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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元是白手起家。年輕時在化工廠工作,長期與有毒物質接觸,極有可能就是導致他後來身體虧損的根本原因。
裴希曼是他唯一的孩子,當然,是在因為某次意外突然發現這個“女兒”血型與自己完全不一致之前。但哪怕是將親子鑒定的結果擺在前妻面前,她同意離婚,甚至一份錢沒拿,也不願意透露孩子的生身父親。
這個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女人,沒有驚艷的長相,沒有過人的才智,但在某些時候,卻有驚人的魄力。
裴希曼並不知道自己並非親生。
多年父女情,DNA鑒定的結果擺在眼前,元先生盛怒之下與前妻離了婚,卻仍選擇了保護唯一的“女兒”。
不願告訴她實情。
他沒料到的是這個孩子比他要狠心,離開得和她母親一樣決然,絲毫不拖泥帶水。
斷絕關係,改為母姓。
老元一下子變成了孤寡老人,不可謂不心寒。
他在事業上無疑是非常成功的,在家庭上,卻是十足的失敗者。
失望也好,賭氣也罷,這個家財萬貫的老人,離開這個世界時,沒帶走任何人的思念,卻留下了巨額財富。
而那些被裴希曼視為本該屬於她的所有物。
這些年針鋒相對也好,背後搞小動作也罷,目的無外乎想拿回家產。
周姈到達那個位置相當隱秘的茶室,被服務生領到僻靜處雅間,約她的人已經到了。
門口兩個壯漢站得筆直,周姈失笑,搖了搖頭,退開雅間木門。
除了剛進元家,人微言輕的那段日子,裴希曼還沒鬧脾氣與老元斷絕關係,常常藉著大小姐的名頭對她多加打壓,之後已經很久沒在周姈面前佔過上風了。
這次大約是覺得捏到了她的把柄,整個人雖然氣色並無改善,整個人坐在那兒,卻頗有一股萬事盡在掌握的氣度。
看到她人,難得沒急着開口,不驕不躁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周姈甚至覺得有幾分欣慰,這繼女總算是有點長進了。
“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周姈單刀直入,“你說手裏有我想要的東西,打算跟我談什麼條件?”
裴希曼放下茶杯:“今天是你求我,沒你說話的份兒。”
“ok。”周姈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說。”
裴希曼哼了聲:“初七那天你去了公證處,做什麼?”
“我只回答你三個問題。這是第一個,”周姈取下紫砂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熱氣縹緲。“去公證處,當然是作公證。”
“做什麼公證?”
“放棄遺產所有權。”周姈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後抬眼,笑着看向她,“還有最後一個機會,想好再問。”
裴希曼氣結,一時想不出怎麼樣利用這最後的機會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完全沒意識到轉眼間自己又被她牽着鼻子走了。
“算了,我自己說吧。”周姈實在懶得跟她耗時間。
“我跟向毅結婚了,你派人跟蹤我那麼久,應該也知道。結婚的前提是要放棄遺產,你大概也聽過一些風聲,但並非像你以為的那樣,我放棄了,就能到你手上,”周姈看着她,“遺產全部由時俊繼承,這是你父親的意思。”
裴希曼一震,難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說什麼?!”
周姈沒說話,裴希曼呵笑一聲,大怒道:“他瘋了嗎!我才是他女兒!”
“可是你已經不姓元了。”周姈慢悠悠喝了口茶。
“不姓元我也是他女兒!要不是他……”
周姈打斷她:“你不是。”
裴希曼暴怒的罵聲戛然而止,嘴巴張張合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你親爹是誰沒人知道,回去親自問你媽媽吧。”
周姈放下茶杯,正色道:“把你手上的儲存卡交給我,最為交換,我可以給你一個,對你來說非常有價值的提示。”
裴希曼當即嗤笑一聲:“你當我傻嗎?你現在一無所有,有什麼能跟我交換?”
