作還動也不動的?

“我兒子……是武警……他是……武警……”

老胡終於決定離開,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回頭一看,那個城隍廟土地公一樣無動於衷的年輕人仍舊看着自己,但是自付遠離了不知名的危險,老疙瘩的聲音大了些,說:“我兒子……是武警!”

老疙瘩像是抗議一樣說著,拖鞋踢啦着地面,終於遠離了,馮喆心說你兒子是武警,你人雖老心理承受能力可不行。

沒過一會李雪琴提着幾個燒餅回來了,一看就問馮喆老疙瘩哪去了,馮喆就回答不知道。

“那你跟他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

“那他說什麼了?怎麼就走了?”

“我兒子是武警。”

李雪琴半信半疑的搖頭:“怎麼回事?就這樣?”

馮喆又重申了一句:“我兒子是武警。”

胡端正好進來,見了李雪琴桌上的燒餅就撇嘴:“他兒子還是礦主!——你又給他買東西!他遲早將司法所當成飯店。”

李雪琴不說話,胡端又說:“瞧瞧,愛心泛濫不是?你讓人說你什麼好?怎麼就不對我泛濫一回?”

胡端說著就拉桌子抽屜,咔咔嚓嚓的,李雪琴就問他找什麼,胡端說:“人有三急,找紙。”

李雪琴就拿了自己的給他,說:“翻箱倒櫃的,我這算不算對你也愛心泛濫了一回?”

胡端嘻嘻笑着走了,李雪琴看着馮喆說:“老疙瘩姓胡,我是前店子村的,他是后店子村,我家有塊地就在他家門口,小時候跟大人去地里幹活,我沒少去他家玩。”

“縣陳副書記之前是在咱們鎮上做一把手的,那時候倡導‘三農’思想,農民農業農村,要深化改革,要將農業產業化,於是鎮裏動員各村都種果樹,種果樹一兩年內是得不到經濟效益的,不過樹種起來了這就是成績,陳書記就被調到縣裏幹了主抓農業的副縣長,這會又做了縣委副書記。”

“但是鎮裏事與願違,咱們半間房不適合種植果木林,因為後來探明地下全是礦,地下有礦是客觀存在,土壤沒養分,樹當然就長得不好,那滿山的樹怎麼辦,陳副書記和鎮上一合計,又搞食用菌生產,那些果木林能用到食用菌上的,就有效利用,用不上的就燒木炭,賣到市裡去了。”

“疙瘩叔的事情就出在這,我們鎮上的食用菌那時都是從相隔的朱陽關鎮搞來的,那邊食用菌養殖已經上了規模,對於我們鎮提供了大力支持,可是剛開始做一件事,沒有經驗,當然會走一些彎路,養殖了食用菌之後,當年我們鎮上有些養殖戶賺了錢,有些就沒有,老胡就是沒有賺到錢的農戶之一。”

“別人沒賺錢原因各式各樣,老胡沒賺到錢的因素有這幾個,一,就是他不懂技術,二,那時他唯一的兒子還在部隊,家裏沒勞動力,第三,你也看到了,他太倔,別人說什麼他也不聽,但是他不把不能掙錢的原因客觀化好好認識一下,他認為提供原料的供貨商給自己的原料有問題,就幾次三番的到朱陽關鎮去鬧,搞得人家沒法做生意,也不知是那家的哪個人嫌他啰嗦,就推了他一把,老疙瘩就倒在地上,當時沒什麼,可他兒子胡紅偉一複員回來,老胡就犯了病。”

李雪琴看着馮喆解釋:“老胡那是真的病了,腰疼,住了醫院,花了不少錢,這時他才給胡紅偉說自己以前被朱陽關鎮的人給打了的事情,胡紅偉就去找那家人問情況,到了那,結果胡紅偉和那家人就打了起來,傷了人,胡紅偉就被抓了,最後判刑兩年緩期執行三年。”

“那老胡來咱們這是給他兒子喊冤?”

李雪琴搖頭:“都有,說不清他心裏到底是什麼意思,胡紅偉不是還要到咱們所里幫教嗎,大概他覺得這是兒子的一個污點,所以老胡比他兒子來的次數還要多。”

李雪琴能給老疙瘩買吃的,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小時候經常到老疙瘩家裏玩,平時她和胡端玩笑開的嘴像刀子似得,馮喆覺得其實她內心很善良。

過了中午,天色放晴,林曉全就叫了馮喆,說要帶他去下面村裡轉轉,胡端當司機,結果李雪琴也說要去,林曉全就說:“你不好好休息,跑下面作甚?再說你也喝不了酒,今個不帶你。”

李雪琴就說自己要回家一趟,胡端問:“你回家那是往西走,我們下鄉要往東,你東西都分不清?都說女人懷孕了體溫就高,來,讓哥給你摸摸,是不是發燒了。”

李雪琴就瞪胡端,說自己回娘家,胡端又說:“不早說清楚,我以為你背着我又跟了誰,我正傷心呢,也不用揣槍的回來,看我先不扒了誰的皮!”

幾人說笑幾句,留下趙曼看家,四個人就坐着胡端的車往村子裏跑。

半間房鎮司法所沒有配車,林曉全就和趙曼商量了一下,每次有事讓胡端開着他那輛麵包車用,一個月給胡端一些油錢和車輛使用費,這也就是馮喆剛到那天胡端說私車公用的原因。

李雪琴既然要回家,胡端就先送她,林曉全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上車就讓胡端放音樂,馬上車裏嘁里哐啷的就響徹着搖滾樂的節奏,胡端跟着亂哼唧,李雪琴就說這是噪音,讓胡端換個輕柔的,胡端說:“輕柔的?你不嫁我我都活的沒激情了,還怎麼柔?”話是這樣講,他到底還是換了一個月亮代表我的心,嘴上又說:“我就這麼倒霉,月亮能代表我的心嗎?陰晴圓缺的,我的心應該是太陽!永放光芒!”

“那你的心也應該是烏雲背後的太陽,就像這幾天的天氣。”李雪琴冷不丁的兌了胡端一句,胡端正要反駁,已經到了李雪琴家門口,她就邀馮喆幾個下來坐,林曉全說回頭,今天去的地方多,時間不夠用。

李雪琴就看着馮喆,馮喆說:“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你登哪個門?她這是娘家,城裏是原家,我那是野家,就看……”胡端沒說完,李雪琴就關了車門,扭頭走了,胡端就笑:“我忘了保密工作,泄露了我和她之間的特殊關係,看,惱羞成怒了。”

接下來林曉全帶着胡端和馮喆走了好幾個村子,好在半間房鎮基本上都通了公路,開車來回之間也方便,不然光是走路,就得幾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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