“信不信由你,”周姈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錯過的話,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裴希曼狐疑地盯着她,片刻后還是決定姑且相信她一次。
畢竟那個東西,對她而言,除了能拿來要挾周姈,再無其他用處。
“我沒帶在身上。”裴希曼沒好氣地說。她可是冒着被周姈綁架的危險來的,保鏢都帶了四個,除了門外那倆,還有兩個在茶室入口望風。那種重要東西怎麼會待在身上。
不過資訊時代嘛,方法多的是。
她給手下的人打去電話,幾分鐘后,周姈的郵箱裏來了新郵件。
周姈第一時間打開查看。
不到三十分鐘的視頻,但已經包含了她想知道的、以及想要的所有信息——向毅與花哥廝打的整個過程;包括他離開之後幾分鐘,一個人影悄悄從黑暗中現身後,拿着磚頭作案的整個過程;甚至最後翻牆進入修車鋪,拍到了清晰的側臉。
心裏一直繃著的某根弦總算鬆了一松。
保險起見,周姈將視頻保存下來,順手發給了錢嘉蘇。
拿到想要的東西,她起身就要離開,裴希曼氣得“哎”了一聲:“站住!”
周姈這才想起約定,轉過身。
“遺囑里還有一個條款,只針對你和時俊——你們,或者你們的子女,如果隨姓元,可以獲得大元10%的股份。”
老元想要的,不過是個願意承認他的子孫。
……
將視頻和兇器以匿名的方式寄給警方后,周姈立時像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情況比預想中要樂觀一些。
視頻中清楚拍到,兩人扭打的過程中,花哥掏出了約一尺半長的開山刀,捅向向毅時直衝要害。因此要往正當防衛的方向來打,勝算又多了幾分。
至於目前不知所蹤的陳喜,只能交給警察來追捕了。
周姈有想過,利用宋菲或許能事半功倍。但,俗話說得好,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講道理她對宋菲無好感,對宋菲媽更是厭惡,但她也不願意去做那個惡人,把一個小姑娘牽扯進一樁謀殺案里。
當然如果警察查到這一層,那就怪不得她了。
周姈沒有再去看守所探望過。向毅並不知道她上次是去求的時俊,知道了還不定怎麼不舒服。
但他當時也說了,不希望她去那種地方。只讓她在家安心等着他回來。
安心自然是做不到,但周姈也不得不在奶奶跟前裝出一副安心的樣子來,但向駱律師詢問進展的電話每天都很準時。
陳喜是在一周后逮捕歸案的。
彼時周姈正跟丁依依一起看房子——她還是做了決定,從大學至今,維持近十年的感情,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丁依依如今孤家寡人一個,看他們家人多,見天兒地來蹭飯,揚言以後房子就買在周姈對門,勢要跟她糾纏一輩子。
周姈早就有換一套房子的打算,兩人一拍即合,把一起開的一家餐廳賣掉。這幾天看過幾個樓盤,丁依依跟關家的二兒媳有點交情,拿到了一個不錯的折扣,很乾脆地簽了合同。
“你男人這次能出來了嗎?”幾百萬一下子揮霍出去,丁依依眼睛都沒眨一下,她如今身價已經是周姈幾十倍不止。
周姈坐在咖啡館裏,還不忘拿着裝修雜誌研究,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管他呢。”
噗……丁依依一口咖啡差點噴她一臉:“哎喲喂,這是打算跟我過一輩子嗎?”
“對啊,”周姈抬起眼睛沖她眨了眨,“我們依依姐現在是富婆,大腿抱緊了可不能松。”
“那錢歸你,表哥歸我,”丁依依斜着一隻眼睛瞅她,“干不幹?”
周姈悠悠地:“不幹。錢我們表哥會掙的。”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而且我們表哥會做飯。”
丁依依嘁了一聲,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就知道你!”
陳喜歸案后倒是沒有多做抵抗,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整個案件在有關部門的督促下,正以超前的效率處理。
一個街頭混混的死,在有意的壓制下,並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僅有的關注也轉移到了兇手身上。
向毅被延長了拘留期限,駱律師說取保候審要等幾天。
大概是這段日子已經習慣了等待的滋味,周姈也不那麼著急了。
反正他很快就會回來的。